虽则多数夫人对一盒香粉如此高价感到难以置信,只是怎么抵得上变美的诱惑呢!
掏腰包的夫人一个接一个,三十盒香粉,不一会儿就售罄。
有几位手头拮据的夫人,没能抢到,不由跟在卫长身后东拉西扯起来,套近乎。
卫长公主眉也不抬,就说:“再过十日,还有三十盒,你们倒时再来。”
殊不知这卫长公主一声下去,这是日内,多少内廷的夫人小娘子难以入睡,当首饰,卖衣裳,甚至动用娘家势力,凑足这一百两的金子,仅为了那么一盒的香粉。
一个宫的夫人整日涂涂抹抹,将自己倒腾得几乎年轻五到十岁,
于是刘彻每日下朝到后宫的路上,总有夫人煲个汤,送双鞋,唱歌曲,意外相逢,
总而言之,刘彻后知后觉发现,他后宫的夫人们集体青春焕发,益□□亮起来,他如今几乎夜夜做新郎。
如此过去一月有余,待王夫人禁足出来,发现皇上身边多了许多花粉蝴蝶,真是气得她咬碎一口银牙。
细细打听一番,知道情由,不由在心上怅然悔恨,凑足整整一千两黄金,从几名低阶且不受宠的夫人手上强卖来六七盒香粉,整日涂的个二八小娘子似的,在宣室殿附近晃悠。
卫长见这□□升起一股妖风,气得捶桌子。
月浓只得一壁替她顺气,一壁劝解:“公主啊,你仔细想想啊,若仅仅一宫得到这香粉的秘方,那才是独一份的竞争优势,如今满内廷的夫人人手一份,这不过叫皇上更加养眼,具体还要看她本人资质如何。”
见她仍旧怒气未消,又说:“况且卫皇后这么些年稳坐内廷,哪里凭的是一点姿色,她有一样旁的小娘子哭也哭不来的优势,便是大将军大司马卫青和能征善战的外甥霍玉奴,只要皇上一日需要他们打匈奴,便一日不会冷落皇后。”
卫长终于面色缓和,仍旧撅着嘴,半晌狠狠道:“本公主要再卖出一百份香粉,这次定要低价售出,不仅将前头的夫人气死,还要真的做到内廷无论夫人还是宫人人手一份。要说美貌,那些个十三五岁的宫人中才真是鲜嫩好看的多。”
月浓闻言眼冒精光,好毒的计!
不愧是自小混迹内廷的公主殿下啊!
又暗自小人得志偷笑,刘彻就等着肾虚肾亏罢!
四旬的老男人伤不起啊!
之后,刘彻连着半月未曾涉足内廷。
不想刘彻才歇了半月,就风闻内廷众位夫人忽然要举办才艺大赛,
正要松一口气,不想后宫各处打起了埋伏战,
静悄悄的假山后,忽然传来幽怨的笛声,曲声虽美,
但是冷不丁冒出来的方式,着实渗人。
叫人背脊升起冷汗。
冻结的湖面上,忽然窜出个素白纱裙的仙姑,在其上飘飘渺渺地旋转舞蹈,腰肢扭得一朵花似的,水袖转成风火轮,
远看还以为又凌波踏步的异能,细看原来脚踏一对冰刀,
真叫人看得眼花缭乱,拍手称绝之时,那世外的仙姑霍然倒地,
唤来内侍近前一瞧,那夫人浑身已经被冻僵,倒在冰湖上抽搐不止,剩下一口气,颤巍巍伸手,眼捷上尽是白霜,道:“救命!”
也有不要命的夫人在朝堂外摆两面大鼓,卯时天正灰,身着一对长长水袖,袖尾系一串特制的铁锤,一对玲珑纤足上系一串银铃,轻轻一动就叮铃铃作响,
毕竟是可以练过的,水袖一抖,一对小巧的铁锤就分击鼓面,发出格外沉重的“咚咚”二响,
方才走在午门外,笼着袖子睡意昏昏的大臣们,如蒙雷击,脑中巨响,一下子惊醒过来,只以为冬日滚雷,纷纷撑着双眼向昏蒙蒙的天上看,
这可是凶兆啊,大凶之兆,是上天预警,要降罪与世人啊。
谏议大夫忙忙暗自打起腹稿,必须尽快向皇上上忠言,下罪己诏,要么就大赦天下。
司礼监则想,难怪半月前,隐约见天上异星显世,得赶紧向上回禀才是。
大司农缩了缩脖子,翌年军费还没着落,这天降异象,可能是连年征战,民生载倒,天神不服啊,可觐见圣上暂缓发兵。
正当各部官员信心满满,意气风发之时,只见朝堂外一名大红衣裳的美貌嫁人正抖动衣袖,旋动裙摆,每一次抖动都击在不远处的大鼓上,发出咚咚的巨响,大红的裙摆则舞成一团烈焰,
猛烈的巨响捶打他们的耳膜,一声声叫人精神振奋,那团火焰则烧得他们眼中滚烫。
不时,忽然响起疾风骤雨的寒剑,噌噌三声钢筋铁骨之响,
接着便演绎起十面埋伏似的铿锵琴声。
大司马不由雄气勃发,白须一甩,随着琴声舞起寒剑。
剑入鞘,水袖最后一击,飒然收。
众位官员们纷纷拍掌称赞:“大司马好风姿!风采不减当年啊!”
刘彻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响亮地连击三声,赞一句:“好!”
不只是说大司马,还是他的夫人。
不过二人同时行礼,谢恩。
刘彻先问:“这曲子杀气腾腾,令人热血澎湃,弹得好,琴师是谁?”
那弹琴的素衣郎君起身上前跪拜,“李氏延年。”
刘彻一脸若有所思,一挥手,道:“赏二十金。”
当即有朝臣跪地,侃侃道:“此等妇人岂能轻涉朝堂,请上责罚。”
一生红裳的夫人亦跪地,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颤声求饶。
刘彻心上一酥,如此美人,竟然往常未曾注意过,惜哉惜哉!
美人还是江山,自古以来的难题。
只是见那跪了一地的朝臣,作为明君,又不能置之不理。
沉吟一阵,便道:“夫人这一舞使朕想起饮血的战场,明年开春西征势在必行,大司农,军费可到位?朕寻摸着各位家中的郎君在羽林院、执金吾操练得差不多,索性年后随大将军出征吧!”
此言一出,跪了大半的朝臣。
大司农,军费啊,老夫已经白头搔更短啦,没钱!
各位大臣,不行啊,臣一根独苗苗,便是儿孙众多,那执金吾和羽林院中待得必定是家族最有希望的嫡子啊,金纯玉粒养大的,上战场要死人的,回家更要跪搓衣板啦,皇上啊,不能眼看着臣断子绝孙外加后院着火啊!
刘彻看多数大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头盖骨都快磕破了,叹息一声,就说:“不过据朕所知,年后的军费仍未到位啊!朕实在愁得头发快白了!不如这样,但凡在册的官家子弟,可上战场建立军功,亦能花百金赎买。”
各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百金,不少了,赎不赎?
忽闻扑通一声,接连咚咚咚的磕头响,只见大司农趴在地上,大拜,“上英明!”
能不英明吗?若此计成了来年的军费就有找落了。
大臣纷纷附和,哎,不想上战场,就掏钱吧。
只是此计可一不可二,为了往后国库年年充裕,于是刘彻吩咐:“大司农速速将算缗的政策落实。”
大司农出了说是,还能说什么。
又快步上前,扶起早已跪得摇摇欲坠的美人,揽入怀中,大笑:“夫人这一舞便做战士们出征的开盘之鼓,”
又赞,“夫人好舞技!”
当即跪了一地的朝臣,拜地大呼:“上英明!”
月浓撑下巴,问:“你觉的,你父皇这回对这位夫人新鲜多久?”
卫长撇嘴,扳了扳指头,道:“约莫也就十天半月吧。”
月浓愁得皱眉,就问:“专宠?”
卫长点头,“自然,看目前这架势,至少要两旬。”
月浓哀叹一声,比起两根手指,“两旬啊!才二十天!”
卫长一拍她的肩膀,道:“不少了,这内廷许多小娘子一生也未必有得见天颜的机会。”
月浓想了又想,最终狠狠咬牙,道:“难道就不能给这位配个专情的药,夜夜专宠?”
卫长一惊,说:“胡说什么,哪有那样的药!便是有也是禁药,敢用就得诛九族的!我们要用的皆是叫人抓不住把柄的计谋。”
月浓倒头一趟,道:“是啊,转移视线也好,借力打力也好,搅乱一锅粥也好,总归不能叫人捏到把柄。否则····”
她不显也要显了,说不定一把跌进去,尸骨也捞不上。
正说着,一名内侍进来,道:“皇后有请李夫人。”
李夫人?
月浓愣了愣,在说她吗?
卫长向她示意,道:“请你呢,怎么了?你不姓李?”
她是姓李,不过她不是李夫人啊!
月浓随那内侍走出宫门,回身向门额上一瞧,
上书:昭阳殿。
她不由悚然一惊,李夫人,昭阳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历史上名动一时的李夫人,什么时候同她有了干系!
月浓按住胸口,自我安慰,巧合,巧合。
她被领至椒房殿偏殿,等了约莫一刻钟,才有内侍请她到另一间侧殿,
只见卫皇后上穿靛青的夹袄,下着姜黄绸缎直裾长裙,衣襟、广袖和直裾下摆镶嵌火红狐狸毛,耳上缀一条银丝穿的豆粒大小珍珠,圆润亮泽的白珍珠在颈项处晃荡,不时击中其上镶嵌的狐狸毛,
乌发中分披散下来,只在后颈处以赤金凤头簪挽一个简单的发髻,
她的眉目如画,笑容温暖,眉和眼皆是弯弯的,没有一点的锋刃,
简直一点没有一国之后的威严,
此刻她正一板一眼地经坐,在榻上手执着一根笔,在一张绢帛上认真涂画。
双眉紧蹙着,折成一个深刻的“川”,仿佛遇到极为难的事。
卫皇后头也不抬,开口说:“你过来替我看看。”
月浓微愣,踯躅在原地,
是在叫她吗?
卫皇后扭头,一笑:“正是你。”
招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