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一日之间,宫内大大小小刘彻的女人都收到一封以卫长公主名义发出的请柬,
这是公主娘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胆小的缩紧脖子,打了个激灵,暗自祷告,盼着这些时日公主殿下能物色一名如意郎君,建府自居,她们各宫内的鸟雀能多活两日。
胆大得宠的,就冷笑,宴无好宴!
这卫长,仗着母亲是皇后,舅舅官拜大司马,又有个能征善战的表哥,往日又深得皇上喜爱,一茬接一茬地闹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她们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能立在现今的位子,自然不能是省油的灯,你既然敢出招,谁怕接招不成!
月浓全然不知自己一手策划的请帖背后在偌大的大内后宫,掀起了一股飓风。
卫长不是不知,只是那些人或害怕或嚣张,她哪里看在眼中,说到底,现今再风光的,也都是他们家的奴才,几个体面点的奴才,还不够她多看两眼。
到了贴上定的这日,各宫的夫人娘娘一个个卯时不到就起身,净面沐浴,梳妆打扮,在衣柜里挑肥拣瘦一番,才穿戴整齐,此刻日头已经整个升上来。
三两结伴,慢悠悠的,有的地位低的只能走,有的稍高的,就允许坐肩舆,再有远的,也坐马车,
辰时末就都齐聚花亭。
正值万物萧索,御花园内也大都光秃秃,没什么看头,
此刻走进去,却是一片的花团锦簇,鸟语花香。
喜得人几乎以为到了大好春天,
若非北风嗖嗖吹,有几个素来以歌喉著称的小娘子几乎忍不住高唱:春日好风光。
走近了仔细一瞧,竟然是一盆盆,一树树假的花朵和绿叶,就连花蕊和花树上的蜜蜂蝴蝶也都是绢帛制成。
被宫门关久了的小娘子们纷纷快乐起来,在花丛绿树青柳下穿梭嬉闹,
倒将那些假的蜂啊蝶啊,更热闹些。
闹了一阵,渐渐没了顾虑,有几个真就立在柳树下放声高歌,
也有几个随身带了箫管竹笛等乐器的,就跪坐在花阴下奏乐,初始按照既定的曲目走下去,久了,索性也不管什么曲不曲,调不调,随心而奏。
于是就有一处弹得琴瑟和谐,也有另一处简直群魔乱舞···
有歌有乐,自然就有人耐不住翩翩舞动起来,
大部分,不歌不乐也不舞蹈的,要么三两个闲话,要么剪下一盆的茉莉花,一个个以针线穿起来,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旁人看在眼里,就仿佛闻到了满脖子的茉莉花香,要么就倚在树下或坐在秋千下假寐。
不时,有宫人内侍大声警示:卫长公主架到。
一众的小娘子都醒过神来,都成了哪宫的夫人,哪宫的婕妤···
再看身旁的花儿、树儿或柳儿,就没什么稀奇,都是过眼云烟,假的嘛。
到了花亭内,参拜公主后,按照位份大小一一坐好,
点心瓜果香茶一色色端上来,
打开茶盏,就发现其中不同,并非她们素来喝惯了的苦茶,而是干花加蜂蜜炮制的花茶。
好看又香甜,着实很适合小娘子们的口味。
有人就开口笑着说:“公主这是什么茶,好稀奇啊!又是好看,又是好吃!”
卫长斜倚在榻上,一径饮茶,半晌才漫不经心说:“值当什么,没见识的东西。”
那夫人面色发红,尴尬地低头,
忽见一行人走来,先头的是一队八名宫人内侍,后头一人锦衣华服,头戴五□□冠,整个人神采美貌异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笑着走进花亭,直到主塌边停下,双眸向座下一溜,再到卫长身上,笑问:“公主这好生热闹,本夫人我也凑凑。”
说着就自顾坐在了主塌另一侧,又笑着问众人,“你们方才说的什么?本夫人也听听。”
卫长板下面孔,却未曾当下发作。
只因这妇人便是十数年来,风头无二的王夫人。
有人就笑答:“夫人也尝尝这花茶,真是很好呢。”
王夫人“哦”了一声,便有宫人机灵地端上一杯新泡好的花茶,
王夫人一瞧,就说:“这是春夏之交,晒干窖藏下来的月月红,果然花香四溢。”
浅酌一口,赞道:“放了蜂蜜,果真不错!”
卫长冷哼一声,并不多说。
冷不丁伸手,连击三掌,
走出三名宫人,面上无不或干涩或开裂或发黄,
众位夫人惊愕看着此三人,一时不明所以,不敢大声议论,只能暗下交头接耳。
倒是那王夫人不怕,哈哈娇笑数声说:“公主今日是叫大家看个丑剧吗?这么几个寒碜人物,拿出来岂不丢人现眼?”
下面几位,也有耐不住,跟着轻笑出声。
卫长冷冷向四下一扫,就说:“废话真多,你们看了便知。”
王夫人就着宫人的手,吃下两颗果子,点头,说:“倒要看看,公主这是玩得什么把戏。”
卫长不理她,往靠背上一仰,闭目不再言语。
这倒叫人稀奇,什么把戏啊,这个做主人的竟是一股全不理会的姿态。
上来三名内侍,皆手捧一枚巴掌大的铜钵,钵内一根毛笔。
众夫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这是要画画的架势,也不对啊,颜料呢,画布呢?
就见内侍在铜钵内蘸了蘸,就给在宫人面上刷下一笔,那一笔净是粉白,
夫人们这才看明白那钵内所称乃是白色的一团糊糊,于是皆是惊疑不定,
只能眼看下去,只见内侍将三名宫人面上刷满了白糊糊,
于是众人所见的便是三张惨白的鬼脸。
下面看得面面相觑,卫长公主仍旧气定神闲,只那王夫人拍掌大笑,说:“公主这是嫌弃这几名宫人生得太过黑丑,就将她们面上刷面粉,以示惩戒。”
卫长嘴角划过冷笑,缓缓睁眼,说:“王夫人所言不差,本公主正是看各宫的夫人要么老要么黑要么丑,长得实在对不起我尊贵的父皇,才发发善心,教教你们怎么变美。”
众夫人不知真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暂时按捺不动。
王夫人初闻“老”之一字,就面露狰狞,也不再言语,哆着茶,冷眼看起来,
卫长又倚在榻上假寐一刻钟,全然不管下面一众傻眼、骚动、议论,
一刻钟一到,卫长漫不经心挥手,说:“洗了。”
当下有三名内侍各端着面盆上来,将三名宫人面上的白糊糊洗个干净。
当三名宫人抬起脸时,众夫人不禁沸腾,
只见干涩的消失,干裂的缓解,发黄的减轻。
甚至有不少夫人捂着自己的脸失声尖叫。
便是王夫人也不由看呆了,瞪直了双眼,不能置信,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张口:“不···不可能!”
卫长怒气冲冲地回到月浓的居所,恨声道:“本公主不服!”
月浓则难得好声好气地端茶送水,又剥葡萄,喂她,捶打肩说:“好啦,那些美容的方子,要多少没有,你就帮我这一次。”
卫长气鼓鼓地等她一眼,说:“若非上次的方子已经泄了出去,本公主才不答应你!”
说完不知想到何事,恶狠狠的。
月浓忙替她顺气,说:“要不我将上次的前两黄金还给你?”
卫长横过来一眼,哼道:“本公主还缺你些金子吗?”
自这日以后,宫内刮起了敷面膜的旋风。
刘彻的众位夫人,每晚都忙着这样那样的面膜,将一张脸涂的白惨惨的,要么黑乎乎的,
据传,一夜皇上留宿王夫人处,安歇后,
这王夫人约莫是期盼皇上夜半醒来能看到自己白皙水嫩的小脸,于是摸起床,趁机敷了个鸡蛋蜂蜜面膜,
于是刘彻半夜醒来,就见到自己的枕边人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张恶鬼脸,登时吓得面如金纸,昏死过去。
据闻为此,王夫人在宣室殿外跪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也未得见圣颜,反倒被罚禁足一月。
刘彻的原话乃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为祸宫廷了。
便是如此,众夫人仍旧躲着敷面膜。
如此过去七日,刘彻尚在疑惑怎么后宫内的夫人们皆年轻了,
卫长再次下了请帖。
这次有所耳闻的夫人,都恨不得挤进花亭。睹一眼,幸好与上次没有不同,众人都受到请柬。
众位早早来了,瞪大双目,等着卫长放福利。
卫长却迟迟未来,一直等到日上三竿,
只见一名风采怡人,肤白如玉的小娘子进入花亭,看也不看众人,径直坐在了主榻上,
众人仔细打量,这才发现正是平日里凶巴巴一副男人婆模样的卫长公主,
也不知面上涂了什么,竟然突然之间就美了许多!
莫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方子,上次未曾介绍?
一众夫人求方若渴,如嗷嗷待哺的小儿,
卫长仍旧摆个架势倚在榻上,见那讨厌的王夫人未来,这才有片刻舒心,冲下边挥了挥手。
于是就见三名肤色不同程度黑黄的宫人一字排开,
又上来三名内侍,先替这三名宫人敷面膜,一刻钟后,洗去,便上粉,不过倾刻,那三名宫人面上皆变得不同程度的白皙。
众夫人一惊,不由窃窃低语。
有人说:“怎么可能?纵然□□细些,涂在面上均匀些,效果也不至如此好。”
便有人附和,说:“正是,看上去竟然一点不像上了□□,倒像是肤色原本就是如此。”
大家议论一阵,有的位份高胆子大的,就开口笑问:“公主,这是哪里购置的粉啊?”
卫长张开眼,轻悄悄瞥过去,半晌竖起一根指头,道:“一百两金。”
那人面色一僵,呵呵两声,道:“公主这是来兜售香粉啊!”
不想卫长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点头,向下面一溜,道:“这香粉独此一家,一百两金一盒,买不买随你们,一共三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