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见她正要喝,忙嘱咐:“小心烫。”

方文媛也笑,说:“我知道。”

李延年这才放心,忽然说:“今日酒楼没开,也没见到月娘。”

正说,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李延年开了门,就见明月急匆匆问:“这一日,可曾见到月娘?”

李延年摇头,

方文媛闻讯,放下碗,凑近前,道:“我们没看见。寻过了没?”

明月问:“最晚什么时候见她?”

方文媛一想,道:“半月前。”

李延年忙说:“昨日傍晚她曾观礼。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明月行了一礼,回身大步而去,

方文媛不知想起何事,匆匆追上去十数步,不防落下一个物什,

李延年俯身拾起,笑问:“这是谁的信?”

方文媛回身,面有惊慌,一时讷讷不敢语,

李延年已经看到上面所书。

当看到司马子长四字时,他面上的笑容不可避免地褪下,好半晌才勉强笑了笑,将竹筒交到方文媛手中,艰难说:“还你。”

于是转身回房,

方文媛捏着竹筒,指节发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挪了挪步,最终并未跟上去。

月浓悠闲地在院内的秋千上晃悠了两日,

这日上晌,来了一行的宫人与内侍,传王夫人懿旨,宣见。

那内侍不阴不阳地开口:“请吧。”

月浓眼皮一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被领着走了至少半个时辰,前路仍是遥遥无期,月浓出了一身汗,腿酸脚痛,心知这人是在兜圈子,

她自怀内掏了掏,抖出一条五彩的锦帕,展开铺在地上,盘腿坐下,

领头的内侍走了一段,发觉不对,走回来一看,见她寻了个花阴悠闲地坐着,不禁气歪了鼻子,喘着粗气,道:“夫人怎么不走?”

月浓抬头,盈盈一笑,说:“不想走。”

多么无害的笑容,可是说出来的话,能气得人七窍生烟,

那内侍好半晌才喘匀气,哼哧一阵,才阴阳怪气地说:“夫人可是不知这宫里的形势,我们夫人,可是很得圣上宠爱,这宫里哪有常开不败的花,我们王夫人正是那支独秀。得罪了她,往后可没好日子。”

月浓笑眯眯地点头,听完慢悠悠地问:“她得不得宠,同我有何干系?”

又说:“况且,我做了什么?又何来得罪一说?不过是走累了,歇歇脚,想来你们夫人也能理解,就不知你这么咋咋呼呼的,是为个什么?我可不记得何时得罪了你。”

“你···”内侍被噎得倒仰,捏着兰花指,指着她,好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一个劲地喷气。

月浓起身,将帕子往他面上一掷,笑问:“这位···郎君?到底是我不肯走,还是你在兜圈子。谁又说得清!”

若非身后有人扶着,内侍险些倒地,他抹下面上的绢帕,狠掷在地上,踩了两脚,嘿嘿冷笑:“说的不错,谁又说得清。”

月浓向自己侍女吩咐:“上去,给我把绢帕捡起来。”

那内侍闻言,有意狠狠跺脚,将绢帕踩得结实,

酒窝侍女向那内侍行了一礼,道:“公公能否把绢帕还我。”

对方从鼻孔内哼了哼,以头望天,

有痣侍女却低头闷不吭声地狠拽绢帕,最终得了帕子,那内侍也一跟头摔在地上,

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月浓捻起手帕的一角,放得远远看了看,啧啧道:“这可是你们卫长公主送我的,嘱咐我好生保管来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矮身将脏兮兮的绢帕在那内侍面前摆了摆,说:“卫长公主哟,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面皮一紧,忽然慢腾腾起身,掸了掸灰,说:“卫长公主?夫人说的好笑,听闻前日公主娘娘才到你宫内闹了一番。”

月浓一笑,说:“是与不是,你一看便知。”

那内侍瞥见其上金线绣制的凤凰花,整个皇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乃是受尽宠爱的卫长公主最爱,但凡有点眼色之人无不避让。

他面上的肥肉有点抖,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说:“得嘞,夫人,我们快些走吧,是小的人老糊涂了,绕了一大圈,这就带您走近道。”

月浓见好就收,将帕子揣入怀中,跟在其后。

这次不过半刻钟,就到了。

正是初冬时节,万物凋零,此处却是暖风拂面,花香鸟语,

所谓的鸟乃是一只关在金笼子里的五彩羽毛的小雀,所谓的话,乃是一盆盆种在玉盆内的大紫红刺玫花,

花盆底下笼火盆。

月浓打眼见亭内立着个姿态袅娜、风姿绝佳的美人,手捻一枚金簪,逗笼中的雀儿。

佳人虽美,却逃不过时光的印记,眉宇间竟是深宫寂寞的怅然。

如此看来,这个据说宠冠后宫的王夫人,也不见得就多开心。

那内侍屁颠颠跑上前去,道:“夫人,人请来了。”

王夫人缓缓转身,漫看她一眼,忽然指着亭外的刺玫说:“去,帮我摘些刺玫花儿。”

立即有宫人呈上小巧的竹篮,

月浓接过,回身去摘花朵,一没留神,给细刺扎入指头,疼的人打哆嗦,

就听王夫人在后说:“怎么不给她竹剪子,免得要扎手。”

这才又有宫人呈上一把长的竹剪刀,一共剪下大半篮的花,呈上去,

王夫人从中捡起一朵,轻嗅,笑盈盈地冲她招手,说:“妹妹好生年轻漂亮,这大好的花儿,正该配。”

月浓指尖刺痛,微侧头避开,同样笑说:“正是这话,夫人当知道,花儿开得还是当季的好看,也是当季才红,惹人垂涎,你看这满园的花儿,虽则好看,却没有蜂蜜蝴蝶来关顾。真是···”

王夫人一顿,问:“真是什么?”

月浓扑哧一笑,道:“真是可爱啊!”

王夫人没听明白,笑问:“不该说可怜吗?”

月浓点头,说:“正是,可怜没人爱!”

王夫人面上有一瞬狰狞,仍旧笑盈盈的,那笑却再没到眼底,倒像是皮笑肉不笑,抛了花,向身后宫人吩咐:“将这篮子花收拾好了,留着做刺玫糖,皇上一向最爱吃我做的刺玫糖。”

转头笑着向月浓说:“妹妹爱不爱甜,到时做成了,定然给你送过去一份。你有所不知,皇上可爱吃了,若他去了,可记得要摆上。”

月浓搬来个凳子坐下,闻言头也不抬,说:“我不需要。”

王夫人惊疑地“哦”一声,就问:“怎么,是皇上没去你那吗?没关系,总有一日想起你来的。妹妹可是少有的美貌,便是新进来的李夫人也有不及。”

月浓抬头,看她一眼,说:“我知道我美貌动人,又正值妙龄,无需你提醒。你的糖,他来不来,我都不必要。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毕竟我有的已经够多,不在乎少那么一件两件。”

王夫人勉强才能维持面上笑意,仍是一副好心嘴脸,说:“妹妹年轻气盛,难免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可不知···”

月浓起身,一抖裙摆,面上殊无笑意,说:“我不需要知道。因为糖也好,人也好,我都不要,你自己看好了才是紧要。要知今日是我,明日又不知是谁,糖吃久了总会腻,但天下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总还多得是。”

王夫人眼里射出冷意,盯着她,一挥手,道:“来人啊!本夫人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立即又宫人上前压她的手臂,

她吩咐:“掌嘴,本夫人不说停,不许停。”

有痣侍女吓得跪地求情,千钧之时,却是酒窝侍女替月浓挡了一巴掌,

立即跪地磕头,说:“王夫人不能这么对我们夫人,皇上吩咐我们保护她不受伤害,夫人要打就打奴婢。”

王夫人闻言冷笑,说:“本夫人倒不知皇上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大胆奴才,不想活吗?”

争执不下之时,忽然匆匆跑来一名宫人,各行一礼,道:“两位夫人好,皇后娘娘正请这位新夫人。”

李延年的院中红绸仍是新红,只是两日来静悄悄的,哪里有半分新婚之喜。

和新婚第一日没什么两样,李延年早早出门排队,抢一碗王记的豆腐花,热腾腾地端上来给她吃,不同的是,二人面上再没了毫无芥蒂的笑意。

见他仍旧一言不发地转身,方文媛心上发堵,将碗向小几上重重一放,说:“我不吃。”

李延年身形一顿,只说:“趁热喝了吧。我知道,你爱吃。”

说完就出门去。

方文媛追出门,一看,只见他正蹲在井边汲水,盆内是她脏了刚换的小衣。

她说:“我自己洗。”

李延年低头抹了皂角,说:“这几日你不便下冷水,还是我来。”

方文媛回房,片刻端出半盆热气腾腾的水,倒入木盆内,

掺了热水,原本冰凉刺骨的井水变得温热,李延年微愣,抬头看她。

方文媛却扭身进了房,不一会儿端出两只碗,一手一只,将其中满满一碗的豆花分一半到另一碗,看着仍旧热腾腾的,递给他,说:“你吃。”

李延年愣愣地接过,见她饮尽了,才细口吃下,

方文媛放下碗,看他说:“我是否从未向你说过,为何嫁你?”

李延年仍旧没回过神,闻言愣愣地摇头,

方文媛就说:“因为嫁你,叫我平生都无需羡慕旁的小娘子。”

又一笑,说:“开始我也以为是如此,不过这几日才认真想过,若没有一点欢喜,我必然不会答应。以往我想的是我对司马一见倾心,而如今我所想的,却成了,我没能在你心悦我的时候,第一时间转变心意。”

李延年放下碗,激动得双手发颤,一把抱住她。

方文媛眼内发热,说:“对不起,叫你久等了。”

李延年摇头,说:“不,不晚!”

方文媛推开他,面上笑着,眼里却湿漉漉的,问:“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太笨了,短短数月就失去了一只弹琴的手,往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是不是要等着饿肚子?”

李延年笑说:“自然不会,小妹传来消息说内廷招乐师,叫我试一试,若能中选,我就有俸禄养家了。”

方文媛也跟着笑了,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说:“看来你的这只手还是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