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李方二人的喜事来得如此快,那女方的父母亲,听闻上门求亲,真是喜得合不拢嘴,竟然连男方家庭家底一概不问,就急匆匆地同意了,唯恐他当下就要反悔。
不过两日就送来消息,说是半月后就有吉日,
真是,这架势,恨嫁得也太明显了。
方文媛被接入家中待嫁,
等到成亲这日,喇叭唢呐吹吹打打,一径入了李家院落,
李延年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身大红的喜服,见人就乐呵呵作揖,
月浓勉强等到黄昏,观礼,才回房大睡。
她睡得饱饱,伸懒腰起身,
不想数十名执金吾正守在倾城楼门前,直接将酒楼封了。
不过一个时辰,一辆铺着华丽绸缎的豪华大马车,停在院门口,将月浓飞快载远了。
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锦绣堆,一座华丽的宫殿,
头顶的粉帐,初瞧是一片粉色的水雾,细瞧便发现其上金光闪闪,竟然交织了许多头发丝粗细的金线,
不说这顶帐子的价值,只是这手艺,便非顶级工匠难织出。
那床结实而宽大,可供五人任意平躺,
下则铺雪白的绒毯,上则是轻若云絮的鸭绒被,
她躺在这床上,整个人如陷入云堆中,舒服得仿若迷梦,
她身上穿的亦是金银绣线的华服,脚下的脱鞋上竟然缀了两颗龙眼大的圆珍珠,看起光泽与形状,若放在后世怕是千万难求,值此世也许数百金才得这一颗。
地上则铺了数层大红的绒毯,印着金色的富贵荣华的牡丹图案,
双脚踩在上头,直如入了棉絮丛,
又见一面妆台,镜面打磨光滑,镜座乃是银器打制,上勾勒牡丹的图案,铜镜边框处镶嵌一圈米粒大的蓝宝石,
整个妆台华美异常,两座抽屉内塞满了各色金银镶嵌珍珠或宝石的首饰,宝石最小的也有小拇指盖大小,最大的则有铜板大,其中一枚凤凰于飞的赤金发簪,工艺精巧,凤凰栩栩如生,每根羽毛都轮廓清晰,凤凰眼上镶嵌的鸡心形的红宝石,价值连城,
还有一条黑珍珠项链,其中每颗珍珠大小一致,都圆润可爱,光泽迷人,
这其中的每一颗珍珠都珍贵难得异常,许多采珠人,一生也未必能得到这一颗,
月浓刚伸出一只手,掀起珠帘,便听外面传来齐声问好:“夫人好。”
她一惊,怪道,哪来什么夫人?这又是哪里?
她匆忙掀起珠帘钻出去,将此处里外跑个遍,
所到之处,只有比她所居更华丽精致的,没有不如。
就连侍女身上所穿头上所戴,也是往常富贵人家主子才有的,
月浓颇有慌乱,回身问:“这是哪?”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恭恭敬敬行礼,道:“这是夫人往常居所。”
往常···居所?
月浓要再问,这二人一律说:“奴婢,不知。”
月浓前后不知听了多少句奴婢不知,终于厌烦,也不再理会她们,只当多了一双摆设,
她将院子逛了个遍,要出去,立即有带刀的侍卫拦住。
一名侍女上来问:“夫人要进食吗?”
月浓点头,走了这一大圈,倒是饿了,
不想才一刻钟功夫,侍女二人合力摆出一大桌的美食佳肴,
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无所不有,无一不精美,
月浓撑着下巴看了看,并不立即动筷,
就有侍女问:“可是不合胃口?”
她看过去,见是那个脸颊上一对酒窝,笑得甜蜜的侍女,就说:“没酒吗?”
酒窝侍女微愣,忙笑说:“有,只是想不到夫人爱喝,有甜糯的米酒,也有紫色的葡萄酒,还有···夫人中意哪样?”
她讲了不下十种,每种都是低度数不醉人的,
月浓说:“来一壶陈年五粮液。”
她闻言尚有犹豫,见月浓面色不像儿戏,才行礼告退,
剩下瘦脸下巴有痣的侍女见她不动,便问:“夫人爱吃哪样,奴婢布菜。”
月浓说:“每样来一筷子。”
有痣的侍女有疑惑,仍照做,看她动作训练有素,不拖泥带水,甚至不磕碰碗碟,绝非小户人家能训练出的仆人,
适时停筷,建议说:“盘子盛不下了,不如夫人先吃这些?”
那满桌子最少有三十道,她所夹过的盘子,不过半数,
月浓一笑,说:“你累了这半日,坐下来吃吧。”
有痣的侍女咽了咽口水,忽然面色无端发白,扑通一下,跪地,磕头如捣蒜,
月浓见她反应甚大,倒不解,说:“我让你吃,又非要你死,怎么吓成如此?”
有痣侍女又连磕了几个头,才犹犹豫豫抬头,说:“夫人不是看我不顺眼,要叫我吃饱了好投胎?”
月浓闻言失笑,起身将人扶起,推着坐在凳上,见她犹豫不敢,忙将碟子推到身边,说:“你吃吧,谁稀罕你的小命。”
有痣侍女仍是不敢,她就问:“难道我的话不好使?”
有痣侍女这才坐着,埋头吃起来,
月浓问:“你方才吃饱了好投胎的话,哪来?无端端的,好吓人。”
有痣侍女似乎吃得放下了戒心,就说:“可不是,此间的各位夫人,可不都吓人,东边那位有次好声好气叫侍女用一碗羹,结果那侍女就七窍流血死了。”
月浓面露惊疑和惧怕,忙问:“你家主人有许多夫人吗?”
那侍女点头,应道:“可不是吗!前个还进了一位异常美貌的李夫人。”
放下筷著,扳指头数了数,就说:“反正算得上得宠的,至少也有十数位,其他不得宠的,就更多了。”
月浓面色更惊疑不定,又问:“这么多夫人,总有大夫人。”
有痣侍女点头,说:“自然有,不过不称大夫人,而是····”
不等她说完,便听一声呵斥,“不要命了吗,什么都敢说!”
月浓正听得出神,闻言看去,正是那酒窝侍女端了一壶酒来,
暗自冲有痣侍女瞪一眼,转脸就同月浓笑颜如花,说:“夫人要的烈酒来了。”
有痣侍女一缩脖子,忙闭嘴,起身规规矩矩立着,再不敢多一句,
月浓深看酒窝侍女一眼,
那侍女恍若未决,端着酒壶,笑盈盈地说:“奴婢给夫人倒酒。”
酒倒好了,月浓并不喝,而是看她说:“既然她不敢说,就你告诉我,这大夫人称什么?”
酒窝侍女忙跪地扣头,连说:“奴婢不敢说!”
月浓听了一阵,也不叫停,向另一个有痣侍女说:“拿八个大茶碗来。”
那侍女飞快去了,
月浓又吩咐:“都倒满酒。”
又照做,
月浓向酒窝侍女道:“你起来,把这酒给喝干了。我就不问你大夫人是谁。”
酒窝侍女起身,见到斟地满满八大杯的烈酒,面露畏惧,犹豫不敢,
月浓就问:“你自称一句奴婢,难道是称假的,我的什么话作数,什么不作数,难道由得你决定?”
酒窝侍女一震,忙端起茶杯饮下,才喝一杯,面有酡红,又饮一杯,双手发颤,到第三杯,双腿颤栗,将倒不倒,
月浓敲敲桌面,说:“好了,先停下,现在你自己告诉我,大夫人称什么?否则,这另外的五杯,都喝了。”
酒窝侍女颇有些意识不清,口中含含糊糊说不清,
月浓就向有痣侍女看一眼,“你说。”
那有痣侍女早吓得双股颤颤,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叠声磕头,话也说不清,“是···是···是···”
月浓在旁听得颇急切,不禁问:“是什么?”
有痣侍女说:“是··是月···”
正此时,忽闻一叠声的脚步传来,
月浓才抬头,就见到一截大红绣金的衣角飘入眼底,恍然低语:“是卫皇后。”
来人气势汹汹冲到近前,迎面就是一巴掌,
月浓见是她,微微愣神,却及时起身,挡住她的那一掌,冷声道:“公主打我前,先将金簪还我。”
卫长面上怒意未消,气焰倒略有下降,抽回手,问:“为何是你?”
月浓坐回去,垂眼不看她,反问:“为何就不能是我?要知,这处的小娘子,如常开不败的春,一茬接一茬的花争相开放,今日便不是我,也有别人。”
卫长眼圈发红,恨声道:“别人就罢,偏不该是你。”
月浓无所谓一笑,说:“公主以为我原意?这世上生得美的,就注定要当金丝雀?若我有这意向,这长安内大大小小,老的少的,笨的精的,丑的俊的,多少的笼子等着我钻,我偏傻得躺进这金灿灿的棺材?”
卫长冷笑,“愿不愿意,你都进了这里,不到死,别想出去。”
月浓扭头看她,回以一笑,说:“就是啊,愿不愿意,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公主,你说呢?”
卫长一时哑口无言,转身就走,
月浓独自坐了片刻,挥手,说:“你们都下去。”
方文媛看着手上的竹筒有些发愣,上书:文娘亲启,司马子长拜上。
李延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进来,笑眯眯地说:“文娘,王记的热豆腐,洒一把葱花,你尝尝。”
王记的豆腐花在这条街都是出名的,每早买的人几乎将铺子挤破,因此异常难以排上号,方文媛素来爱吃,为了避免麻烦,已经许久未尝到。
以往随口一说,不想叫他记在了心上,
她眼里有些发热,随手将竹筒放入袖内,笑着去接,
又见他满头大汗,掏出帕子替他擦,忍不住嗔怨:“你的手才好,瞎凑什么热闹!”
李延年接过手绢,自己擦了,笑说:“不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