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浓趁机飞快跑开去,
苏三见她拦在方文媛面前,自己也不好出去,只好仍呆在暗处,
方文媛霍然见到月浓,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喘了好半天气,
月浓却全没看见似的,直言:“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不错。不过,到底做钟无艳,还是夏迎春,不是由相貌决定,更非由齐宣王决定。”
方文媛惊诧地瞪大眼,一时又羞又恼,只是听到最后,静下来,反问:“那么,由谁决定?”
月浓并未立即回答,想了想,一笑,无所谓说:“不知道,钟无艳决定做钟无艳,夏迎春决定做夏迎春,哪个好,哪个坏,定性下来,似乎很不公平,”
又说:“不过你能决定自己做哪个?”
方文媛初始认真听,听到最后一句,嗤笑一声,反问:“我能决定?”
月浓顿了顿,笑着问:“为何就要从钟无艳和夏迎春中选择,仔细想她们都没什么好的,皆是被一个郎君抉择,世上小娘子,好看、不好看的,何其多,难道除了钟无艳与夏迎春再无其他?这世上的好郎君、佳夫婿难道就少,便都是齐宣王?”
方文媛闻言若有所思,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瞪眼盯着她看,
月浓则回她以鬼脸,忙跑开了,
她一亮爪子,苏三忙握住,
二人走了数步,月浓扭头,苏三恰好看向她,
异口同声说:“好饿。”
又同时一笑,
月浓冲他眨眨眼,说:“去厨房。”
入到厨房,在橱柜内翻找一番,只剩一碟炒花生米和半碟子酱菜,
月浓索性拣出一串拉好的细面,先向锅内放水,为了早点吃到面,特意放了热水,
不等她开口,苏三很自觉坐到灶口生火,
不过在此之前,替她接下身上斗篷,并一层层将她的袖子卷到手肘,
月浓不由回他一笑,他才到了灶口,
片刻水滚,将面下锅,又洗了两片菜叶子,随意撕两撕扔入锅中,
待面煮烂,才放盐和猪油,赶紧切了两个番茄,下锅,嘱咐:“别添柴。”
又小煮片刻,尝一口,赶紧拿碗,说:“好了,好了!”
盛起来,刚好两大碗,每碗上头飘两片绿叶及数片红彤彤的番茄片,
月浓对自己的手艺及其卖相,还是颇满意,刻意欣赏数眼,
就往锅内添两大瓢冷水,
坐下,见他尝一口,就眼巴巴看着,
苏三看来,会意说:“不错。”
她才心满意足地吃起自己的来,
二人就着花生米和酱菜,各吃下一大碗的素面。
月浓肚子撑得圆滚滚的,人也变得懒洋洋,戳着汤底,
苏三捡起二人的碗,放入锅内,又往锅内掺入冷水调和适宜温度,
月浓看来,就说:“这样不行,又油浮在上头,可洗不干净。”
苏三一看果然如此,那碗滑不留手竟然接二连三自他手内滑落,
这个翩翩的如玉君子,一时头如斗大,被个碗弄得狼狈不堪,
月浓单在一旁笑,惹得苏三无奈看来,向她求助,
她捧着肚子,笑了半天,才缓缓起身,端出一碗东西,一撸袖子,说:“我来吧。”
苏三忙拦住,说:“这水已经有些凉了。”
月浓心上一暖,也不逗他了,就说:“先拿这个碱面抹一遍,才拿水溜,最后再淋一遍清水则好。”
他遵循做了,果然能洗干净,状似无意地开口,“你这两年倒是变得愈发能干了。”
“自然···”月浓闭口,贴在他身后,将脑袋探到前面,问:“你想问什么,心眼这么多?”
苏三一笑,说:“同你使什么心眼,就是有些话,实在问不出口。等了这许久,也未得你只言片语。”
月浓就也笑,在他身后说:“你这么聪明,难道不会自己想?”
苏三就说:“我猜不到。”
她将脸埋入他肩背,不语。
他等不到,就开口,问:“告诉我,你这些年都受了哪些苦。”
月浓忽然就生气,离开他,靠在锅台上,说:“你别问。”
苏三亮清水,将碗筷安置好,柔声说:“吃得太饱,也不好就睡,不如先泡个脚。”
月浓未置可否,他已经回身不知从何处抓来一把艾叶,往刷得干净的锅内一扔,加热水,再往灶内添两根木柴。
她看着,奇异地眨眨眼,问:“艾叶水?”
见她好奇,苏三立即说:“这艾叶具有温经止血,散寒止痛的效用,用其泡脚更能去虚火、寒火。孟子就曾说,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这艾叶一向是个治病的好物件,对你们小娘子气血虚寒郁等都是极有效果。”
她听得起了性,就问:“那怎么之前不叫我泡脚?”
不乐瞪眼,说:“难道是看我不肯同你好,就藏私?”
苏三哭笑不得,就解释说:“你气血皆不好,该先调理好你的脾胃,要知肾是先天之本,脾是后天之用,才有接下的这些。”
月浓似懂非懂,好歹捕捉到言外之意,问:“还有什么?”
苏三说:“以后午食后三刻钟,给你艾灸穴位,一日一次,长期下来,自然就有好转,不仅如此,人体阳气旺了,能延年益寿。”
片刻水滚,月浓寻了个略大的木盘,锅中水,盛起来,就满满一大盆,烟雾滚滚,
她坐下,苏三单足跪地,下蹲,替她脱靴,
脱下其中一只的靴袜,又去脱另一只的,将她两只脚放在木盆边沿上,
不一会儿,她的脚被蒸汽熏得潮乎乎,就向他说:“你也一起。”
苏三略一犹豫,终究禁不住她连声怂恿,在她对面坐下,脱鞋,放上其中一只脚,抬起大腿,将另一只缓缓放上去,期间险些将脚落到滚水中,
月浓吓得失声惊叫,急问:“烫到没?”
苏三摇头,说:“放心,烫不到。”
见他这话说得怪,月浓一想,才知他的那条小腿怕是不仅无力,连知觉也无,
略等了约莫两刻钟,烟雾渐小,二人才逐渐放入水中泡,
初始一刻钟,她尚且乖乖的,之后便去碰他的脚趾,到最后,两只脚踩在他的上,
两双脚,其一小巧瘦削,另一则宽大而长,
月浓看得好奇,蜷起大脚指,在他脚背上戳戳点点,
苏三脚一翻一盖,一翻一盖,就将她的一双小脚严严实实锁在下面,
她挣不动,恼得瞪眼,
苏三问:“不闹?”
月浓动不了,勉强点头,
他的脚微抬,她的便得到自由,拍了拍水,才安安静静泡起脚。
又过去一刻,已没了水雾,水温渐凉,才拿出脚。
入睡时,苏三忽然问:“你有梦想吗?”
“哦,有的,”月浓想了想,“统共两个,一个可宣之于口的,另一个只能藏在心上。”
撑腮看他,说:“一个你是知道的,一世长安,另一个稍有点荒唐。”
苏三也看过来,问:“那是什么?”
月浓想了想,趴在枕头上,说:“当一生的少女。”
苏三不解,便听她接着说:“少女重要的不是年龄和外表,而是心,就是相信爱情,它存不存在不是重点,你信不信才重要,就像信仰。”
苏三就问:“可曾动摇过?”
月浓沉默一瞬,点头称道:“哦,动摇过。”
“什么时候?”
“两年前,始终等不来新郎,预想的落日竟成了雨天的时候。”月浓有些沮丧。
苏三正要开口,被她一把按住嘴,说:“不准说!”
又说:“对不起的话,我们好的时候,都不要你说,因为你即便不说,我也不会真的计较,我们若真的不能好了,你再说罢,只是到那时,无论你如何说,我也不能原谅你。”
问:“不过你的梦想是什么?不会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罢?”
苏三将她的手拿下,想了想,说:“是成为一介侠客。”
月浓惊讶地瞪圆双目,问:“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苏三闻诗略微愣了愣,半晌赞道:“果真侠气十足,你又是哪里借来的?”
她不乐,一见好的,就问是谁做的,偏不能是她原创,
略一想,还真不能,稍平了气,问:“这又是哪种?只能藏在心上的?”
说着打了个哈气,下意识闭目,向他怀侧靠了靠,
苏三顺手将人往怀内一带,轻声说:“不,是前一种,不过后一种的也有。”
“啊,动摇过吗,后一种?”她似睡非睡开口。
他垂头看她一眼,微不见点头,“哦”一声,说:“就在今日。”
她含含糊糊地接口,说:“哦,我可以知道吗?”
苏三顿了顿,说:“以后再说。”
阿谈一早上,没精打采,倒勉强能把酒楼内照顾好,
方文媛也一脸黯淡,仿佛一整夜未睡。
月浓则腰酸背痛,懒洋洋的不愿动,
苏三赶在他们进过午食才来,月浓忙问他可有进食,说是已在府上用过,
他用的乃是隔姜片灸穴道,
共灸四处穴道,分别是:中腕、关元及足三里三处即可,每处灸一刻钟,
苏三掐灭艾柱上的火星,将剩的一点末微,抛入垃圾桶,说:“月月,原定早些时日就该动身,一直耽搁了行程,过两日我便要出发去天山,只是这艾灸之法一旬一疗程,其中不可少有中断,一旬后可修三至五日,况且其中仍有许多禁忌,我就担心走之后,不知该将此事托付给谁。”
月浓想了想,就说:“我这里除了文娘倒没人可托付,不过她近来常魂不思蜀,怕是没余力顾忌旁的事。”
忽然就说:“我可记得你府上有个极为合适的人选。”
苏三不明所以,便问:“谁,我身边的皆是郎君?”
月浓哼了哼,说:“我可记得你很是喜欢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