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卫长一口咬定,转头又问:“她不是好生生的吗?”
苏三便道:“唯恐出意外。”
卫长一想,忽然就说:“可,不过得拿一样东西换。”
苏三一喜,忙道:“公主娘娘要什么,但凡苏三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卫长瞪他一眼,不屑道:“谁要你的东西!你能办到的,本公主就办不到?”
月浓不乐,上前两步,问:“那你要什么?若是我们办得到,自然好,否则就还你玉环。”
卫长一撇嘴,说:“既然说好换,怎么能还玉环了事?”
苏三忙问:“公主娘娘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所想为何?”
卫长长臂一伸,纤手一指,说:“我要她同我交换。”
月浓莫名,苏三却大急,说:“她能办到的,我苏三皆能办到,公主娘娘可否换个人?”
卫长毫不犹豫摇头,
月浓一扬下巴,问:“你要我的什么?”
卫长指的人正是月浓,
卫长眼珠子一转,忽然一指苏三,说:“你似乎挺着急这人的,不然就用他换?”
月浓瞪她,坚决摇头,说:“他是人,不能换!”
卫长却坚持说:“本公主什么都不缺,恰巧缺一位驸马,怎么不能选他?”
月浓理所当然说:“因为他是我中意的郎君。”
卫长反问:“那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中意的郎君重要?”
月浓想也不想就答:“我愿意为他不要性命,你说哪个更重要?”
卫长一失神,就说:“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比你的命还重要?”
月浓就说:“一样重要,我愿为他死,更愿意同他好好活着。”
卫长闻言有些愣,好半晌说不出话,
这时苏三却笑着开口:“公主真心所想的自然不是我,还请公主说出实话,我们才好叫你如愿。”
月浓颇有些惊讶地看向苏三,不知他如何看破玄机,
苏三却冲她安抚一笑,微点头,月浓却不领情,别开眼去,
只是他丝毫不在乎,反倒笑盈盈看着她,
卫长将这二人亲密无间的小动作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忸怩片刻,含糊道:“你把你平日所用的手帕给我一条。”
月浓不明所以,有些忧心地反问:“你不是要拿我贴身之物,好回去诅咒我吧?”
苏三闻言扑哧一声,笑了,
卫长闻言大恼,恨恨一跺脚,
正此时,方文媛泪眼模糊地冲进来,叫唤:“不好了,李郎君同酒客打起来了!”
月浓不假思索要冲过去,被苏三飞快制住,高喊:“清风,冬离,你们去前堂控制局面。”
待二人闪身入了前堂,这才紧握住她的手,慢慢往里去,
故而待他们来到前堂,局面已被控制住,
当事人之一的酒客仍满腔怒火,被清风押着,仍跃跃欲试,另一个李延年,便有些惨不忍睹,鼻青脸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其中一只鞋早不知掉哪了,也气红了眼,若非被冬离制住,早冲上去揍人了,丝毫没有了平日温柔君子模样,
就连往常爱惜如命的七弦琴也破做两段,
轻易可下结论,属于单方面殴打,看李延年模样,被殴得不轻,
只是明明弱爆了,还往上冲是个什么情况?
找虐啊?
看看对方,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腰粗膀圆,
那家伙挣了挣,大喊:“松开,我要同你们老板理论理论。”
月浓上前两步,冲清风说:“松开他。”
又对酒客一笑,说:“我正是老板。”
那酒客双目黏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啧啧两声,轻佻说:“生得这样好,跟大爷我回家,保证吃香的喝辣的,若是···”
不待说完,清风已经揪住他的发往下狠拽,那酒客的脑袋不由自主向后仰,
口中痛呼连连,一叠声求饶,
月浓冲清风点了点头,继而冷笑说:“劝你收敛点的好,这话若说全了,你的小命怕是就丢了。”
酒客得脱,叫舔着脸笑,说:“不过觉着你在这当个酒娘可惜。”
终究顾虑身后的清风,忙换了副态度,说:“你既然是这里的老板,那么我进店喝酒,便是客,怎么有店家打客人的说法?”
方文媛急跳出来,道:“你胡说,明明是你先动手···”
不等她说完,那酒客一立眼,向她面上唾了口,骂道:“骚娘们,再说句试试!”
说完竟然撸袖子要打人,
月浓挡在方文媛面前,冷冷看他,说:“你敢!”
酒客虎目圆瞪,果真将巴掌抡得高高的,冲她面上扇,狠道:“我今日就打你这多管闲事的娘们!”
手才扬起,苏三已经一皱眉,高喊:“清风,拔剑。”
众人之间黑影风一般闪过,再看时,那酒客的手上血流如注,捧着手在地上痛叫打滚,地上滚着两截血淋淋的手指,
苏三一快步上前,将月浓拽入怀中,按着她的脑袋,向那酒客冷看一眼,格外冷淡地说:“今日你这巴掌若是真打下去了,去的就是你整只手掌。”
语毕,牵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入了后院,
自始至终,她只知道自己得救了,根本没看到血淋淋的现场,
即便如此,她仍有些痴呆,
苏三被她看得尴尬,轻咳一声,说:“好了,别看了。”
月浓对自己如此花痴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撇过眼去,掩饰说:“还是清风比较帅。”
最重要的是,她目前还未完全原谅他,才不能轻易就放下架子,
连卫长看向苏三的眼神都颇为怪异,忽然就问:“我能反悔吗?他似乎比一条手帕好。”
月浓瞪眼,毫无商量余地拒绝:“不行!”
见方文媛扶李延年进来,不由问:“到底发生何事?”
跟来的阿谈道:“那酒客声称同文娘是旧识,要求见她一面,只是待文娘见他,神色大变,他对文娘态度十分恶劣,李郎君看不过眼,就上前说了两句公道话。”
月浓不解,“就为这个打起来了?”
方文媛擦了眼泪,说:“不是,那酒客便是我当初未嫁成的人家,他们退婚实际是听闻我不能怀有身孕,并非什么大闹喜堂。”
月浓问:“所以当初我们倾城楼背了黑锅?”
方文媛行了一礼,说:“对不起,是我爹娘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才想出的损注意,况且我因生得不好,又不能有孕,至今过了二八年岁,仍未出阁,我爹娘为我交了三年的人头税,家中积蓄所剩不多,还有阿弟需要成家,只能忍痛将我送出来。”
阿谈说:“那酒客大骂文娘,说她是···是不下蛋的母鸡,李郎君才大怒,大打出手。”
月浓点头,冲阿谈说:“你回前堂照顾客人吧。”
又对方文媛一笑,说:“好了,你安心,先将李郎君扶去上药。”
转身,卫长正冲自己摊开手掌,
不解,问:“什么?”
苏三附耳对她说了三字:手帕交。
卫长重重吐了两字:“手帕。”
她霍然明白过来,只觉莫名,又以为好笑,便淡淡答:“我从未有带手帕的习惯。”
卫长闻言大怒,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月浓这才转口,说:“不过若你同意,我可给一只发簪你交换手帕。”
卫长面色这才缓和,不答可或不可,一径自袖中掏出一张五彩绣花的锦帕,扔到她怀内,说:“勉强接受你的发钗。”
月浓正要伸手拔发簪,卫长又飞快道:“玉的一摔就碎,要那根小金簪。”
她只好换了根,拔给她。
卫长接了簪子,这才满意去了,临行前再三叮嘱:“本公主的手帕,务必保管好。”
方文媛扶李延年躺好,
二人一时无言,许久,她才开口,说:“你实在无需如此。”
不待对方回应,掏出上药,搁在床畔,说:“你自己上药。若有不便,阿谈可帮你。”
说完,转身向门外行去,
李延年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说:“文娘,只要有心的人,就有欲望,或者说渴望,你曾好奇问我,为何三郎君看起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对所有人都如此,只是看他和月娘之间,就仿佛很不同。那是因为选择怎样的处世态度,表现怎样的性格,有怎样的爱好,擅长什么,从事什么,那都只是外衣,我们在这世上,便要衣冠楚楚地面向世人,这是整个尘世的规矩,可是如果在这人世选一个人袒露,月娘之于三郎君,你之于我,便是这个人,只是文娘,我预备向你袒露自己,你接受吗?”
方文媛脚步猛地一顿,半晌才迈步去了。
她不由好笑起来,那个叫她方寸大乱的郎君,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心意,而又有另一个郎君,为她陷入情迷。
这世事的轮回和因果真有些荒谬,
若非那日她未曾看清楚房中人是谁,便慌忙表明心意,又怎么将李延年牵扯这其中,
那一晚,她在拜月楼前等来的不是她心上的郎君,竟然是李延年!
她有时忍不住羡慕起月娘来,为她那样幸运又有眼光,所中意的,恰是中意她的,往后再多的厮磨纠缠,至少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然而方文媛并不允许自己羡慕太久,因为这样的羡慕之心,说好听点,是善意,说不好听点,便是悲哀。
这世上又有谁甘愿陷入羡慕他人的可悲境地,都是有渴望而不得罢。
走出十数步,方文媛忽然转身,隔着这数臂的距离,她看着李延年,问:“我同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琴艺极为精湛的歌妓,她的七弦琴弹得极好,往来的听客对她的琴声皆赞不绝口,只有那么一次,唯一的一次,她在一名郎君面前失手,并且是连连出错。李郎君乃是个中高手,对于这有何看法?”
月浓搬凳子坐在院中,抬头望天,
便见黑夜中,屋顶上坐着个老头正喝酒,
她忍不住冲上头喊:“爷爷,你觉的有人会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丢弃吗?”
黄眉老头不语,咕咚咕咚大口饮酒,喝够了,才意味悠长地说:“我曾有壶珍藏的酒,那是从已故的楼兰皇宫中偷来的,爱酒如命的我,却不敢喝,因为这世上只有那么一小壶,只是时不时小心拿出来闻一闻,三年来,不舍得喝一口,有一天,就不小心洒了。”
月浓听了,直撇嘴,闷闷不乐地说:“洒也好,喝也罢,都是你的酒,可是你可会将爱酒丢弃?”
黄眉老头还沉浸在他的美酒中,动情地说:“那时我就哭啊,坐在地上大哭,整整哭了三天三夜···”
月浓却自顾补充:“我重要的东西,死也要自己守护。因为你所视之如命的,旁人可能视为草芥。这是我不能忍受的。”
老头回过神来,便问:“当你没了守护这酒的能力时呢?比如你手常抖,甚至拿不稳一壶酒,你会如何?”
月浓不假思索地答:“再不碰那酒····人和物怎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