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浓点头,却说:“不过公主别忘了,借势不过是公主欠我一个人情,而这方子,卖不卖决定权在我。”
卫长一想,果真如此,
只是千金之数,未免过多。
月浓等了等,咸咸的补了句,“公主也可分文不取就拿去,只是他日宫里的张夫人李夫人的也得了一样的,就不怪我了,实在是公主将这香粉的价值贬得太低。能用的人就多了,我嘛,升斗小民,谁都不敢得罪。”
卫长原地转了转,近前问:“本公主凭什么相信你?”
月浓眼中这才亮起真正的笑意,推开手边的宫人,向方文媛说:“文娘,你把我房中的那盒自制的胭脂和香粉拿过来,给公主过眼,看看我是否确有其能。”
方文媛被这陡转的变故看得一愣,闻言忙去了,
卫长看过胭脂,便是一喜,打开香粉盒子,微愣,不明所以,问:“怎么是紫色的?”
月浓示意她看方文媛,解释说:“她脸上就是上过妆的效果。”
卫长颇有几分不信,抬起方文媛的下巴,对比过面上与脖颈处的肌肤,才默认她的过人之能,
总归有几分不甘,放下脂粉盒,盯她,似笑非笑,说:“李月娘,你胆子不小!”
闻言,旁人都吓了一跳,面色大变
独月浓似乎心有笃定地听着,
卫长不可奈何,只能说:“好吧,希望你守诺,黄金千两,若是旁人再来问价,你···”
月浓点头,应答:“自然是非黄金万两不易。”
卫长初听一怒,瞬即明白过来,
黄金万两,除了三代以上的富商巨贾人家或者上头那位,谁拿得出。但是商贾人家未必就舍得,上头那位若想要,便是她也阻拦不了,至于后宫那些夫人,一是惧于公主和皇后威名,不敢压价,但是不压价,又怎么买得起。
卫长想到此处,不禁抚掌大笑,连赞:“好好好!李月娘,我从未如此佩服过第二个小娘子。往后若有人问价,便说我卫长订的铁价,非万两黄金不易。”
月浓一笑行礼,入房写方子,临去向阿谈使了个眼色。
阿谈会意,就往大堂去,方文媛也忙去厨房通知孔安国,
临到门前,月浓转身冲卫长道:“我立即写来,请公主履行承诺。”
卫长一挥袖,吩咐:“玉山、轻罗、胡连你们三个把手好酒楼出口,就说传我卫长之令,都乖乖结账才能走。”
月浓忙冲卫长行了一礼,说:“谢公主。”
又冲玉山几位略一礼,笑说:“烦请几位耐心温柔些,否则我这倾城楼往后怕是不能开了。事后定当好好谢谢几位。”
玉山对这个连她们公主都莫可奈何,明知是陷阱也只能不甘不愿往里头跳的小娘子异常敬畏,忙客气回了一礼,应是。
卫长不乐,怒骂:“好个李月娘,竟然差遣起本公主的奴才来了!”
月浓笑说:“她们也是看在公主面上,才对我客气。”
卫长闻言这才勉强闭嘴,不耐烦催促,“快点。”
两刻钟后,月浓拿着写好方子的绢布出来时,阿谈等人也刚好回到后院,回说,客人已结账走完。
说的时候,阿谈神色古怪,解释,“多亏了公主的几名宫婢,一说出卫长公主的名头,已无需多言,一个个放下银钱,飞快跑了。”
月浓暗叹,真是权势最好用。
递上绢帛,并解释:“为了答谢公主,我另写了两个护肤和调养的方子,鸡蛋蜂蜜和珍珠粉对公主和皇后娘娘并非稀罕物,四物汤则是是极普通也有效的千金方,其对症绢帛上已一一注明。如今正值秋月,正适合服用四物汤。”
卫长闻言顿时喜形于色,飞快掠过一边,
慢慢叠好绢帛,放入袖中,一壁说:“银钱我这几日便送来。”
月浓忙道:“不急。”
卫长却霍然冷下脸,寒声说:“即便如此,你该跪的一点也不能少。”
阿谈等人皆是一愣,连月浓也有点跟不上这公主变脸的速度,
她却不给任何人喘息机会,紧接着厉声吩咐:“将她押出去。”
月浓被按住跪在倾城楼的大门外,
几乎是立即,不知从何处闪过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出了倾城楼,往苏府中去。
孔安国换了一身整洁白袍,头发束得一丝不落,又恢复了初见时太学生那谦谦君子模样,出来看了月浓一眼,玉山待要拦他,
孔安国自报身家,“我乃谏议大夫府上的公子,孔氏安国,现在太学挂职,月娘是我知己朋友,更与我情同兄妹,不过一句话,几位可否行个方便。”
玉山几人对视一眼,
谏议大夫?
可是连圣上也要避让的人。
忙避开,
玉山不由多看了月浓一眼,
月浓冲孔安国一笑,
孔呆子同时回以一笑,说:“勿忧,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必不令你无端被生生欺负。”
月浓初听尚感安慰,听到后面几乎吐血,
哀叹,也就你信什么乾坤和日月能救人吧!
什么时候老天开过眼啊!
阿谈飞跑到她面前,
玉山等人一呆,连月浓看到这样广袖博带的他,也愣了愣,
以为认错了人。
阿谈冲玉山正色,道:“大司农之子,桑氏阿谈是也,”
几位宫人谁没听过“言利事,析秋毫”的桑弘羊,
这位可是圣上身前炙手可热的大臣,
主管的还是一国财政,
皆下意识退后数步。
月浓对他骤然变身,还未做出反应,阿谈已经飞快向她说:“别担心,月娘。”
一溜烟去了。
月浓半晌才回过神,心道,这是集体大变身?
玉山神色格外复杂地看着她,
也对,谁能料到一座小小的酒楼中随意跳出的人就是个大人物,
厨子是谏议大夫之子!
连跑堂伙计也是大司农的庶长子!
泪目,她们也想开个酒楼,是否能招到大司马家的郎君或外甥作账房?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不过,大司马卫青的外甥,
面前一双凛寒的黑眸一闪而过,玉山打了个寒噤,
这样她不会被当做匈奴奸细,阵前格杀吗?
还是不要吧!
方文媛走出来,
月浓无奈一笑,“你不会也是哪个大官之女罢?”
方文媛不明所以,傻傻摇头,说:“我去寻司马郎君,他父亲是太史令,说不定有办法。”
言毕,飞跑开去。
太史令,专职编纂史书的,
通知他,大概也不过叫这卫长公主在史书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
对个爱惜羽毛的公主都是能起作用,
卫长嘛···
不过,谏议大夫据说是言官的头头,
动不动一头撞柱,以死谏,向来以耿直闻名的一披言官都在他手上,
至于刘彻的宠臣近臣,桑弘羊,
大概若想向他进谗言也格外容易,
清风在马车外问:“可是去倾城楼。”
车内传来苏三的声音,说:“不,是去大司农府上。”
又说:“他近来当颇为闹心。”
清风一顿,拎起缰绳,吆喝一声,驾开马车,
同时传来吩咐:“要快。”
孔安国向面前老人端端正正一拜,说道:“父亲,小儿决定出仕做官。”
老人乐得白胡子都翘起来,赶紧扶他起来,哈哈笑说:“愚儿怎么想通了?”
孔安国起身,正色说:“儿出长安向东游历,至昔日孔圣人故里,见民风井然,市井小民皆安贫乐道,知书守礼,幼尊长,长爱幼,邻里和谐,街道安稳,路不拾遗,深有所感,今长安国都也,天子脚下,尚且商贾狡狯,邻里相厌,同僚欺压,以权害民的王公贵族比比皆是,远不及圣人之乡。近日儿遍寻难得的《古文尚书》毁于眼前,安国以为此乃天意,又有曾为一字之师的小娘子深受权贵迫害,不得救,于儿无异于当头棒喝···”
老人连连点头,赞道:“吾儿十岁有五被荐为圣上侍中,常伴圣上身边,为近臣,议论军国大事,每有高论,常得圣上夸赞,至二十有六,向圣人请辞,入太学复习先人训斥,如今三十有四,可以为官矣,老父年岁已高,前日已向圣上递上辞呈,安享晚年。”
孔安国再拜,不做片歇,登上马车直入禁中。
大司农桑弘羊近来眉头未曾展开,
府上的妻妾并奴仆无不战战兢兢,小心服侍,
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郎君,竟然一回府就在他院外长跪不起,
如今跪了足有一时辰,也不得见,
桑弘羊正把玩下头人进献的檀木手串,
据说是难得的绿檀木,每一颗出自名匠之手,花费五年寒暑,才打磨出这一串珠子,
他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淡淡的清香倒是能怡人心神,
经过数日把玩,
绿檀木已从初始的黄褐色渐渐转为绿色,且色泽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香味也愈发浓郁,
听闻侍从来报,不置可否地挥手。
不想没过一刻,侍从又匆匆相扰,便不耐烦,问:“那逆子又有何事?”
那侍从跪着,说:“不是,是有个自称难全阁苏三的郎君前来拜访。”
桑弘羊略沉吟,眼神耐人寻味,慢悠悠地拨弄珠串,问:“他来做什么?”
侍从犹豫一番,吐出四个字,
桑弘羊霍然大惊,一跳而起,扔了珠串,急道:“快,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