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浓将她关于饼和馒头的想法都写下,交给苏三。
没两日功夫,她就收到一份礼盒精装的饼和馒头。各种形状的饼和馒头拼凑而成的竟是一副袖珍的嫦娥奔月图,嫦娥栩栩如生,连她衣服上的花纹都精雕细琢,上头一枚黄橙橙的烧饼作月亮,月亮上以篆书刻着一首诗。
味道也比她预想的要好上数倍。
月浓惊叹,这简直是艺术!
那头苏三冷不丁说道:“我想了,这一整套,索性就取名月饼吧。”
月浓被口水呛着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怕有一日吃到苏三馒头。”
另一边孔呆子和冬离的飞鸟终于试飞成功,这其中少不了苏三的指点。
她首次知道苏三做的一手漂亮木匠活,惊叹过后,便怨他,“三哥从未亲手替我做个物件。”
第二日,一枚打磨光滑的木簪就到了她手里,木簪一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鸟儿图样
她简直爱不释手,偏说:“一根簪子就打发我,可见三哥未将我放在心上。”
苏三笑说:“你仔细瞧瞧。”
见她半晌不得其法,才出言指点:“看鸟的羽毛。”
月浓这才仔细看起来,才发现从不同方向看来,每一簇的羽毛尖都是一个变了形的隶书的“月”字,翻过另一面看,刻的则是“九”。
这次,她面上的笑,怎么也绷不住,转过来盯着他问:“这是什么鸟?”
也不要他答,倒现将簪子放到他手中,将后脑勺给他,催促着,“三哥,快替我簪上。”
他却在身后说:“你如今还小,头发也短,不如等过两年,梳个美美的发髻再戴这簪子。”
月浓心切,回身摇他的手臂,连声催:“三哥,你就快替我戴上,我这一日过了瘾,再说两年后的事吧,好不好?”
他拗不过她,便慢慢替她簪在了双环髻上,谈不上多好看,却抵不住她喜欢。
从头至尾一副欢欢喜喜地俏皮模样,看得他也跟着笑了,答她:“这是雁。”
孔呆子在苏府上空绕完一圈,仍旧失魂落魄,问:“这鸟只能飞上屋顶,算不上飞天。”
这可真够固执的。
月浓随口应道:“想上天,你以为是飞机,还是火箭啊。”
冬离在旁拼命冲她使眼色,可惜覆水难收,晚了!
于是,孔呆子日夜追逐的对象成了月浓。
可是飞机和火箭二者,皆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物件,她哪知道如何制作。
嫦娥奔月的饼一送到,院内的桂花一夜间就吐了满院的清香,空气都甜丝丝的。
月浓在树下铺一层薄纱,赤脚踩在上头,站在树冠下指挥树上的清风和冬离摇桂花。
苏三拿着一双薄的白绸袜给她穿上,被月浓嫌弃地往外推,叫着:“好三哥,别给我添乱了,乖乖等着吃桂花糖。”
这两日,突然就热了起来,她一向畏热如虎,把夏日薄衫都拖出来,白日里恨不得整个贴在竹席上,人也懒懒的,这日却一大早起来,围着一棵树转,将满园子的生灵都折腾醒了。
昼夜温差大,她偏爱贪凉,什么时候着了风也不知,苏三这才寻来最薄的绸袜来,垫垫脚下的寒气也好。
玉蝶纷纷,落了她满头桂花,一身都是花香。
漫天的花雨···
月浓躲出来,站在苏三身旁抖桂花,便滚了他满怀的玉蕊琼香。
她跳着跺脚:“我去洗个脚。”
苏三说:“穿上鞋去。”
话音刚落,人早一溜烟跑开了,唯余香袅袅。
许久,沉重的“铮铮哒哒”伴着清脆悦耳的“叮叮当当”轻响传来,那分别是木屐踩踏回廊和银铃的撞击声,交织着,乐章似的响彻整条回廊。
一时连树上的清风和冬离都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月浓踏着红漆厚底的木屐,露出白生生的一双脚丫子,踝处系一对细碎的银铃,动一动就叮铃铃作响。
已经换下方才长摆曲裾深衣,上着一件淡粉色交襟掐腰的窄袄,两袖却是湖水色碧青的纱罗,下穿同色垮腰窄腿的灯笼裤,裤脚只收到小腿肚,露出一截嫩生生的细腿,日光下,白得晃眼。
苏三只看一眼就看向别处。
她踩着一路的热闹走来,所到之处,乐声不绝。到了苏三身前,背过身去,说:“我头上的丝带旧了,给我换。”
从前将十数根不同色泽的绸带递过来,微侧脑袋,问:“哪个颜色配些?”
他从中抽出一对靛青的,递过去,见她并不反对,才替换下头上的旧丝带。
“好了吗?”不等回答,月浓便要跳起。
“等等,”苏三按下她的肩膀,正了正丝带的结,从发间摘出一小朵桂花,说:“头顶有桂花。”
她只能安奈住性子蹲着,不一会就问好了没,听说还有,静了会儿,就又问:“你说我是不是该换发髻了。我瞧着院子里的小丫头比我头发长不了,就梳起单螺髻,我也让人梳一个,再插银翅蝴蝶的步摇,我看她们头上一整串的琉璃珠花就很好看,彩色透明的,镶碎珍珠,日头下还闪着光,我也要一串,好不好?”
他自然没注意过丫头戴的首饰,也不知道银翅蝴蝶和金翅有什么分别,只是好奇,便笑说:“倒不知院里的丫头何时都戴起琉璃的首饰了!”
据他所知,琉璃烧制不易,便是巴掌大的一块就价值千金,况且只有皇家的工匠才有那烧制一大块琉璃的技艺。
可想其珍贵。
不过听她口中描述,凭着想象,他也知道,那珠花簪在她发上必然两厢得益。
苏三清楚她享受的天赋一向过人,嫌他院子陈列过于直白,一眼就看尽了,便在房前架一条木回廊,廊上挂一两串铜质风铃,有风的时候就丁丁作响,阅人耳目。
夏日炎热,就在木廊两边挂上一桢祯的湘竹帘子,将帘子打得低低的,泼凉水在上头,就地铺上一廊的竹席,人躲在里头,真是凉气袭人。
秋日或春日,便换上各色轻纱,有风的时候,将轻薄的彩纱扬起,廊上又有穿堂风,好看又舒服,长天远树白云,任你观赏,便是抬一张躺椅,盖着薄毯,单睡那么一下午也是另一种惬意悠闲。
下雨起雾的时候,就换上朱红或翠色的珠帘,在帘子那头,看茫茫的白色雨雾,也别有情致。走在湿漉漉的木板上,听着外头的雨声,既有雨巷的惆怅诗意,又有江南烟雨的迷蒙。
为了她这诗意,专门缠着苏三亲手以绢布糊了一把青竹柄的伞,伞面上涂着一丛幽兰,和半阙隶书小诗。她曾趁着雨,撑着那伞,在回廊上走着臭美许久。
一次雨天,明月不小心拿错了伞,当下就下起了墨雨,伞面上的画成了一团团的乌黑,为了这,她气得追了明月满院子跑。
说这木廊便是没有以上的妙用,单单穿木屐在上头行走跑跳发出的声响就称得上一首美妙的舞曲。
苏三曾谑问:那冬天呢,这廊可不废了?
她撅嘴,一脸的理所当然:冬天自然窝在床上睡懒觉罗,要不你替我换一扇大的琉璃窗户,要落地的,我就能窝在被中赏雪了,再在墙外栽一株老梅,叫它花枝映着窗开,红梅白雪的,又都在朦朦胧胧的七彩雾中,岂不绝妙。你要想效仿先人,雅的俗的,围炉烹茶,烤肉饮酒,都是享受。这廊···废了就废了吧。
后来一年冬日雪天,她忽然兴起,指挥满院子的人,将木廊上挂了两长条的大红灯笼,红灯白雪的,既热闹又好看,这院子一下子鲜活起来。
夜里便都点上蜡烛,月浓得意洋洋地问他:好看吧!
苏三笑说:倒像有万家灯火。
她更得意,说:那也是年节的灯火,还是我带来的。
不一会儿,素白的薄纱上积厚了层淡黄的桂花,有些扬了出来,落在地上,碾入尘土。
清风和冬离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也是一身桂香,倒成了一对香喷喷的郎君。
月浓得了桂花,拿到厨房,美其名曰:制桂花糕。
结果真叫她弄成了,炸得金黄松软的桂花糕,散发着清香,上头缀两朵桂花,一刀切开,心里的蜂蜜淌出来,吃在嘴里,甜香四溢,酥软可口。
冬离吃得翘起大拇指,连清风也默默多吃了两块。
因为是油炸的,苏三只吃了一块,笑赞:“最难得的是甜而不腻。”
月浓也很爱吃,一脸的与有荣焉,实则她不过提供技术指导,所有动手的活计,都是孔安国完成的。
她一口气吃了三块,还要再拿,被苏三挡住:“女儿家脾胃纤细,不可多吃,否则晚上你又要不肯好好吃饭了。”
转头对清风说:“剩下的你们拿下去分了,另外给明月送几块尝尝。”
那头月浓眼馋,巴巴瞧着他们将两盘子桂花糕都端下去了,气闷至极,便怨他:“我的糕,不给我吃。”
“已经叫你多吃了两块,你要多吃饭,才能长得快,多吃蔬菜鲜果,皮肤才会水灵,头发也能长而黑亮。”他却这样说。
凭苏三对她的了解,三两句话就让她那一丝的怨气消得无影无踪,忽然想到什么,嫌弃的皱眉:“我可不喝那膻腥腥的羊奶。”
一脸的坚决,“打死也不吃。”
“听闻羊奶不仅能嫩肤美白,还能长个子,三哥小时候也闭着眼睛喝了许多。”他慢悠悠地道。
为了她的美貌和身高着想,月浓果断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