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虔骂骂咧咧头也不回的走开,留下他们家君上满眼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才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不说还好,一说连他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厨房里面,厨子把肉片好放在陶碗里备着,将其他的配菜也收拾好,然后和小甲一起蹲在陶鼎旁边守着。
骨头在鼎里熬了许久,血沫撇去后把佐料扔进去,味道很快就传了出来,香浓的气息再空气中飘荡,惹的俩人忍不住都开始吞起了口水。
只用了几样佐料熬出来的汤看起来很是简单,可是香味却不能骗人,小甲揉了揉脸,眼巴巴的看着鼎里咕嘟着冒泡的骨头汤,要不是记着他们家公子的叮嘱,只怕现在已经抱着鼎开始狼吞虎咽了。
厨子的反应没比他强多少,往鼎下面添了些柴火然后撑着脸问道,“小甲,你们卫人吃东西都那么讲究吗?”
公子霁在府上住了近一个月,他学会的东西比之前几十年都多,秦国是穷,可他自认为手艺不差,怎么中原的厨子就会那么多呢?
“刀哥,你得知道我们家公子不是一般人。”小甲故作神秘的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然后继续盯着锅里的骨头汤流口水。
他们卫国吃东西的确比秦国讲究,但是也只是在食物上好一些而已,公子这些天弄出来的好吃的以前谁都没见过,以公子的身份,找出来些凡人没见过的吃食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厨子不知道旁边的少年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以为他说的是卫霁是卫国公子,身份高贵和寻常百姓不同,自小锦衣玉食长大见识自然比他这个小小的厨子多。
魏人嚣张惯了,就算在栎阳城也看不起他们秦人,原本以为卫国公子会比那些魏国商人更跋扈,没想到却意外的好相处。
准备好的配菜在旁边放了一大片,正好天冷不用担心东西坏掉,俩人就蹲在鼎旁边看着骨头汤聊开了。
公子虔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围着香气四溢的鼎聊的热火朝天的俩人,旁边的案上放着好多个装满了东西的陶碗,不用想就知道是待会儿要吃的。
早吃晚吃早晚都是吃,稍微提前一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大哥,回神。”跟在后面走来的赵渠梁喊了一声,虽然一样眼馋那鼎里的东西,但是好歹比他哥多了几分自制力。
刚说什么来着,这家伙就是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路,敢干事儿不敢让人说啊?
小甲和厨子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秦公和公子虔,行过礼后老老实实站在旁边,只是看着鼎里的那锅骨头汤眼中满是不舍。
赵虔咳了一声,让厨子赶紧将之前留下的臊子取出来给将他弟带走,然后迫不及待将人赶了出去,案上这点儿东西他们自己吃还不够,家里可养不起另一个饭桶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状况的秦公面无表情端着木盒子站在大门口,旁边除了他自己的随从外还跟着两个特意被派来去栎阳宫搬面的高壮大汉。
赵渠梁看着他出来后立马就关上的木门,再看看要跟自己回栎阳宫的两个家伙,忍不住磨牙在心里骂了起来。
什么情况,他这个亲弟弟还比不上一口吃的?
厚重的实木门关的紧紧的,所有声音都被关在了里面,耳边风声呼啸,似乎在嘲笑他这个君上的地位竟然如此之低。
门的另一边,公子虔拍了拍手,回想起刚才鼎里的味道忍不住口齿生津,跺了跺脚将雪抖落然后朝卫霁所在的院子大步而去,“霁儿!该开饭啦!”
卫霁放下手中的竹简,抬眸看着外面的天色,确定离他们吃过上一顿还不到一个时辰,然后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怪不得始皇陛下要书同文,学一种文字就已经很困难了,然而生活在这个年代,一种两种三四种,只要有心,找出十几种完全不同的文字来完全不是难事儿。
赵虔在外面喊了几声,看卫霁不肯搭理他只得无奈作罢,反正厨房是他家的,里面的东西怎么也跑不了,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卫霁耳边终于清静了,停下笔揉了揉手腕,然后撑着脸望着外面的积雪出神。
秦公想让秦国尽快赶上山东诸国,现在看来似乎是异想天开,可是拥有后世记忆的他却知道,最多不过二十年,秦国就会变成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当然,一切的一切的前提都是商鞅入秦。
春秋战国几百年,士子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诸侯国出仕为官,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叛国投敌的罪名,周天子的存在感再怎么弱小,天下在名义上也还是周室的天下,除非去北方投靠狄夷然后带着他们攻打中原,不然就都算不上叛国。
诸侯国之间再怎么打,从夷夏之防来看也都是内斗,秦赵燕之间打的再厉害,该修长城逐北胡的时候也不会含糊,而南方楚地就更厉害了,扩张的同时进行民族融合,对外而言皆是华夏一族。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时候的君臣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若国君不用,国人自然可以去其他地方施展才能,商鞅入秦之前在魏相公叔痤门下为中庶子,公叔痤死后仍不被魏王重用,所以才在秦公颁发求贤令后入秦。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明年了。
现在的秦国在山东诸国眼中和蛮夷没有区别,换句话来说,这里的商机还没有人法诀,卫国商贾之道发达,如果能趁秦国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先占据了商路,将来得到的好处不可估量。
当然,在一切都没有定数的时候,这些事情都得做的悄无声息,卫国太弱,秦国如今也不强,闷声发大财才最让人开心,他们也只能选择闷声发大财。
卫霁微微扬起唇角,想再给远在卫国的兄长写封信,可一想上封信的信使这会儿刚走没多久,最终还是决定下次再说。
如果短时间内收到两封来自秦国的信,他哥怕是会担惊受怕到寝食难安,虽然现在可能也没好哪儿去。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听得见炉子里炭火燃烧的声音,小甲从厨房溜回来,难得看到他们家公子在发呆,踮起脚尖也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出来。
公子这是想家了?
也是,他们从小就没离开过帝丘,忽然离开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想家,虽然在这里也不错,但是君上在帝丘,公子心里肯定想的慌。
他要是有个感情那么好的兄弟,闲下来的时候肯定也会想,话说小乙这会儿在干什么?会不会被君上关起来然后在房间里抱着被子哭?
唉,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
卫霁听见声音回神,看到他们家小护卫站在门边儿上皱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疑惑,“小甲?”
“公子。”小甲慢吞吞挪进屋子,看着他们家公子眼中满是痛惜,“再过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们就能回去了。”
卫霁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眸子带着些许迷茫,“两个月后就能开春,怎么了?”
“公子......您想好回去怎么和君上说了吗?”看着他们家柔柔弱弱的公子,小甲眼中的痛惜更甚,“君上还不知道您为什么离家出走呢。”
都是怪那魏国公子卬,自己不检点也就罢了,看他们家公子长的好就趁着醉意想欺负,如果不是这样,公子怎么会一气之下带他跑到和魏国有几代仇怨的秦国来?
招惹一次也就算了,还想着带他们家公子去魏国当质子,在帝丘尚且如此,去了魏国岂不是羊入虎口?
卫国如今靠着魏国在中原立足,就算君上知道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谁让他们太弱惹不起人家,公子就是知道这些,所以才不让他去找君上。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么长时间,君上很可能已经查出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们如今在秦国还好,可回到卫国后总得面对,到时候还是没法说出口啊。
小甲越想越难受,看他们家公子脸色不怎么好又后悔自己为什么提起这些,他回想起来心情都那么不好,更不用说公子了。
“公子,鼎里的东西已经熬够时辰了。”少年人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通,然后小心翼翼试图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不开心的时候就多想想好吃的,公子卬是个混蛋玩意儿,咱们就当被狗啃了,何必为他伤神,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卫霁木着脸看着心中已经演上一出大戏的小护卫,喉头一痒忍不住掩唇咳了起来,不提起来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出事儿,所以问题来了,回去之后该怎么和他哥说?
从之前的信上看,他哥似乎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心血来潮跑到了秦国,如此甚好,希望他在卫国继续傻白甜下去,别冷不丁的忽然和魏国起冲突,他们就那么大地盘,拿什么和如今的中原霸主对抗?
这个仇他肯定是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卫国什么都不多,就君子多,他们自己打不过,等以后秦国强大了可以让秦国把魏国揍到爬不起来。
反正秦魏两国是世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国崛起的过程中必定不会和魏国和平共处,早晚都要干仗,他现在做的只是让秦国变强的速度快那么一丁点而已。
嗯,就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