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十三

唐小刀送棠粽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正往唐小羿房间去的韩羽,韩羽看见棠粽先是一愣,唐小刀下意识想带人躲起来,棠粽却敲了敲,示意要和韩羽说话。

“棠姑娘来府上是为何事?”韩羽见状,便先发问了。

“避难。”棠粽一脸坦然,她确实是来避难的:“亦是守府。”

韩羽笑了:“天威府倒没什么可守的,倒是有另外要守。”

棠粽垂下眼,嘴角微扬,从韩羽的角度来看,觉得她似是在嘲笑什么,棠粽也确实笑了:“你们心中重要的,我未必觉得重要。万事万物皆说不准,我只是替人守魂。”

韩羽目光闪烁,似乎在思量什么,最后他笑了:“棠姑娘请便吧。”

棠粽点了点头。

当第一只白鸽飞回府中,棠粽已在天威府的书阁中坐定,手中把玩着一物,咔哒一声,第一步已解开。

苏府内,苏璧看着桌上一封信出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着某个姑娘的信犯了相思。许久,苏璧叹了口气,微仰头,闭上了眼,信尾处,燕明烁三个字写得瘦劲清峻。

唐小羿房间中,女将军很认真的望着韩羽,从他手中接过军令。

妲府内,茶眸女子正等着对面妲雾的回答。

京城外,乞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握紧了手中的打狗棒。

严江城内,李重楼跪在严江太守的碑前,神情严肃。

南平城内,燕明烁穿着布衣混在人群中,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向北而望。

乱世已起。

严江地域靠山临水道。此时,严江城外山上,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出现在了此。

“公子,我们真的要去那里吗?”小四怯怯道。

苏璧看了一眼他,笑道:“去,怎能不去,不过就是一群占山为王的江湖悍匪,何以畏惧?”

他抽出扇子,打开而扇,而后感叹道:“我终于懂了燕老三为何喜欢持扇子了。”

仆人小四一脸迷茫。

“因为可以装深沉吧。”看着前面险峻的山,以及那山石后面若隐若现的人,苏璧收起了笑容,此时内心非常后悔。

想起一个月前,那个胡人女子为了李重楼,毅然决然入套,苏璧摇着扇子轻笑了,都是自作孽,他不来,又有谁能来呢?

过山道,用银两打点便行,可是这入了山寨,谈事就变得不一样了。小四看着上面大马横刀坐着的刀疤男,抖了两抖,再看了看自家公子,平日里京城所传怂包苏老二,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一脸风淡云轻,与那凶悍之人交谈。

小四看着自家公子这样子,有些恍惚,自从苏家商会的掌柜换了人,自家公子也和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插手自家生意,苏府许多人议论,是因为连翻打击,让苏璧清醒了。小时候陪苏璧读书的小四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苏家二少。

一个月前,镇广沦陷,京城陷入两面受敌之中,紧接着,相传南平城内发生内乱,战报中,严江周边相继沦陷,便是受降了,也不少平民百姓被屠戮,严江仿佛像个孤城,不受降,却坚守,四面楚歌。

细心之人,不难发现其中隐藏的信息,为何突然之间,胡人未打下严江,严江周边却相继受降沦陷?

朝中每日争吵不断,以太子为首,多数人站在受降一侧,皇帝抉择快要倾倒之时,谢流飞却递上了前丞相梅广生的一袭折子,皇帝转而下令出兵镇广。

严江仿佛是弃子一般,无人提起。

“我就记得那老板娘有着及腰的褐发,发尾微卷,她当时转过身时,我和她对上眼了,那茶色眸子只要看一眼便忘不掉,似是有妖术一样,能将人吸进去,出不来。哎,再配那一袭白衣,回神后脑内只有四个字‘天人之姿’。怎么忘都忘不掉的。”

苏璧突然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似乎很久之前,燕明烁形容高泪的,他想起那日细雨,高泪与他的交易,茶眸善睐,眼神坚定,一时间有点晃神,只觉得燕明烁这形容确实不为过。

苏璧想,唯有在乱世,才会出现一些风华绝代的人吧。如依旧死守严江的李重楼,如带伤领命的唐小羿,更如作乱了一切局、为李重楼争取到生的机会的高泪。

“苏公子,你做富贵人家的公子做惯了,可能不懂啊,这打仗是需要兵器的。这兵器呢,我们这群人是没有的,如何与那西域的胡兵打?”坐在上方清凉寨刀疤男粗狂的声音拉回了苏璧的思绪。

相比之下,这种趁乱打劫之人,真是入不了台面。

“哦,那当家的意思是?”苏璧望着眼前的人,掩饰自己的不屑,直视对方。

刀疤男笑了:“这兵器呢也好解决,只是这底下的人呐,要上阵的,搞不好就没命了,这都是有家室的人啊,家中没个照应,谁愿意去啊。”

“现在动乱四起,若不是天威府的将士苦苦支撑着前线,一旦严江被攻下,胡人便可一路通京,京城被破,国都亡了还谈家,您也是搞笑吧。”小四听出了对方的意思,怒火攻心,这时也不怕了。

苏璧悠悠坐在椅子上,斜斜望了一眼小四,让他收了话,闲闲地看向上方:“说个数字吧。”

“五百万银两。”

小四冷笑一声:“五百万银两,您这怕不是去支援,而是令起他意,想自立为王吧。”

清凉寨刀疤男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言语中尽是威胁之意:“饭随意吃,酒随意喝,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大燕好歹是我们的国家,这天威府的将士们赤诚忠心,可在前线抛洒热血,特别是那个……对,那个李将军。”

“你!”小四恨不得扑上去。

苏璧站起身,拦住了快要暴走的小四,嗤笑一声:“当家这番话可说的动听。”

刀疤男除了眼睛瞪得老大,没任何反应

苏璧撑了个懒腰,放下手,看向刀疤男:“得了,知道你不是真管事的,告诉你们的头儿,五百万两我可以出。但是有条件。”

不给对方询问的机会,苏璧接着道:“第一,上阵的人由我们来挑选。第二,在这期间,无条件服从于我们。”

刀疤男张了张口,却没出声,似乎是在抉择。

“早说让你们头来吧,不能决定赶紧去,苏二爷我今天忙得很。”苏璧说完后又悠悠坐下,撑着椅背闭目养神。

刀疤男瞪了他一会,便挥袖离去。

不消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造型独特,头戴男式发冠,手持羽扇,眉清目秀,亭亭玉立。

“苏公子。”

苏璧仍闭目,充耳不闻。

女子沉住气,向苏璧身旁靠去,她身带异香,一旁的小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女子刚伸手准备拍苏璧的肩,苏璧猛的一个喷嚏,便将她震在了原地。

苏璧好似这才发现她,没来得及擦鼻涕,便立马起身,两眼放光,他随手用手抹了一下鼻子,一把握住对方没收回的手,嘴里没个正经:“还挺有诚意,使个美人计。”

“美人”面目发黑,隐隐有爆发的感觉,咬牙切齿道:“苏公子,我是清凉寨的军师,老大让我告诉你,我们是强盗,反正现在战火四起,严江陷进去了,也不会打到我们这,到时候京城大乱,没钱,我们大可以抢。”

苏璧看着对方,收回手,敛起笑容,点点头应和道:“说的很有道理呀。”

而后从怀中掏出丝帕,慢条斯理的擦手,还一边自言自语:“那让他去抢吧,哎呀呀,都什么时候了,岚诺姑娘还等着我呢,管什么事呀,反正到时候,大家一起做阶下囚,现在呢,风流一天是一天。”

苏璧冲一旁焦急不已的小四点了点头,示意走人:“谈判失败,我们走吧。”

说要,便作势往门外走,军师也不阻拦,到了门口,二人便被拦住。

小四转身怒道:“你们这是何意?!”

军师刚要开口,便被苏璧抢先,苏璧朝军师抛了一个媚眼,笑的猥琐:“你这还看不出来嘛,军师自见我,便与我一见钟情,自然是舍不得我去找别的姑娘呀。”

“给我把他们,带下去!”女军师终是忍不住了,青筋暴起:“严加看管!没命令谁都不许靠近!”

二人被带下去后,女军师咬着指甲,仍不解气:“妈了个巴子!在我手里我还不信搞不到这五百万两!”

年纪收到苏璧被困消息的时候,正在庭院门口等候高泪。

庭院内,只有高泪和棠粽二人,不久后,高泪将会去自首入狱,京城内天威府一切不安定皆被排除。棠粽在等高泪一个解释。

棠粽望着高泪,目光复杂,她动了动嘴,无法去问,她了解高泪,高泪也了解她。

正如那年,亭中争吵,高泪所闻所见,她不开口,高泪绝不提起,哪怕是之后,她失去了两腿后,幡然醒悟,去见高泪,高泪也无言语,将那个男人的头颅交给她。

情字,皆无解,需自戒。

勿念且勿想,求不得,知此,自戒,方不负于人。

风过,白衣不再见,着一身蓝裳,举杯而饮尽。

棠粽轻叹,便也举杯对饮,终究还是问出那句:“为何?”

却不见答,唯有琴声。

琴声悠悠,却带着一丝凄清,乐不是中原曲,琴却为中原物。

未及拂晓,曲尽,人起,转身离去。

独留一句:

“只是自以为心若顽石,若止水,却终究,心非草木,非溪石。”

棠粽望着那身影,自言自语:“何况你自始自终,都本心相待?”

过了许久,年纪进了庭院,说出了苏璧的事,棠粽笑了,奈何她双腿不全,否则,非得拦下高泪,问她:一命换一命,值得吗?

又想,那人不会回答,却会用行动来证明,那酒肆前的一眼之缘,台上一剑流光,西域心声坦露,值得一生相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