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泪幼时,聪慧过人,却没有任何朋友。
她被养在一方别院中,每日所见便是不同的先生,教的不是识字辨理,而是武学基础。
识字、乐理,皆是由她母亲所教导。
高泪很少见到父亲,印象中的那个男人模糊,但有一双温暖的手掌,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搂着母亲。
但是,相处的时间太少也太短。
父亲不在家,家中也不算冷清。因为时常有人出入院子,与母亲交谈,有些人面色不佳,高泪看着不喜欢,那时她便会在一旁瞎拨琴弦,发出难听的声音,母亲便会礼貌的送走客人。
这之中,只有一位面容凶狠之人是例外,此人面目凶狠至极,高泪却对这人讨厌不起来,而且这人喜好自己下厨,做得一手好饭菜。
幼时的高泪,最馋的便是这人的手艺。
这人每次拜访,高泪都会缠着他,嚷着让他留下,这人便同她讲条件,只要做到条件,便留下做菜。每次高盈都会在一旁笑看着。
之后,拜访的客人少了,父亲也许久未回家。
再之后,母亲带着她换了居住的宅子。
直至某日,母亲告诉她,要回家了。
马车一至不停,从有些干燥的地方,辗转着到了湿润的环境。
马车吱吱呀呀的行驶在青石上,幼时的高泪坐在车厢内,趴在窗户看外面的景色,热闹繁华,新奇万分,却没注意到一旁母亲表情凝重。
那车终于停下。
到了一间大宅子,母亲被迎接进去,留下自己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马车也走了,高泪站在宅子门口,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又看到那洞开的大门旁站着的两个面容凶狠的人,张开口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心中害怕和委屈纠结在一块,眼眶泛红,眼泪打转,闭上了嘴巴,咬着牙不哭,直直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一声不吭。
视线被一袭白衣遮住,她被人抱起,宽大的手掌按住了幼年高泪的小脑袋,轻抚着,掌心温暖,令幼小的高泪想到了父亲,贴着那肩膀,眼泪流下,打湿了那人衣襟。
随后,也不知怎么,那人抱着她去厨房,做了一碗呛人的肉丝面。
幼小的高泪泪眼朦胧,看着那人面容模糊,只记得那人至始至终无变化的面容和白衣。
……
……
高泪放下筷子,轻咳着去拿食盒中的酒壶,做食盒的人很细心的附上了小杯子,似乎预见到食者会喝酒一般。
高泪默不作声的闷下,却发现入嘴的液体,无味。
“酒?”高泪声音有些哑,带着疑问。
打坐的人悠悠道:“想醉,喝水也醉。不想醉,喝酒也不会醉。”
高泪挑眉,只见那人睁开眼,眼中满是笑意:“但有的人,喝酒真的会醉。”
高泪轻咳一声,站起身,收拾好碗筷,道:“走吧。”
沈清蒸却又不动:“不问为何啦?”
“那些…”
沈清蒸望着高泪,洞内光线昏暗,她衣着脏乱,此时却眸含星,一直绷着的面容松动,带着浅笑,似是自语:“那些,都不重要了。”
……
一瞬之间,沈清蒸觉得回到了当年,他问高盈,为了一个胡人,抛弃身份,在小宅内为了生活,忍受着委屈,值得吗?
高盈也是如此,浅笑着,面上带着幸福,她看着院子外面阳光下的绿藤,说着:“那些,比起她来讲,我的那些,都不重要。”
……
世事会变,人心也会变。
谁又能料,生活艰辛,苦不堪言之下,什么情爱都是虚无。
当高盈承受不住来自生活压力,求助于昔日好友,却不知昔日好友心境早与从前不同。
柳如是剑走偏峰之下,高盈回归了高家,在高家,她才是受尽宠爱的那个高盈。
可苦的却是其他二人,胡人男人承受了柳如是无处发泄的怒火,高泪承受着高家的冷漠。
高盈怎会不知,高家不会承认高泪。
高盈只是不知,胡人男人被柳如是重伤。
有情如高盈,才气温婉,待人温和,受尽怜爱。无情如高盈,处处有情,不应出世。
若不出世,方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看着眼前人,沈清蒸缓缓站起身,眼内平静如水。
“走吧。”
……
……
李重楼同几人商量之后,决定有沐雨先上山一探。
沐雨身为女子,性格坚毅,为补贴家用,自愿参军做军妓,却被分置到了韩羽之下。
初见韩羽,军师风华正茂,翩翩公子笑带春风,话语温和。
沐雨春心为之所动。
当夜心甘情愿脱/衣爬床,直至天亮,军师未归,问其人所在,答曰于书房读兵书。
第二夜,薄纱呆于书房,烛光燃尽,未见军师,再问曰,军师深夜有感,食欲大开,于厨房下阳春面。
第三夜,先瞧书房,未见人,再去厨房,煮一碗面条,端着直向军师寝卧处,房门大开,内心欢喜。行至快门口,却闻一女子怒声,随后器皿摔碎一声,不闻二人声,急忙冲进,瞧见军师衣着松散,将一女子按压于桌上,水声入耳……
春心不再,心已入秋。
第四日,于唐小羿手下,习武,专习小巧暗器。
……
沐雨作为女子,上山,若遇上了匪寇,便可自称上山探亡父之坟,就算被抓,她也能出逃。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状况,沐雨上山后,其他三人分散,隐蔽跟随,若遇到匪寇,招安为先,其余为次。
李重楼望向柳如是,笑道:“你同我一起在下面呆一会。待他们探清了,便再上山。”
“好。”柳如是点头同意。
计划好了,四人立即行动,李重楼转身去清点行李。
柳如是站在一旁,笑意全无,神色淡漠的看着上山的四人,眼内满是遗憾,待四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
柳如是转身朝李重楼走去,就在几步之遥,李重楼开口了:“我不想和你动手。”
“……”柳如是停下脚步,叉着腰,轻笑着:“你也不是我对手啊,重楼。”
“你受伤了。”李重楼持着枪转身,看着她腰侧。
“照样能打得过你。”柳如是笑着,眼内却没有温度:“本来还能做至交,如今,却不能了。”
“还可以的,只要你放弃。”李重楼握着长/枪,神色认真。
柳如是面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从一开始便不信我的?”
“不,尽管得知了那些事后,很惊讶。但我仍相信,评判一个人,得从本心。”李重楼看着昔日好友,眼神认真:“于北境为我分忧的是你,我便为你治/军。而北境那一护,今日,我便放你而行。但是,山上的那些,都逃不掉。”
“不用逃了。”柳如是笑着:“都已经死了。”
“……”李重楼满是震惊。
柳如是放下叉腰的手,笑着摇头:“仁王出世,便是想通了。既已想通,又会放任我胡作非为。”
“你也知,你是胡作非为?”
李重楼没答话,另一声音却响起,语气带着不屑。
“罗长生。”柳如是语气低沉。
李重楼看向声源处,一人扛着一大刀从小道缓缓走出,来者不正是京城酒楼的那个懒散店老板。
罗长生丝毫不在意一旁的柳如是,目光散漫,看向李重楼,道:“老罗我刚得到消息,仁王已将高泪带出,多谢李将军配合周旋。”
柳如是终于绷不住了,讥讽道:“就算带出又如何?死人也是人。”
李重楼脸色一变,握着枪的手一紧。
罗长生将大刀竖起,插置地面,整个人半靠着,懒懒道:“人没死,还大快朵颐吃完了高脉做的饭菜,看来食觉出了问题,带回京城,去老罗我那吃几次,便可治愈。”
李重楼放下心来,看向柳如是,又叹:“如是,还是那句话,我欠你一命,你走吧。”
柳如是笑着:“我走不了了。”
“她确实走不了。”罗长生在一旁插嘴:“自古江湖庙宇互不干涉,她与羌人勾结,将教义通过法律传播,从中得利。又助圣火教胡人在侯城屠戮其他江湖门派之人,甚至是朝廷将领,定王入安山区域,便是为了逮捕她。”
李重楼有些怔愣,她实在找不出表情来应对,她想过很多,猜测了许多,却不知事情本身,与她所想,相差甚远。
“为何?”
“有何可谓?”柳如是依旧带笑,她取下发簪,又灵巧的扎了一个马尾,整个人显得英气十分。
她笑着:“若非一眼所误,一念所蔽,一思成习惯,又怎会时至今日,依旧执迷不悟。”
“重楼,若真想算完我们之间,便将我尸骨火化,带至西域,散至黄沙之间吧。”
话落,簪尖入穴,人逝。
一物随着身体倒下,落在了地面,盒底朝上,中间刻着一行字“愿盈君子掬”,若高脉在此便会发现,盒底多了二字。
字迹硬朗,却写“恨世”。
作者有话要说:关山戎马差不多完了。
小女一直走正剧风,可能有些压抑。不过不用担心,马上就可以,谈一场恋爱。
明天外公返土。
-枕前泪共阶前雨,
滴到天明泣到明。
-床沿独坐夜静思,
相思几处哀人逝。
人逝,死时,万般嗟叹,万般无奈。
上面是外公生前所说,下面是外公逝后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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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没睡着。
便捉了一下虫,
顺便把前几章虫子都捉了。
谢谢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