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坦白

这话来得太突然了,言逾之前看关度弦手机上没有搜索词条的时候,就已经默认关度弦没有看见那个帖子,而且之后他还火速删除了那个帖,彻底杜绝关度弦看到的可能性。

结果现在关度弦却在跟他说什么?

言逾岔了气,咳得脸都有些发红,关度弦没料到这一茬,起身靠近言逾,替他拍背顺气。

过了会儿,言逾方才渐渐缓了过来,而缓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那天看到了那个帖?!”

然后没有当场质问他?过后还把记录给删了?

“嗯。”关度弦点头,还试图解释自己隐瞒的原因,“你失忆了,所以……”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言逾却又发了问,语气里有些难以置信:“这你都能忍??”

关度弦被他看得顿时也有点郁闷,忽然间自己都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能忍。

但言逾看着关度弦的模样,心底的惊讶逐渐褪去,心想,关度弦也不是什么忍者在世,他之所以这么做,还是因为太爱他了吧,担心他为难,所以才选择了默默忍受。

而同样的,若不是因为在乎,关度弦根本不会因为这些而生气。

想到这里,言逾心里一片酸软,满满都是感动,便也越发唾弃起自己来。

这样一来,他愈发无法再忍心隐瞒关度弦什么,他想,还是争取一个坦白从宽吧,于是咬咬牙,干脆主动交代起了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

“一开始我以为帖子里写的是你,还可高兴了,但后来我听到你和廖以潇说的话,才知道写的不是你,你不知道,我当时慌得一比好吗!”言逾一激动话就容易多,“简直就是身心俱震灵魂出窍三观崩裂怀疑人生的程度,在我前十几年的记忆里,我也没看出我居然能够做出这种事儿??所以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毕竟这可是出轨诶,精神出轨也算出轨,而他以前可是一直坚信‘绿人者人恒绿之’的,他在网上嘴过的渣男和小三加起来比奶茶店门口排队的人都多,并且坚决认为干这事儿的人就该被浸猪笼。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也做出了这种事儿?

言逾越想越丧,脑袋耷拉着,关度弦静立一旁,看着言逾自责的模样,能看出他这段时间内心想必也是有过不少挣扎和惶恐,念及此关度弦心里蓦然一动,随即目光不自觉地往床头柜那里看了一眼。

关度弦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

可言逾却没注意到,歇了一口气之后又继续说了起来,这回他可当真是掏心窝子什么都往外说:“我最开始还不敢信,一度以为我俩是各玩各的,我当时还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干脆趁着我失忆咱俩离婚算了——”

关度弦听到这个字眼,倏然凝眸,语气也在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你说什么?”

“不是,你别激动。”言逾赶紧坐直,拉着关度弦也来坐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平复对方的心情,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可你对我、对我爸妈怎么样都有目共睹,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看不见,所以我怎么可能说你是跟我逢场作戏呢对不对?”

说到这里言逾下意识看了关度弦一眼。

关度弦少见的犹豫了一瞬,而在关度弦的人生字眼里,奉真务实其实占了很大一部分,可他此刻,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方才言逾说的‘离婚’。

如果是假的,言逾会离婚。

他这么想着,然后鬼使神差的,关度弦居然应道:“嗯。”

言逾听到回答,又更丧了,长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就知道,我不能有这样逃避责任的想法,这事儿多半就是我的锅,可是还是很难接受啊!”

关度弦坐在一旁,昏黄灯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映下一半的阴影。

言逾在旁边坐着,也有些没精打采,室内气氛一时就有点萎靡。

片刻后,关度弦主动发问:“所以,你写的那个人,是陈竟思吗?”

言逾闻言,大眼珠子斜着偷看关度弦,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低声说:“确实有些事对得上……”

眼看着关度弦眉眼越发冷淡,言逾又赶紧表明立场:“可是就像刚刚说的,我现在看到学长真的完全没有感觉!而且我看我和学长的聊天记录也没啥猫腻儿啊,你不信你看。”

说完就把手机丢给关度弦,还催促他:“真的你看,我手机你随便看。”

关度弦接过手机,随即放到一边。

言逾看了,只好继续说:“而且我也根本不记得我跟他谈过,我之前就压根儿没往这儿想过,因为我感觉我跟学长就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啊!所以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写这个帖。”

说到这里,言逾灵光一闪,一拍巴掌说:“你看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呢,我不好歹是个演员吗?会不会是出于角色需要,这是个剧本呢?又或者干脆我身是演员身,却有一颗编剧心,这帖就是我编的呢?然后一不小心取材现实……”

然而说到这里,连言逾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他都觉得有点太扯了。

而且就算取材,为什么要取和前男友的材?

总之事情发展到这里,几乎就要陷入死局。

而一旁的药膏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搁置,表层都开始有些凝固,关度弦看了一眼,再度伸手拿过,又让言逾背对着他,继续给他换起药来。

言逾心神不宁,一直想说话,但是却又根本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甚至想,如果这件事真的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关度弦又实在无法接受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要离婚了。

言逾虽然才接受结婚这件事没几天,但此刻想想离婚这事,心里居然莫名地难受起来。

然而下一刻,关度弦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他听见关度弦问:“你觉得我和陈竟思,像吗?”

言逾一个激灵,闻言赶紧举起三根手指回答:“一点都不像,绝对不像!要不是廖以潇说,我根本都没意识到这件事!真的我发誓,我如果骗你我就这辈子都……”

“好了。”他不留退路的誓言还没说出口,关度弦就阻止了他,“所以你目前是觉得,这件事是一个误会,对吗?”

言逾坚定点头。

虽然言逾想不起来,但他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写下那个帖子,一是由于他目前真的对陈竟思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倒是对关度弦……咳,打住;至于这二来就是,言逾觉得,他还是应该对自己的人品有一点信心。

他还算了解自己,如果他当初对关度弦没有感觉的话,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比如什么冲喜什么替身,应该都不足以让他和关度弦结婚。

那既然他选择了婚姻这条庄重的道路,那么他也就不会轻易走歪。

之前他是被一连串的事情给打懵了,他又身陷迷茫无人可问,是以连自己的德行和三观都开始怀疑起来。

如今他和关度弦把事情说透,也几乎是说到了绝处,但他反倒因此有些豁然开朗起来,心想,他确实应该对自己的人品有一点最基本的信任。

但是……言逾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些忐忑,因为这事不仅涉及他一个人,要关度弦也相信他才可以,不然的话,这件事最坏的结果,便是直接失去关度弦。

言逾想到这里,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愿意。

可关度弦问完那话之后就没再说了,室内一片寂静安然。

直到他给言逾换完药,把衣服给他拉下来之后,他方才轻声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言逾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他看了看关度弦的神色,到底还是闭了嘴,跟关度弦说了声谢谢之后,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言逾回到自己的卧室,本来是想着顺其自然,关度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可真当他躺在床上之后,始终还是忍不住去琢磨关度弦最后给他的回答,他说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啊?

相信是误会吗?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而且他想想关度弦最后那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情绪很好的样子啊。

言逾越想越是抓心挠肝,可是一时又不得疏解,最后他只能拿起手机,用上了他自己习惯的老方法。

言逾打开那个熟悉的粉红色论坛,在这个深夜发布了一则求助信息。

求问:婚姻出现信任危机!该怎么办!

【暴躁老姐:说人话。】

追加:我老公看见我和某帅哥的一篇神仙爱情帖,以为我出轨了。但我车祸失忆想不起是怎么回事,不过目前我倾向于是误会!所以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我老公现在好像情绪不太好。

【棒棒糖;啊这……那就撒娇躺平一条龙?】

【锅包又:两口子没有什么是一顿艹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请楼主主动。】

【什么是快乐星球:撒娇永远滴神!只要撒娇撒得好,什么你都能得到!】

【炸酥肉永远滴神:洗个热水澡,身上水别擦干,穿上你老公的衬衣,然后,请楼主主动。】

【清心寡欲小道士:偶尔的误会就是生活的调味品和感情的增温剂,请楼主主动。】

言逾看到这里,脸不自觉地有点发红,忍不住在床上扑腾了两下,可他转念一想,也对啊,他和关度弦是两口子诶,这些事儿肯定该做的早做过了好吗,他跟这儿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就是现在忘完了,感觉还蛮可惜的……

不过从这一系列的回复中,言逾似乎也获得了什么保持和谐的密码。

他不禁想,关度弦吃撒娇这一套吗?

这个他不太清楚,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怎么撒娇才能撒得不像撒泼呢?

主要在小言老师前二十一年的喜剧人生里,他好像还从来没有靠撒娇获得过什么东西,因为他每次想要什么,他爸妈立刻就能送到他面前,可以说是非常枯燥且无聊,所以这项业务他还真的不太熟悉。

言逾对此陷入了沉思。

可他经过今天这么一遭,情绪上还是经历了一定的大起大落,这会儿骤然放松下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睡前言逾恍惚间还想起一个事,他爸妈明天早上十一点半到燕城,他得去接机,关度弦应该也得去,希望那时候可别被他爸妈看出什么来才好……

可谁料半夜之时,言逾却忽然惊醒,他恍惚间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夜钟,发现才半夜两点。

言逾额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有些发怔,似乎还有点没从噩梦当中缓过神来。

然而下一秒,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言逾掀被下床,往隔壁房间走去,他这回没有敲门,直接转动门锁进了屋子。

关度弦本就觉浅,今夜心里有事更是浅眠,几乎在门锁一响时他就立刻醒了过来。

但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上就感觉忽然一沉,有个人扑了上来。

关度弦在一接触到对方的同时,就下意识把人给揽住了,像是生怕对方一不小心滚落下床。

下一刻,对方忽地开口,语气短促还带着丝惊慌:“赵知其是谁?”

关度弦被这兜头一问,都怔了一下,随即还是回答,声音里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华悦的少东家。”

听到关度弦的声音,言逾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房内的地灯光线昏暗,却仍能看清言逾在那瞬间清明起来的眼神。

言逾一个激灵,赶紧从关度弦身上起来,摆摆手解释道:“我、我我刚做梦呢,我睡懵了都。”

关度弦顺势也坐起身来,随即往旁边让了一点,好让言逾也盖进被子,免得着凉。

“进来。”关度弦说完又问,“梦见什么了?”

按理说言逾应该也不记得赵知其了,为什么会忽然梦见他?

想来想去,也只有今晚和廖以潇分别之时,关度弦和廖以潇在言逾面前提起过。

当时言逾没有多问,但是想来心里也还是埋下了疑虑。

果然接下来言逾一边进被子里一边犹豫着说:“我梦见、梦见你跟他一起做空了我们家的账,然后把我爸送进了局子,你还把我给踹了!”

简而言之,就是骗财骗心,还被弄得家破人亡。艹,这梦确实有够恐怖的。

言逾说的时候眼睛都还有点闪烁,在某个瞬间他甚至想,这该不能是真的吧?!

关度弦却听得一阵蹙眉:“我跟他不熟。”

说完关度弦探过身子,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然后顺手抽了一张纸。

回身时一边解锁手机一边朝言逾伸手:“擦擦汗。”

言逾接过粗略一擦,下一秒,一个手机屏幕直接怼到了自己眼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赵知其的对话框,最新对话是对方发来的。

【阿弦,明天我和以潇约在别月庄谈事,你来吧,也可以听听你的建议。】

关度弦隔了挺久才简洁干脆地回复。

【没空。】

而与此同时,言逾也注意到在此之前对方还发过几条消息,是邀关度弦吃饭或者去玩,好在关度弦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看到这里言逾心底越发升起一些微妙的不爽,这人谁啊,难道不知道关度弦是有夫之夫,不知道保持距离吗?而且‘阿弦’什么的,恶不恶心?

可能是他这边撇嘴的表情太明显,关度弦注意到了,而他也足够坦荡,结合先前的事,他直接就说:“你的梦不可能成真,不管是哪一句。”

也是这会儿言逾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这遭行事有多不着调。

因为两句话就在心里记下甚至还因此做了噩梦,然后还半夜来把关度弦闹醒。

言逾觉得这实在太不妥当了,赶紧把关度弦的手机按回去:“不不,我没这意思,我真是睡懵了。”

“没什么,你有权利问我。”关度弦不以为意,然后还了一句同样的话给言逾,“我的手机你也可以随便看,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

言逾听得都愣了,睁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方才那一股心慌的感觉确实在这片刻间悄然褪去。

也是这时他再次意识到,他和关度弦是经过法律认证的夫夫,他们之间,应该是互相坦诚的才对。

而此时言逾抬眼,看着对面靠着床背,看起来没平日里那么不可接近的关度弦,终是忍不住把他睡前纠结的那个问题给问了出来:“你之前说,你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啊?”

这话来得突然,和刚刚说的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是关度弦却听明白了。

他沉默片刻,弄得言逾都有一点紧张之时,方才听他开口:“意思就是,我相信你,那是个误会。”

言逾闻言一喜,眉眼顿时弯了起来:“真的吗?”

关度弦感觉好久没见他这样笑了,一时有点晃神,片刻后又说:“对,所以既然忘了,那以后就不要再去想了,好吗?”

他问这话时问得认真,言逾蓦然间似乎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关度弦好像是在说,不管以前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全部都忘掉不要再去追究,从这一刻起,他们就重新开始。

而言逾其实本来就不是一个愿意被心事羁绊的人,一直心宽得很,这次这事儿也实在是太过冲击,才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此时既然关度弦都这么说了,那他当然愿意了!

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关度弦看他应得干脆且毫无防备,也朝他轻轻笑了笑。

然后在某个言逾没注意到的时刻,垂眸敛下了眸中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