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然面对着这么励志、努力奋斗的鳗鱼精，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她咂咂嘴，感慨道：“你还真是让人敬佩的妖界劳模啊！”
想到黄莉那十三个孩子，一大家子嗷嗷张着嘴等吃饭。
她忽然有些同情黄莉了。
这生存压力，也确实有点大啊。
不对，等等……
她为什么要同情黄莉啊！
就算是她缺钱，她要努力工作，这也不是她能出来作怪、害人的理由啊！
苏小然整理情绪，认真说：“黄莉，不管你怎么缺乏灵力，或者想走什么捷径，都不能伤人。看在你还没有做出什么伤人性命的事情，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是我劝你，不能再作恶。否则的话，哪怕没有我，其他的阴阳先生也不会放过你的。”
“而且，不要想着躲过了这次风头，然后继续偷偷作案。这是不可能的，经过这件事，有这种曾出手伤人的先例，其他阴阳先生会时刻注意你的动向。”
“他们未必有我这么好说话的。到时候，想想你的孩子们，还有你的……呃，你的老公。”
黄莉脸色不太好，没有回答。
但苏小然知道她听进去了，至于黄莉会不会收敛，苏小然不知道。
如果她以后再去害其他人的话，别的阴阳先生出手对付黄莉，她也无能为力。
全靠黄莉自己了。
说起黄莉的老公，苏小然想了想，还是问出自己的疑惑：“当年，你修成人形后，不是叫黄礼吗？为什么还有一条鳗鱼精，他也是电鳗吗？”
黄莉摇头：“不是。我跟他本就是一起修炼的，只不过他不愿意露面，只有我一个人出现罢了。我出道之前的日子，一直都没想好自己的名字，所以在外面行走，用的都是他的。”
苏小然又问：“他从前有没有伤过人，害过别人性命？”
黄莉皱眉，神情不悦，似乎很反感苏小然这么问。
原本还算是镇定的黄莉，仿佛被人戳中痛处一样，声音也凌厉起来：“你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们这些精怪，不管什么种类，都是恶的。都必然害过人，做过恶是不是？”
苏小然诧异：“我又没这么说啊，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就是问问而已？”
黄莉冷笑：“只是问问，难道不是盘查吗？我们精怪终究不是人。如果我们是人类的话，你会上来就询问我们从前是否害过人吗？”
“就因为我们是妖，就要受到区别对待，被这样审问怀疑。”
对于这个话题，黄莉情绪激动，反应真的很强烈。
苏小然声调微微高：“诶，你这精怪，我都说了只是问问，你不要这么上纲上线行不行啊。”
黄莉嗤笑，眼神傲然：“我告诉你，我是纠缠了姜淮，但是绝对没有想取他性命的意思。我不会害人。还有黄礼，他更加不会害人，从前哪怕一点恶事都没行过。你少站在道德制高点，冤枉我们，拿那种眼神看我们。”
苏小然被这一通抢白，给怼的有点生气。
她一下子站起来，小脸涨的有点红，指着黄莉道：“我拿哪种眼神看你们了。要不是你们自己先做出这种事情，会引得别人的怀疑跟不相信吗？还有，你真以为黄礼没做过坏事？清清白白？”
“他要是真的像是你说的那么清白干净，就不会在这种天气，把我推进沿河大道的冷水里，想要淹死我了。”
姜淮原本淡淡的神情，微变。
缓慢抬眼，轻睨站起来的苏小然。
幽沉眸似，滚过莫测的情绪。
所以，她脸色苍白，鼻尖发红，抽抽搭搭的样子，是因为掉进了河里？
“要不是我机智爬上来，早就淹死在沿河里了。你还敢说他没做过一点坏事。他推我下去的时候，难道会没考虑过我的下场吗。”
黄莉表情振动，明显的不相信。
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了。
苏小然说：“虽然我宽宏大量，不追究黄礼。但是这件事情，罗爷爷还是会算在他身上，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不过，罗爷爷不会要了他的命就是了。”
也许是口头警告、也许是小小的教训。
“还有一件事情，你的十三个孩子，现在海城的阴阳先生们都已经知道了。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他们可能会密切关注你们一家，你也心中有数吧。”
她只是想给黄莉提个醒而已。
海城地界涌现大量精怪的事情，苏小然属于无意中发现，却不能刻意去管，也没立场管。
她只是受姜淮雇佣，来处理这一件事的。
至于黄莉一家的后续，自然会有海城本地同行来操心。
不过，大家应该不会故意去为难黄莉一家。
毕竟，谁也不想平白无故起干戈。
吃饱了撑得，闲的没事，故意去找精怪的麻烦。
大家和和气气，你做你的精怪，我做我的阴阳先生，彼此没有交集才好呢。
黄莉对苏小然的话，再没有异议。
其实是因为苏小然落水的事情，有些理亏，所以之前的火气也消了。
黄莉别开头：“只要你们，保证不伤害我的孩子们跟家人，我也保证不再去找别人吸取灵力。”
苏小然表情缓和，“这样才对嘛。实在不行，你可以休息几个月，好好修炼巩固一下。我这边还有辅助精怪修炼的符咒呢，可以免费送你两张。”
黄莉眼帘一掀，很是傲气：“不要。”
苏小然抿嘴：“哼，不要就算了，我还不舍得呢。”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圆满解决吧。
至少她完成了保护雇主的任务。
雇主毫发无损，妖怪也被打发掉，勉勉强强过关。
苏小然对自己上班之后，处理的第一件灵异事件，表示很满意。
她笑吟吟的去看姜淮，本想叫上姜淮一起走。
忽然。
对面坐着的黄莉，一下子栽倒在沙发上。
身体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单手捂着心口浑身发抖，抽搐一般。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姜淮跟苏小然同时站起身，很是吃惊。
看得出来黄莉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额头瞬间冒出汗，脸上也呈现出本体的灰黑色，皮肤之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腾，要破体而出。
细看之下，那些蜿蜒扭曲、像是树枝般交错的细线，似乎就是暗蓝色电流。
“你怎么了？”
苏小然上前一步，惊声低呼，想要检查她的状况。
黄莉按着胸口，挣扎着后退。
就在苏小然走到她近前时。
黄莉蓦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早已经变成蓝色的鳗鱼眼睛，诡异可怖。
她痛苦而愤怒的嘶吼：“你们居然敢骗我，还我孩子命来，我要杀了你们。”
黄莉双手抬起，上面涌动着肉眼可见、化为深蓝色的电路，闪电般朝苏小然心口袭来。
她没料到黄莉突然发作，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
那双夺命的手已经伸到胸前。
腰上一股极大的力道直接把苏小然搂着，扯了过去。
姜淮紧实的手臂，结结实实捞着苏小然的细腰，抱着她快速后退。
“啊！”
黄莉一击不成，狰狞吼叫着，再度扑来。
这一次，苏小然已经有了足够的反应。
直接横起骨笛，虚空画符，嘴里念着晦涩的符语，在黄莉飞过来的一瞬间，骨笛上暗芒爆涨，一声宛若鹤吟的清啸，凭空响起。
不闪不避，用骨笛迅速迎上去。
“嘭——”
骨笛前仿佛有着无形的界壁，直接把黄莉弹飞出去，重重跌在地板上。
她身上不受控制的电流也跟着疯窜，情况骇人。
这是姜淮第一次看到骨笛在苏小然手中的灵气与威力。
当初对付女鬼陈颜的时候，苏小然也曾把骨笛交到他手中，姜淮拿来对付阴胎，以为法器就是那么用的。
刚才清脆嘹亮的声音，击入姜淮心底，带来巨大的震撼。
那并非真实鹤鸣，而是千年骨笛的声音。
黄莉受到骨笛重创，动弹不得，在地上眼神愤恨起来。
捂着自己的胸口，眼泪冒出来，哭的肝肠摧断：“你们两个骗子，还我孩子命来，给我孩子偿命！”
苏小然从姜淮怀里跳下来。
拿着骨笛，娇小的个子，气势凛凛的大步跨过去：“你说什么呢，谁害你孩子了，把话说清楚。”
黄莉眼泪簌簌，咬牙切齿：“你还敢狡辩，满嘴虚伪的仁义道德，口口声声不会伤害我的家人，那我孩子的命呢？”
苏小然皱眉：“你孩子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黄莉大吼：“我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了，联系彻底断了。它们已经死了，是你们的人干的！”
她头颅低下来，身为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低嚎着，情状凄凉。
苏小然惊了，握着骨笛的手抖了抖。
那十三条小鳗鱼死了？
不。
不可能的啊。
罗爷爷还在沿河大道，他不会杀死这么多条没有罪恶的精怪的，况且那些小鳗鱼还没有长大，根本就没有必要对它们下杀手。
苏小然抿唇，倔强道：“我不信海城有任何一个阴阳先生会杀死你的孩子们，他们背不起这么大的恶业，一定有其他事情发生。”
黄莉颤抖着，呜咽不止：“凶手，你们都是帮凶！”
姜淮皱眉，冷静的按住苏小然的肩膀，安抚她慌乱的情绪：“先打电话回去问问，弄清楚情况。”
苏小然点头，不管地上哭嚎的黄莉，掏出自己的手机，立刻打给罗爷爷。
翻找通讯的时候，她的手指有点抖的。
心底有些担心事情是真的。
电话通的很快。
罗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很放松：“喂，小然，你那边解决了吗，情况怎么样？”
苏小然脑袋里绷着一根弦，问道：“罗爷爷，小鳗鱼们呢？你们把它们都灭了吗？是真的吗？”
罗爷爷被问的一愣，满头雾水：“小然，你在说什么啊？罗爷爷怎么可能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啊？”
苏小然呆了两秒，疑惑：“小鳗鱼都活着？”
罗爷爷笑声传过来：“当然，那个黄礼也被我们抓住了，他之前跑的倒是快，但是已经被带回来了，现在大家正在商量怎么做呢。小鳗鱼们就在我身边，一条没少。”
苏小然：“真的？”
“当然，罗爷爷骗你做什么。”
苏小然问：“那您怎么没通知我呢？”
罗爷爷说：“我这边解决的很好，非常有效迅速，但是你那边情况不明，罗爷爷就没打扰你，让你安心处理。”
苏小然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下来。
她扭头再去看哭着撕心裂肺的黄莉，抿了抿唇，走过去说：“行了，别哭了，你的孩子们都好好的呢，黄礼暂时也安然无恙。”
黄莉眼泪迷蒙，抬起头看她，显然不相信，“不可能，我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呃，这倒是个问题。
苏小然又对电话里说：“罗爷爷，你们对小鳗鱼们做了什么吗？黄莉说她跟鳗鱼们之间的联系断了。”
“咦？”罗爷爷也很疑惑。
但是很快，罗爷爷发出顿悟之声：“小然，我也许知道怎么回事。，这群鳗鱼因为不同寻常，为了不损它们的灵气跟根基，所以我是用法器装着它们，为防意外，还贴了符咒。”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切断了它们跟黄莉的联系呢？”
苏小然也弄不清楚，但是她让罗爷爷给自己转了视频通话。
然后，把画面转给黄莉看。
只见罗爷爷那似乎十年前的感人像素画面里，桌上放着一个倒扣小金钟般的法器，上面还有一个盖子，小金钟还被符咒封住。
罗爷爷揭了符咒，拿下法器的盖子后，里面盛着的清水中，一团黑气里，是许多小小的鳗鱼苗，仔细数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三条。
黄莉眼泪止住，登时睁大眼睛，表情是难以言喻的欣喜。
视线盯着手机屏幕，显然，她重新又感觉到了跟孩子们的联系。
苏小然骤然松了口气，有些脚软。
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罗爷爷他们，真的害死了鳗鱼们。
无意识的倒退两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适时撑住她的后背，没有让她跌下去。
苏小然稳稳心神，收起骨笛后，扭头对姜淮露出点笑，如释重负。
地上的黄莉已经坐了起来。
情绪稳定后，身上的恶相跟电力也勉强控制住了。
苏小然哼一声：“现在冷静了，看清楚了吧。没人要害你的孩子。”
黄莉抹干净眼泪，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能屈能伸的道歉：“抱歉。”
可似乎觉得这样太跌份了，想要找回点场子。
黄莉顿了下，又辩解道：“但我是为了我的孩子，而且你们也有不对的地方。谁让你们贴上那些符咒的，还有，如果你们以后仍有伤害我孩子的心思，我还是会找你们拼命的。”
苏小然看着黄莉死要面子、鸭子嘴硬的模样，被气笑了。
这个电鳗精，简直就是真人版的——【对不起我错了，下次还敢。】
她抿抿嘴角，奶凶奶凶的，低声骂了句脏话。
妈的！
这些精怪真的好烦啊！
好好认个错能死吗？
能吗？
既然黄莉不再缠着姜淮，那么剩下的事情，苏小然就都交给了罗爷爷。让黄莉自己前去找罗爷爷跟其他阴阳先生，看看黄礼还有那些小鳗鱼后面要怎么安排。
从锦都酒店出来，苏小然紧绷的神经松弛，整个人觉得无比的累，身体也沉。
她用纸巾捂着鼻子，又开始抽抽搭搭。
坐上车后，宋林见两人完好无恙的，不免询问。
苏小然拧着鼻子，鼻音很重的笑道：“简单的很，已经全解决了。以后黄莉不会再缠着将姜先生。我们现在回酒店吗？”
宋林听罢，也是一身轻松：“回啊，晚上阿淮还要去参加一个品牌的现场小活动，得回去换衣服做造型。”
宋林刚启动车。
姜淮清冷嗓音，透出绝不温和的强势：“活动推掉，去仁爱医院。”
“啊？”
宋林回头，神情有些疑惑。
旁边擦鼻涕正忙的苏小然，眨巴眨巴眼睛，也转头过来。
姜淮羽睫波动，随意搭在大长腿上的手，握着墨镜轻叩一下：“仁爱医院。”
来了来了，宋林又感觉到了，那熟悉味道。
被姜淮无形气场所压制住，动弹不得。
他打着方向盘，啧啧两声，“害，行行行，去仁爱医院！”
脚下踩了油门，驶出地下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