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人类，你在想什么？”
海妮望着窗外，湖面泛着微光，精灵的孩子在自由的嬉戏。她们金色的长发下尖尖的耳朵精致，绿色的眼珠孕育着鲜活的生命力。她们捧起湖中的水相互打闹。在湖边波动竖琴的成年精灵的伴奏下，有少年在唱着悦耳的歌曲，伴随着风送到海妮的耳边
她回头，黑发如瀑，金色的耳环熠熠生辉，她穿着白色飘逸长裙跪坐在窗前，现下转过身来，头发随着身姿的转动被风吹起
“没想什么”海妮把头发拨到耳后回答，之后看向窗外
“今天是你该走的日子”大祭司走到房间的正中间，“我们不可能一直收留你”
“好”她起身，“让我换件衣服”
“殿下不会来送你”
“嗯”海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走吧”
两人已经走到了精灵族的边界，大祭司停下脚步，“前面就是结界了”
“当年你救殿下的恩情，精灵已经还清”大祭司祖母绿的眼睛注视着眼前娇小的人类女性，她点点头，眼睛沉静的像夏日的夜，又闪烁着点点星光
“远行前，我可以为你占卜一次”他继续说道，“人类，你想知道什么？”
他问的突兀，海妮抬头看向无际的天空，轻声问道，“神是否无处不在？”
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大祭司手中的法杖闪着光，大祭司笑了，恍惚如冰雪初融，“人类，这不算问题”
神的国土之下，神无所不在
你的眼是神的眼，你的耳亦是神的耳
“如果你是在为你杀了那个圣殿骑士而担心的话”大祭司举起法杖点了点海妮的额头，“精灵已经帮你处理好了”
“换个问题吧，人类的孩子”
大祭司心中莫名有些软意，这让他想到殿下小时候闯祸也是这般，问他父亲是否无处不在，为何总能抓到他
“我将死在哪里？”
法杖光芒炫目，抵在额头上有热量传来，却不炙人，海妮闭上眼，内心平静得宛如下一秒就要迎来等待已久的死亡般
大祭司困惑地睁眼，他为答案困惑，他已经活了四千年，这是他第一次连一个模糊的答案都没有得到，他看到了一片空白
“任何地方”他沉默了一会，“人类，我无法预测你的命运”
海妮面无表情地睁开眼
“那么，我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了”
“神并不是无处不在的”
【旧地重游】
无法感知？
拉提斯坐在海妮的床上，却无法捕捉她的气息
海妮已经消失半个月了，派出去寻找她的人传回的消息都是没找到
更奇怪的是，连拉提斯自己也无法感知她的存在
是因为这副身体神力薄弱吗？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纹路，思索又一次失败的原因
此时海妮已经到了国都，她需要重新找一个佣兵团，前往圣伊利斯安王国最南边的海港城市
这是她计算出最短的距离
“海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海妮接过莱恩递来的青苹果，回答道，“我打算去布宜诺”
“布宜诺吗？”莱恩咬了一口手里的青苹果，“那是个好地方，酒好喝，人也热情”
[嘶，好酸]
海妮眉毛微不可寻的一皱，莱恩爽朗地笑了笑，“怎么？很酸？”
“还行”海妮咽下小小的一块，“听你这么说，我对布宜诺更向往了”
“海妮姐姐！”莉莉斯扑倒海妮身上，海妮揉了揉少女柔软的红发，莉莉斯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海妮，“海妮姐姐，你和我们一起住好吗？莉莉斯好舍不得你哦”
“可能没办法呢”海妮笑着捏了捏少女肉嘟嘟的脸，“我这一路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再呆下去索尔都要讨厌死我了”
“没有麻烦”莉莉斯摇着海妮的手，撒娇的说道，“哥哥，你也快点来劝海妮姐姐留下来嘛”
莱恩刚要开口，索尔就冷不丁地出声，“要留下来的话，你要支付1个银币一天的住宿费，看在莉莉斯的份上”
“莉莉斯，这可怎么办呢，姐姐一分钱都没有了”海妮故作苦恼地歪头问道
“我，我来出钱！”莉莉斯气鼓鼓地瞪了索尔一眼，眼珠子一转，又说道，“不对！房子本来就是我家的！我为什么要出钱！”
“哥哥！你看索尔，就知道欺负我！”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莱恩赶紧出来制止，“海妮，你就和我们住一起吧。都是朋友，没什么好麻烦的”
朋友吗？
海妮看着被索尔按着头像喷火龙一样的莉莉斯，和眼前直爽善良的莱恩，枯井般的心难得弥漫着潮湿的酥麻
“我在这有住的地方”海妮说，“不是撒谎，是真的有”
“我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黄玫瑰】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1]
“海妮，以后我死了，带一束黄玫瑰来看我，好吗？”
一个普通的夜晚，卡萝修女的长发垂落，她合上手中的书，看着毫无睡意的海妮，眼珠子好像夜里的星星，她温柔地笑了笑，好像是为自己突然的一句话道歉，“你会害怕吗？”
“我不害怕，卡萝修女”海妮躺在床上，太阳的味道还残留在被子上，“死亡没什么可怕的”
“死亡是冰冷的”卡萝修女想逗逗她的小姑娘，故意吓唬道
“但你终将回到神的怀抱”海妮认真地看着卡萝修女的眼睛，“那是温暖的”
“对的”卡萝修女面容慈祥，宛如圣母般，“我们终将回到神的怀抱”
“卡萝修女”海妮纠正，她对待死亡有着异于常人的信仰，“我不会回到神的怀抱”
“傻孩子，你会的”她摸了摸海妮的头，“你是神最乖巧的孩子”
海妮将一束黄玫瑰放在卡萝修女的墓前，风吹起她黑色的裙摆，她微微低头，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眼睛
克里斯看到的就是那被风扬起的高高裙角，从女童到女孩到少女，尽管他错过了其中的一些阶段，但一遇到，他也立马认出了那裙角的主人
——海妮
他几乎要忍不住喊出她的名字，他痴迷地盯着少女修长的脖颈，发丝不安分的跑了一些出来，调皮得耷拉在脖子上，圆润的耳垂乖巧地任由玫瑰耳钉穿过
“好久不见，克里斯大人”
风好大啊……
海妮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她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克里斯，少年时耀眼的金发，现在还是光辉依旧
她听见过往的声音，跨越风沙，拨开云雾，又来到她的耳边：“啊，是个小孩子！”
“好久不见”克里斯的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说这一句话，“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
没想到你还会同我打招呼
“我怎么能忘了您呢？”海妮轻笑，“如果不是您，我早就死在那个雨夜了”
“你……你怎么记得？”克里斯心跳得厉害，雨夜，她那个时候才一点点啊
“生而知之，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天空一望无垠，好像倒垂的镜子，每个人的灵魂都倒映在上面
海妮从镜子里看到还小的克里斯把莫名来到这个大陆的她捡起，带回家，给了她温暖的住所，舒适的衣服，和难以忘怀的温柔
那是无论做了什么都可以被原谅的温柔
“海妮……”克里斯艰难地开口，“你既然回来了，就回家吧”
“家？！”海妮很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她张嘴又闭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都记得，克里斯，我都记得”她好像无法从疼痛中醒来，喃喃自语
她记得那天来家里的俊美男子眼里的惊艳，她记得她满怀信任地吃下克里斯给的食物，她记得金色的笼子里柔软的地毯，和穿梭在她发间的长指，挑起她的下巴，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要她用那双还是孩童的手，去触碰那恶心的存在
她记得自己的哭闹，也记得自己的质问，更不会忘记心痛的感觉
“克里斯呢？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救救我……克里斯，救救我”
“我不是小鸟！我是人！你放我走！”
“是他对吗？是克里斯把我送给你的？”
鸟笼里的海妮觉得浑身发冷，恍惚的她有些难以分辨哪些是回忆，哪些又是现实
她以为的亲人、朋友把她作为宠物送给了帝国的王子
“一只黑发黑眼的小鸟，多可爱啊”海妮想咬碎那轻佻的手指，撕碎他瘦弱的身体
鸟笼的主人欣赏他近日最喜欢的收藏品，金色的笼子里关着一只黑发的小鸟：她柔软的身体有着清甜的香味，那么小的身躯好像一倒下就会被毛毯遮住，细嫩的脖颈戴上刻有他名字的项圈，如鲜花般稚嫩的脸上纯真的笑容有着超越年龄的美丽，夺人心弦
“我的小鸟”
他将小鸟抱在怀里深深地亲吻着，炙热的火焰要将他的灵魂都燃烧，他夺取她樱色唇里的空气，仿佛这样他才能呼吸
“克里斯大人，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您”海妮在走过克里斯的时候，停下来，注视前方，说：“如果不是您，我还不知道我的吸引力居然有那么大”
她躲过克里斯伸向她的手，“我是真心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又怎么会遇到卡萝修女呢？”
“我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海妮表情扭曲，她苦苦隐藏的恨意、痛苦汹涌地在她身体里冲撞，“无论好的、坏的，我依旧感谢您”
克里斯久久停留在原地，突如其来的雨打湿了他昂贵的衣服，海妮走时的声音循环在他脑中播放
“愿神保佑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