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百日焰火

熟悉

姜瑜扫了眼环境,得出还是上次的那间房

这次的绳子绑的更紧了,手上的骨头咯在一块,姜瑜摸不到镯子,无法取出短刃

她低头垂眸,发丝随着动作洒落一二

“姜兄大恩大德,小弟无以回报……”陆行知盯着姜瑜好久,终于鼓起勇气,话还没说几句,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没什么”姜瑜摇头,你安安静静呆着就是最大的回报!

“不……姜兄如此侠肝义胆,令小弟,令小弟……”陆行知眼含春水,波光粼粼

“令你心怀愧疚”姜瑜帮他把话说完,却看对面的人脸瞬间煞白,“所以你决定安静地呆在一旁不出声”

陆行知身子一颤,泪水盈上眼眶,未语泪先流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姜瑜心里已经叹了一曲卡农,“不知道等等有没有饭吃,所以我们先节省些气力,可好?”

陆行知点点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姜瑜,似要说些什么,却被推门进来的人打断

“你?”姜瑜掀起眼皮,瞅了眼来人

还真是老熟人相见

“哼哼哼,别人认不出来,可不代表我认不出来”麻子一脸阴狠地走了进来,“上次让你逃了,这次你可别想逃。如果不是你,我怎会受那般屈辱!”

姜瑜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难怪就是个小喽啰。如果是她,看到大当家对她的态度不一般,怎么也不会偷溜过来一雪前耻

“色字头上一把刀”姜瑜凉凉地看了眼目眦尽裂的麻子,“三思啊”

“你个臭娘们,穿爷们衣服还真以为自己带把?”麻子呸了一口痰,因食物常年堆积齿缝而产生的腐烂气味超脱客观规律,毫无损失地来到姜瑜鼻下,姜瑜一个干呕,激怒了麻子

“臭婊.子,老子不干.死你”

一直游离于这件事情的小白花看到枯黄流脓的手伸向姜瑜的衣领时,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正要开口,看到姜瑜向他使眼色

呜呜呜,姜兄又一次舍身为他,他一定不会辜负姜兄的!

陆行知感动了,陆行知流泪了,陆行知没有读懂姜瑜的眼色

姜瑜看到陆行知接到她“跳出去大喊救命”的暗示之后,又一次泪眼婆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没有任何动作

这男的是不是脑回路和我两个次元的?

麻子眯上眼正要将嘴往姜瑜脸上糊,手飞快地脱着自己的衣服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姜瑜想诚挚地发问:为什么这人每次自己的衣服脱得最勤快?

姜瑜躲开麻子的脸,趁其不备,直接用脑袋砸向麻子的脑袋,趁着对方晃神,将整个身子扑上去

秘笈——泰山压顶

“快!坐到他身上!”姜瑜冲着陆行知喊道

对方看着麻子的脸略一迟疑,最后还是在姜瑜“快啊”的催促下,眼一闭直接跳到了麻子身上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物质,都有能量

我们就拿最普通的情况来看,动能等于二分之一乘以质量再乘以速度的平方。哪怕速度好像不是很大,但毕竟我们还有一个成年男性再加一把椅子的质量

我们再假设这是一场完全非弹性碰撞,忽略各种推算过程,我们可以得出,麻子被砸晕了的结果

麻子的身体一跳又瘫了下去,被椅子腿碰到的地方已经有青黑色的印记,不遵循自然规律的人终将被自然规律惩罚

姜瑜挪挪挪,把自己挪到墙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开始了她的磨磨磨大业

“姜兄……他不会是死了吧……”陆行知咽了咽口水,害怕的问到

“不会,他死不了”姜瑜摇摇头,“恶臭”遗万年,人哪那么容易死啊,“你就坐在他身上,看他要是有什么异动,就继续把他砸晕”

“哦……”陆行知应了声,又想了好一会,终于抬起头问出困惑自己的问题,“姜兄,那个……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啊”

还有,他刚刚说你是臭娘们……

陆行知看着霞光透过纸糊的窗子,映在姜瑜冷白的肌肤上,像大片的映山红开在北地连绵不绝的雪山上。如大自然鬼斧神工般俊秀的面庞,总是保护他的英勇行为,想到这,陆行知又红了脸,羞答答地偷偷看了眼姜瑜,又低下头,嘴角弯起,荡漾的湖光在心间,眉间倒映

不可能,姜兄这般好男儿,怎么可能是女子呢?

陆行知自己先否定了一个问题,肯定是那个男的搞错了。真恶心,敢对姜兄做那种事!陆行知狠狠地用椅子碾了碾麻子的手,等我出去,定把这个土匪窝给铲了

不过现在,还是先安慰安慰姜兄吧。希望他不要因此对男子心生间隙

如果让姜瑜知道我们这位真·小白花恋爱脑扬州阔少的想法,定会唾弃地说道:“性别歧视要不得,妇女能顶半边天”

姜瑜看着问了个问题就陷入自我世界,时不时满脸通红的看看她的陆行知,不知道他的脑回路又拐到了哪里

除了麻子之后,再无人来过,就像忘了这两个人一样。期间麻子醒了一次,被已经磨断绳子的姜瑜打到西天去如来佛祖面前忏悔了

月凉如水,月华如稠

陆行知靠着姜瑜沉沉地陷入了梦乡,姜瑜看着他带笑的嘴角,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家伙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呢

从逃出扬州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姜瑜看着右上角跳动的“三十八”,漫不经心地在心里算了一下

高数满绩的姜瑜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烦恼,就是她总是算不清楚天数。在初高中时,一遇到和天数有关的题目就如临大敌

40-38=2

但四十天减三十八天是两天吗

我从四十天的下午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能这么减吗?需不需要再加一呢?数学老师说过有一个什么减完要加一,是这个吗?要不然还是扳手指数一下?

如果是平常的姜瑜,肯定会认真的扳着手指数到底过去了几天。但是现在,她只是感觉一下,数字从脑海中虚晃地划过,不经任何加工就冒出答案

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其实区别不大,在你无依无靠地来到异世,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时,区别真的不大

夜晚的土匪窝很安静,姜瑜看着掩上的窗户,心想:不知道推看窗能不能看见一片竹林

连风的声音都那么像

姜瑜每年都会去外公家住一段时间,她住的房间靠着外公家的后山,一开窗就能看见竹林与歪着的枇杷树,那颗枇杷树总是结着酸酸的果子

夜晚,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在姜瑜的每一场梦境中出现,只要一响起,耳朵立马就认出了它的老朋友

我们都有这样的时刻,昏睡的灵魂醒来,刻意忽视的记忆苏醒,排山倒海的情绪淹没一叶孤舟的我们

我们都有这样的时刻,死去的爱恨又复生,昨日总总,譬如今日生

我们都有这样的时刻,反思自己的过往,试图为结局写下一个非黑即白的判词

姜瑜的记忆永远都在埋在那漫长的夏日,蝉鸣聒噪。也不是只是夏日,也有春,也有秋,也有冬

只是那样炽热的爱情,让人想到的总是夏日

如果要从中找出什么,就必须穿过那场夏日

姜瑜上了大学后,就不再提起高中生活。舍友们聊到这个话题,她也只是一笑而过,硬要说,也只能憋出一句:“忘了”

也许是因为只剩三十八天可以活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夜晚太寂静了,姜瑜想,那场夏日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跨过

姜瑜拨开遮掩的树叶,试探地向“夏天”迈出了一步

热浪涌动,如电影倒带般从她身侧褪去,似乎永不暗淡的光也离她远去,姜瑜在夏天的那头,看到了

推门而进的慕容瑾

“好巧啊”姜瑜朝他笑了笑,月亮被云遮掩,门外没有姜瑜想象中的竹林,风声也因为慕容瑾的到来而沉默

“嗯”慕容瑾摸不清姜瑜的态度,只能应一声

姜瑜推了推靠在她身上的陆行知,“起来了”

“嗯?”陆行知哼了哼,头又倒到姜瑜肩上

看来一时半会醒不来了

“我来”慕容瑾揪住这男子的衣领,嫌弃地丢到一旁

陆行知感到头一疼,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姜兄,还有一个男人

嗯……这是梦还是现实啊

“这是梦”姜瑜看着迷迷糊糊眼睛都不太睁得开的陆行知,出声“提醒”:“继续睡吧”

“哦”陆行知点点头,趴在稻草上又睡着了

这富家少爷还怪好哄的

姜瑜手心一疼,慕容瑾那个小心眼的揪了一下她的手心

睡了一个孩子,又来了一个孩子

姜瑜心情诡异的平静,好像两天前的那场逃跑,从未发生过,仿佛她和慕容瑾两人只是在这静谧的春夜,一起赏月

慕容瑾占据了原先陆行知在的位置,把姜瑜抱到怀中,头倚在她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特有的香味,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两个人像吗?

像,好像,质问的语气像,盯上猎物的眼神像,拥抱的姿势像

姜瑜的眼前被蒙上了以那段灼热记忆制成的薄纱,慕容瑾亲了亲她的脸颊,又将双手收紧了些

姜瑜觉得自己的身子慢慢热了起来,她按住动不动就亲一下但又不说话的慕容瑾,“别亲”

“我错了”慕容瑾亲了亲掌心,低声说

“错哪了?”姜瑜拿他的衣服擦手心

“错在不该凶你,错在不该提那个男人,错在不相信你……”慕容瑾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了七八个错,“原谅我吧”

又不太像,身体的温度不像,道歉的语气不像,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都是我的错,我那个时候太嫉妒了,我一说完就后悔了”慕容瑾蹭了蹭姜瑜,学着慕容府的小姑娘撒娇般说,“原谅我好不好”

什么是可逆?

你打开《物理化学》这本书,书上写着“从状态1到状态2,体系和环境都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且未留下任何永久性的变化”

打碎一面镜子,将它复原,能不留下任何变化吗?

洒落在试验台的试剂,用胶头滴管,能全都吸回来吗?

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在“原谅我吧”这句话下,能当做真的没发生吗?

当你感觉一件事情偏离了原有的路线时,要在当下就及时纠正。试图通过拖延时间来拨乱反正,将这件事模模糊糊地遮掩过去,等到清算的那一天,本息叠在一起的后果将难以承受

四五年前的姜瑜最爱用这招来解决问题,拖着拖着也许问题自动就没了

两个人的故事就是一段红线,一个误会打一个活结。两个人的活结打了太多,纠缠在一起,成了难以解开的死解。姜瑜选择丢弃这根鲜红如吸食她的血液的红绳,有人选择拽着这根红绳不松手

“疯子”姜瑜骂过不止一次

“为什么不说话……”慕容瑾看着怀里的人对他不理不睬的,心里委屈更甚,“我还有哪里错了,都告诉我吧”

姜瑜自清明过后就开始期待夏天,凉爽的夜晚,在盛放的焰火下与心爱的人长久的对视,互相诉说自己绵绵的爱意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在夏天死亡的人,火会点燃身体,使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今晚可真安静啊……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们都会有这样的时刻,用平淡的语气讲述痛彻心扉的往事

我现在和你说的故事,是我疼痛与幸福交杂的一段回忆

我希望你听完,我希望我们不要因此争吵

我想用我的过去、现在、以后,请你看一场,属于我的,百日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