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卅柒 山楂

掀开门帘,稻米的香气迎面而来,见到李琟正置身于一阵水汽中。

倘若不是他手中拿着锅盖和饭铲,就真的像是置身于仙境。

像极了她的剧本里天宫里的翎玉公子。

沉默寡言,一袭白衣,手中持一柄折扇,腰间配一把长剑,通透却淡然,简直没人比李琟更合适了。

只是,李琟会不愿意的吧。

想法刚刚萌芽,就被许倾自己扼杀了。

李琟早就注意到许倾的目光,以为是她饥肠辘辘出来觅食,没多在意,唤她过来。

“饭熟了。”

两人落座之后,安安静静吃完了饭。

李琟才要收拾碗筷,许倾先一步将碗摞在一起,拿起筷子:“我在你这里吃的这几顿饭,一直是你收拾的,今日我来吧。”

“不必。”

本就是他留人吃饭,让她来善后怎么能行?

李琟自然不许。

“怎会不必?也是一同吃过几顿饭的人了,若是不许便是将我当外人,没事的。”

虽然不愿,李琟却争不过她。

挽着袖子站在她的背后,瞧着她的背影。

意识恍惚到童年时,他母亲也是如此整日干活儿的,后来他还没来得及尽孝道,就到了这个朝代。

他不愿让自己心里的人操劳,于是那时山清人虽从未让他自己动手,他却主动学着做事,烧饭,洗衣,清扫,无一不会。

山清人常感叹,说自己没收错徒弟,也没过多插手,他活得通透,有人帮他洗衣做饭,何乐而不为呢?

而李琟此时看着许倾,心底升起的莫名感触,似乎是归属感。

此刻看着她滴水的指尖,心中有处地方,被填满了一般。

许倾自然是不敢向李琟提这事,但她没料到——

“莲蓉说,让我来饰演其中的角色。”

“啊?”许倾震惊,瞳孔地震,心尖一颤。

莲蓉怎么什么都和李琟说了!

她还和他说了什么?

这丫头......

“咳,”李琟单手掩在唇边轻咳,有些不自在,“玉翎公子。”

“我并非...并非不愿,只是没有经验。”

他鼓足了勇气才将这话说出来,莲蓉同他说这话之时,他也是震惊的。

没想到许倾,竟愿给他一席之地。

完全不理解李琟是如何想法的许倾以为李琟是不愿当面折她面子,哈哈笑了几声为了缓解尴尬,拍了拍李琟的肩膀:“李琟啊,不必放在心上,莲蓉不懂事,没事的。”

她大度极了。

找别人就好了,只是没他合适罢了。

以前面试过几个角色,明明是她合适,导演却给了别人。

没事的。

“改日我上街寻一寻就是,会找到的。”

“上街寻一寻?”李琟心中没由来地有阵不适,上街寻玉翎公子?

许倾眨眨眼,心中说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竟还不转移一下话题吗?但还是只得笑笑:“是呀,总能寻到的。”

“我便就在你面前,还要去寻他人?”

这下轮到许倾沉默了。

这话是李琟方才说出口的?她幻听了?

“你,你方才说话了吗?”

“...我说了我并非不愿,只是经验甚少,还需你多指点。”

许倾再次愣在原地,仔细斟酌李琟说的一字一句,意思就是——

“你愿意演玉翎公子?”

李琟颔首,望了眼天:“今日天气不错。”

这下许倾几乎能确定李琟是在胡闹,哪有人在夜里说天气不错的?

“不见乌云,未听风啸,无雨作乱,天气甚好。”

等......等下,这不是她剧本里玉翎公子的台词?

紧接着,李琟抬了抬手,佯装手中握着折扇的样子:“月宫那桂花该开了。”

眼眸中含着的,是深情。

许倾躲开李琟的目光,抬头看天,点了点头:“月色不错,只是有些晚了,我也该先回去了。”

许倾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琟不可能不知道的,这可是玉翎公子那日同长公主告白之时的开场语啊!

而她竟然将剧本忘在李琟那里了。

许倾边走边平复着情绪,思考着那里刘芸芸同她说的她是不是对三皇子动了心。

她想,应该是的。

虽说那时否认了,心里也平静得不行,可是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

只是,喜欢归喜欢,合适不合适又是另一回事。

李琟,像是会谈情说爱,谈婚论嫁的人吗?怕是不会吧。

而他方才只不过是在试戏罢了。

不得不说,他很适合这个角色。

“小姐。”

许倾回来时,见莲蓉坐在她屋前的石阶上,她便走过去坐在莲蓉身旁。

“小姐别,”莲蓉在许倾坐前扶住她,“地上凉,别坐。”

“没事的,我身子没以前那么弱了。”

说罢与莲蓉并肩坐下。

“小姐的脸为何这么红?该不是在李先生那里吃坏了?”莲蓉说完这话,自己摇摇头否定自己:“李先生是大夫,怎会给小姐吃错东西。”

“今夜热了些。”

“也是,入夏了。小姐还不休息?”

“在外边吹吹风再睡。”

“那我先去给小姐铺床。”莲蓉说着,进了屋。

才入夏,夜里根本不热。许倾并非不知自己为何脸红,只有独处的宁静和空阔的院落能让她稍微清醒一些。

对于李琟的情感,来得莫名其妙。

不过是为她收钱治病,不过是给她下厨做了几顿饭,不过是宫中偶然相遇,她是不是太久没遇到过爱了,心动得有些容易?

可细想,李琟本就是个不错的人。

虽贵为皇子,却不贪恋宫中的荣华,那些曾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得皇子的恶习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

性子虽清冷,但能出手时就出手,不会吝啬帮助,心是火热的。

身为名医,却不卖弄自己的医术,遍观群书也不卖弄学识,谦逊大方,医术高湛。

总是能在她需要帮助时,拉她一把。

这样的一个人,能说他不值得爱吗?

思绪有些乱,连晚风都吹不清,只是吹落几片叶子,落在许倾脚边。

莲蓉帮许倾铺好床出来的时候,见许倾枕着双手躺在石阶上,赶忙跑过去:“小姐,床都铺好了,别在这儿躺,容易着凉。”

“无妨,我赏赏月光。”

今夜月色美得动人。

“莲蓉。”

“哎,小姐。”

“上次你说,李琟会和什么样的女子在一起来着?”

莲蓉想了想,她说过吗?又努力回想了下,似乎说过,但她忘记她是如何说的了。

“是不是端庄典雅,贤良淑德?”

“李先生喜欢的,该是这样的吧。”

“嗯。”

许倾坐起身,拍了拍手和身上,回屋了。

对呀,端庄典雅,贤良淑德,和她没半分钱关系。

她呀,喜欢枕大地、沐月光而眠,什么淑女乖巧,与她并不沾边。

思维跳跃得有些累,许倾洗漱更衣之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夜间微雨,乍暖还寒,许倾模糊间醒来,盖好被子又睡去。

次日出了太阳才好了些。

可许倾并未等到她的剧本。

不仅晨练时没有,李琟过来看诊时也没有。

李琟过来时仍旧是提着他的药箱,而许倾在他翻找之时期待的剧本,他没有带过来。

经过一晚上的焦虑和思考,许倾已经没有了半分别扭的神色,坦然地面对李琟,像往常一样的。

已经忘记他昨晚对她那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目光了。

他未言,许倾也不语。

直到李琟走到门口,站住脚。背对着许倾,说了句:

“剧本我忘在别院了,稍后你过来拿吧,顺便来吃顿饭。”

......

“我现在就去吧。”中午就不麻烦你了......

李琟默然,看不出情绪,半晌只吐了两个字:“也好。”

许倾默默跟在李琟身后,被笼罩在他的影子中,一步一步地跟着。上次有这种小心思,貌似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吧。

不知怎的,明明不长的路,却走得十分漫长。或许是这是阳光正好,将时间烘干了。

“昨日你将剧本放在何处了?”

“在,在......”

“你进去拿,我去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李琟走开,去了后院,许倾去了书房,昨日将剧本忘在那里了。

她记得是放在书案上了,怎么不见了?

这里的书许倾也不好乱翻,在书柜上一本接着一本找着。

各类书籍整齐地码在书柜上,不止医术,还有农书,食谱云云,甚至发展商业的书籍。

这个朝代,竟有卖食谱的?

还有,古代不都是重农抑商吗,怎会有人出商书呢。

许倾边找边想,找遍一个书柜,涨了不少见识,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剧本。

那薄薄几页的剧本究竟去哪里了。

未果,许倾从书房出去,撞上了从后院回来的李琟。

他挽着袖子,一双鞋上沾满了泥土,手中抓着一把青菜。

“你这是...”

“后院种的。”

许倾看着他手里的菜:“不是,我是说......”

“怕你饿了。”匆匆走去前院,留许倾一人。

许倾恍悟原来李琟以为自己现在就跟过来,是以为她饿了。

所以急忙进了后院摘菜,现在拿着沾着雨水的青菜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