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卅壹 薄荷

“我听他叫你三哥。”

“嗯。”

“是......皇兄?”

“......嗯。”

话到嘴边,许倾却说不出口了。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却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

正低头沉思,两人无言,许倾手腕上又传来温热,李琟再次握上她的手腕。

这次走得比方才缓了些,带她过了重重院门,最后停在一处。

这处竹树环合,是宫中少有的寂静无人之地。

“这儿是?”许倾环顾四周,同他处一样,这里也是黄瓦红墙,不过似乎比别处多了几分寂静。

“我住在这儿。”

“哦。”那就是李琟的寝宫了。

虽说自己不想与皇室中人有来往,可得知李琟的身份之后,许倾则是半点都反感不起来。

他这样的人,留在宫中岂不是要比终年在外奔波为人看病安逸得多?

可他的选择却是手中搭上患病之人的脉,而非各地进献的金银珠宝。

常人怎会这样做呢。

李琟将许倾带到凉亭处,没有失礼地带她进自己的寝殿。坐好,李琟说道:“你尝问过我,是否会有人经过时空之颠倒,我是经历过的。”

“你经历过?”许倾开口,声音里的颤抖把自己吓了一跳。

也就是说,李琟也是穿越而来的?他......又是来自哪个朝代?

“是我很小的时候经历的事,约莫七八岁。”

“那你还记得曾经的世界吗?”

李琟轻轻摇了摇头:“只记得一些了。那时的女子,同你跑步时的妆发是相同的。”

“高马尾?”

“嗯。”将头发绑得高高的,可不就是像马尾一样吗。

许倾心中叹然,原来李琟也是自现代而来的。她不假思索地将手落在李琟的肩膀上,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样子:“咱俩从一个地方过来,也算是半个老乡了。”

......

“你可曾想过......回去?”

回去?

许倾没想过。

但是,无所谓的。在哪儿活着不是活着呢。可她是在生死之际到了许大小姐的身子里,一朝返回,许大小姐便会殒命。

对许相一家而言......女儿死而复生,却又命送黄泉,太残酷了。

她在梦境之中看到过现代的她,已经在车祸中被抢救成功了,只不过是植物人的状态。

“从未。”

不知怎的,李琟心里松了口气。

即使十几年来,他深知,一旦过来,是没有任何可能再回去的。但听许倾说从未想过,心却像是落了地。

这种微妙的情绪让他自己也觉得新奇。

从未这样过。

“我自幼随师父入山习医,没在宫里住几年。”

“你说过的。”

“我也不与他们常往来的,”李琟一直盯着许倾的双眼,“不怎么进宫,也没什么人知晓我是皇子。”

许倾总觉得李琟在努力地解释些什么,但又总是说不到点子上。

“我手里没权没势,也没什么钱。”

“你是想说,你并非皇室中人?”

“我是,”李琟方寸稍乱,“却也不是。”

还是初次见李琟这副慌乱的样子,许倾宽慰他道:“是或不是,都是命,身不由己。但你过得挺好的呀,出宫进宫都这么自由。”

方才在殿上,可是紧挨着太子坐的。其余几位能上殿的皇子,都坐得比大臣离皇上还要远。

“我不是此意......”

怎么就成了许倾安慰他了?

“好了,我知道啦,也该回去了。”许倾站起身。李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许倾又说:“送我哥送了这么久,我爹该担心了。”

两人回到大殿。

考虑到要避嫌,李琟的脚步放慢了些,和许倾拉开距离回到殿上。

觥筹交错之间,自然少不了侃谈和奉承,许倾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耳朵却一直竖着。

这可都是她宝贵的素材啊。

宫宴一直到了下午,撤掉了精致的饭菜,换上了茶饮。

宫廷的歌舞确实惊艳,所谓惊鸿一瞥便是如此,跳舞的姑娘们柔软极了,比她这个做了几年练习生的人要更柔软。

或许是从小习舞,底子好。

但她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也不能站近了看看。打她进殿,坐在太后身旁起,她便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有审视也有欣赏。

朝中不少人听说了许相家小女儿在那众乐楼办比赛的事,有的唏嘘不已,有的赞赏有加。

□□公主身侧一众人更是将目光黏在许倾身上,是几位皇子。

“她就是许相的女儿啊。”

“听说厉害得很,办了个什么歌咏比赛。”

“我看啊,八成是她爹办的,给她落了个名,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哪里来的真本事。”

“不过倒是......”

“五哥,倒是什么?”

“倒是真美啊。”红唇皓齿,眉目清秀,鹅蛋似的脸蛋让人想掐着下巴仔细端详一番。

“是啊......”

不仅他们,大殿上还有许多人也是如此。

安庆公主斜乜了一眼说这话的几人,有她哥也有她弟,可身为亲人却没人将她放在眼里,而是把目光全部都放在另一个女子身上。

安庆心中的不平衡越来越重,想离开这个地方,却又不敢。

皇宫明明是她自己家,她怎么却还不如那许倾来去自由?安庆越想越气,抬手就打翻了面前矮案上的茶杯。

瓷器与地面碰撞的声响不算大,本是不引人注意的,但安庆为了不让茶杯掉下去而整个身子趴到案上取茶杯的动作,可是很大。

方才说着许倾的几位皇子都看向身旁的这位公主。

一旁的大臣也看向她这边。

丢人极了。

皇上不悦地看向安庆,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女儿。余光触及仪态端庄的许倾,眉头的沟壑深了几分。

此时安庆后悔于自己过分的敏捷,马上收回身,红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坐好不再动,众人才移开目光,各干各的。

坐虽坐好了,可安庆头发都乱了。步摇上的流苏缠到一起,搭在发髻上,额前的碎发也因她紧张发汗而贴在额头。

出糗出大发了。

而她看向许倾——

后者在看着她笑。

许倾没别的意思,想着小姑娘看她,她就一笑表安慰,却没想到收到的回复却是一记白眼。

做人果然不能太善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