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廿捌 降香

这场宫宴办得不小,但能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皇上的儿子们,凡上百人。

许倾坐在马车上,心里有隐隐的期待。

初次进宫,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新鲜事儿。

马车停下,许倾随着许相下了马车。

红墙黄瓦,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重重叠叠,王室极奢,可见一斑。

许倾左看右看,这宫内的建筑可是真精致。

“又不是第一次进宫,瞧上去跟第一次来似的。”许相在一旁打趣儿道。

也是,她毕竟是相爷的女儿,先前该是进过宫的。相府到宫里又不远,也不算折腾。

更何况,她还听说当朝的皇帝貌似对她印象还不错。

今日不仅是要进宫,也是要面圣啊。

思及此,许倾掌心蒙了层汉。

原本只是兴奋激动的心情,带了些紧张了。

许倾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布包,内有她的本子和笔。

“咱们现在去哪?”

“去见见太后,你病愈之后还没进过宫见过她老人家呢。”

“太...太后?”

“太后之前待你不薄。”

“为...为何?”

“瞧爹这记性,”都忘了她失忆之事了,“你娘啊,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女。”

这样一说,许倾便明白了。

也难怪莲蓉说她之前常进宫去,原来是被爱屋及乌了。

不愧是皇宫,一路走过来,耳畔一直有幽幽琴声,分明夏日已至,却觉不到半分炎热。

也是建筑的刻意,避开了吸热的一切设计,此时正走的走廊更是全部在阴影之中,受不到半分暴晒。

这曲子有些耳熟,许倾说不上来,似是从哪里听到过相似的。

是哪里呢......

“倾儿,稍后随爹给太后问好。”许相的话打断许倾的思绪。

“好。”

太后的寝宫隐于竹树环合之中,许倾心下一想,这倒是与城外李琟的那间屋子地理位置有所相同。

不愧是太后,殿前围了一众侍卫,个个跟假人雕塑似的不动如山。

“许相。”

殿内的公公得知许相和许倾过来,接了口谕出来迎着。

“喜公公。”

见她爹都对这宦官有几分敬重,许倾忙跟了句:“喜公公好。”

“倾儿,”这老男人撒娇似的唤了声许倾的小名,许倾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继而听他说道:“先前你可是都唤我一声喜叔的。”

......

“...喜叔。”

“这才对。”

寒暄两句,上殿。

隔着层层屏挡,许倾踏入殿中便听到了一阵笑声,是属于成熟女人的,爽朗的笑。

太后年岁一定不大。

许倾猜测。

喜公公的步子要较他们的更快更碎,这倒是符合许倾的认知里对宦官的印象。

“臣许文之拜见太后。”

许倾跟着跪下,但——

“爹,我是谁?”牙缝里小声挤出几个字,她不知如何在太后面前自称啊!

“你是许倾啊。”

“许倾拜见太后——”

“倾儿你!?”

“爹!您说我是许倾啊!”

“......”

又是同样的笑声,来自同一个人,太后哈哈大笑几声,喊了句免礼平身,要他们过去。

许倾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弄出什么声响,也怕脚下有什么东西把她绊倒,或是宫女的恶作剧,或是太后对她仪态的考验。

然而什么都没有。

许倾顺顺利利地到了太后跟前。

这位太后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满头青丝不见斑白,头上也没戴什么繁琐的饰物。

手中捻着佛珠。

“给许相赐座。”

许倾觉得她没有座位是理所应当的,她是谁啊,不过是相爷的女儿——

“倾儿,过来。”

太后朝许倾招招手,许倾愣在原地,以为叫的是哪个叫倾儿青儿轻儿的宫女。

许相在许倾的身后轻轻推了一下,以示催促,许倾这才走上前去。

太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许倾才正犹豫要不要一屁股把那个空位填上,太后就自然而然地拉过许倾的手,许倾这才放心。

接着,太后眉头一紧,许倾悬在半空不敢上不敢下。

“手怎么凉成这样?”

心和腚同时着陆。

“有些体寒,但比先前好多了。”

早就知道许倾身体不好,没想到炎炎夏日她的手还有些凉。听她说比先前好了许多,太后才舒了心道:“可在用药?”

“用着呢。”

“对那大夫,可还满意?”

见太后的笑,许倾愣在原地。

莫非是这位太后要给她安排别的大夫?这可不行。

“满意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摸摸许倾光滑的手背,笑意更浓。

这欣慰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许相啊。”

“臣在。”

“先去和王大人李大人他们叙叙旧吧,才南下归来,你们也好久没见了。”

太后这是......让她爹走?

许倾马上看向她爹,想要眼神示意她爹千万别把她一个人留下,奈何她爹根本看都不看她。

“多谢太后告知,臣告退。”

说罢,才给许倾了个“你好好和太后相处”的眼神,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让许倾陪在太后身边,许相是放心的。

那时候许倾病得没这两年这么重,是时常随许相进宫的。

后来病重了,这两年便没再怎么来过了。

“倾儿,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如坐针毡原来就是这么个感觉。

许倾用力扬起微笑转头看向太后,太后的手掌抚上她的侧脸,左看看,右瞧瞧。

“越发像她了。”

“她?”

“你娘啊。”

“哦......”

对于她这个娘,许倾毫无概念。除了才醒过来的时候莲蓉和她说她娘已经故去十年了,别无任何印象。

“是真没想到,竟把一身病留给了你。”

“太后娘娘,我身体好着呢。”

太后摇摇头,满目怜惜:“你娘在你这个年纪,身子也好着呢。”

......

“是后来一点一点病衰下去的。”

“我娘她,是什么人?”

太后听许倾如此发问,才想起来听闻许倾这次醒来之后失去了些许记忆,说道:“你娘她是我的侄女啊。”

......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只不过你娘她从小就在南方长大,我们聚少离多,后来她嫁给你爹,我们才能常常相见。”

那她这身份......可是够特殊的。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许家代代为臣,能许配给许家的想必也得是个有权有势之家的女子。

想必她娘就是当时的最佳人选吧。

“你爹和你娘啊,说来也巧,是你爹南下的时候,误打误撞取回来的媳妇。”

“误打误撞?”

“是啊,两个人生了情,门也当户也对,顺理成章。”

难怪她爹对她娘一往情深不肯续弦,原来他们的婚姻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我们倾儿,可有倾心的对象?”

太后将许倾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露出的嫩白脸庞惹人喜爱。

“尚无。”

“哀家给你.....”

“太后娘娘,我目前还没那个意思。”

“噢,”太后点点头,“我是听闻你最近搞出了些名堂。”

“太后您谬赞了,名堂什么的没搞出来,岔子弄了一堆。”

害得孙湘被蝎子蛰,幕布被剪得烂碎,虽说始作俑者在她到的前一步已是落花流水,可她总觉罪不至此。

或许是天意?

“什么岔子不岔子的,你瞧瞧宫里那些个公主,哪个......”

太后身旁的侍女轻轻拽了拽太后的袖口,太后看向门外,许倾顺着太后的目光看过去。

门前站着一个女子。

太后面容上的善色一改,冷冷说道:“宣进来吧。”

“宣□□公主觐见。”公公掐着嗓子似的声音,许倾是在不喜欢。

“□□拜见太后。”

女子福身款款,举止有礼,不像她,连在太后跟前怎么自称都不知道。

“平身吧。”

不过看样子,太后似乎并不喜欢这位公主。

“皇祖母,今日我来,是想稍后伴您一起过去。”

“倾儿啊。”

这个时候叫她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许倾笑着应了一声,又听太后道:“稍后我身旁有一空位,你坐在那处,陪陪我,好不好?”

一股杀气迎面而来。

许倾很确定,是来自方才进来的那位公主现在通红的双眼。

两双眼睛盯着她,但她并不畏惧。

“好。”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十八线女明星了,无须看别人的眼光活着。

-

见李恒过来,李琟收起手中调音精准的琵琶。

迎面走过来的太子衣冠楚楚,显然是为了今日的宫宴准备的。

他听闻许相今日带着许倾过来,心中多了些隐隐的期待。

“皇兄。”

这一声皇兄恍若隔世,还是李琟小时候这样唤过他。

沉醉在兄弟情之中的李恒应了一声。

“我不去了。”

“为何?”

“人多,不喜欢。”

“是父皇点名要你去的,我此时过来,想必你也知晓是为何,衣物已经差人送至你的寝殿了,赶紧去梳洗打扮一番,你我同去。”

李琟默然。

“算是给父皇个面子,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