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廿伍 钩藤

大饼外酥里软,层次分明,许景曜也是个会吃的,外皮就着几口菜吃了,里面的瓤一层一层卷着炒菜吃。

“没呀。”

许倾想开口叫声哥,却觉得还叫不出口,毕竟是才见的人,仅凭相貌识出这人是许大小姐的哥哥,可自己要适应,还需些相处。

不过许倾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

“那你这厨艺是如何习得的?”

他这妹妹,自幼体弱多病,性子也柔,还好全家上下都爱她护她,她才能长大。

又听说家里来了位神医,将倾倾医好了。

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说来你可能不信……”许倾盯着自己面前咬了一口的大饼,不敢与许景曜对视:“之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儿,孟婆没给我汤喝,教我做了几道菜。”

“咳,咳咳咳……”

这来自阴间的菜可真是把那曾在战场上英勇无畏,血海中孤军奋战的许景曜给吓着了。

许倾马上拍了拍许景曜的后背,给他顺顺食。

“我以后多学些阳间的东西,做给你吃。”

“成,”许景曜笑笑,目光触及许倾,不自觉温柔起来,手碰到许倾的头顶:“这次可真是把哥给吓着了。”

“以前哥想,只要你平平安安,就不奢求你健康。而如今,你健康了,哥就贪婪起来了,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许倾笑起来,一双眼睛笑成玩月牙儿,眸中闪着碎光,纯粹又美好:“我很开心呀。”

“跟哥说说,这阵子忙些什么呢?”

正愁没话题,许景曜便挑开了话头。

“搞了次比赛。”说起这个,许倾还有些小得意,这次比赛说实话效果完全超出她的预期了,虽说途中有些不愉快。

“什么比赛?”

“歌唱比赛。”

许景曜点点头,目光抬到许倾的脑门儿上,方才被头发掩住的伤口,马上紧张起来:“额头的伤怎么弄的?”

“小伤,没事。”

莲蓉走到门边刚好听到这句,她家公子回来了,她姐小姐更不能受委屈!

于是她马上夺框而入:“大公子,这是被那徐家的小姐用扇子砸出来的!”

“岂有此理!”许景曜一下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拉过许倾的手腕,直直地往外走,他的马还拴在门前。

解了拴马住上的绳,先是将许倾抱上马,自己又到马上去。

“走。”

“不是,去哪儿啊,哥......”

总得适应这个称呼的。

“徐家啊,她把你额头戳破,我就要把她脑袋戳个洞。”

“不不不!不去不去!”

真弄出来人命怎么办!她哥这语气也不想闹着玩儿的,许景曜的眼睛也霎时间变得通红。

“敢动我妹妹,就该知道后果。”

不出一刻钟,兄妹二人就到了徐府门前。

只不过,人去楼空,门上还贴了衙门的封条。

许倾拉着许景曜走到路口的茶水铺子,一般这儿有着整条街最全最新的消息。

“大伯,请问,徐家这是?”

“徐家啊?”老头儿呷了口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呗。”语里含着几分凉薄,完全的看客。

她既没亲自过来,又没告诉她爹,那必然不是因为自己。

“得罪了谁?”许景曜直接问道。

他妹妹受了欺负,难道不是应该让他这个当哥的为她出气?竟被别人抢了先!真是怄气。

老头儿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瞬间低了不少:“我听说啊,是当朝太子爷。”

“李恒?”

“哎哟!我的爷啊,”大伯惊得瞪大了眼睛,手颤着往下压了压,“你可别直呼太子名讳啊!”

“有何不可。”

许景曜可是和李恒自幼相识,除了见面不多,只是他入宫之时见过,也算半个发小,关系也算还行,叫个名字怎么啦。

“李恒和徐府能有什么过节呢......”

“李恒?这名字好生耳熟。”似乎是听到谁叫过这个名字。

“耳熟吗?你怎会对李恒耳熟,先前在家里从未提起过他的,倾倾,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李恒这名字我是真的有些印象。”

眼前这两个人劝说也不听,大伯赶忙从茶水铺子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他啊,是当朝太子。”

“哦。”

太子什么的,没兴趣。

“也许久未曾一同上过街了,不如今日一起上街逛逛?”

“好啊。”

说起来,她还没真正在这里逛过街呢。

自然是去了京城最繁华的街。

“哥,我就是在那儿办的比赛。”

相处了一天下来,许倾已经可以从容地叫许景曜哥了。

“我妹妹可真棒。”

街市上热闹繁华,卖什么的都有。瞧着个小孩儿手里捧着的瓷碗里装着金鱼,许倾心动了。

一直想养些小动物,却又对猫猫狗狗的毛发过敏,如此想来,养几尾金鱼也不错。

正愁没有容器,却发现一旁就是卖瓷器的。

“哥,我想买几尾金鱼。”

“好啊,哥去给你买个盛金鱼儿的家伙。”

“谢谢哥。”

许景曜在一旁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个白底青花的大墨洗,装几尾金鱼绰绰有余。

许倾买好鱼,装入这个大墨洗中,感叹一句:“这瓷碗还真挺大。”

两人走走停停,走到众乐楼前,许倾邀请他哥进去坐坐。

楼内寂静,空无一人。

点灯前,许倾先跑到楼上去开窗,头发却被一阵风吹乱。

到楼下,许景曜看着自己秀发凌乱的妹妹,唠叨又犯了:“这么大姑娘了,该注意些了,方才去开窗,楼下定有人看你,见你这副疯乱模样,该是被吓退......”

大门突然被打开!

寂静的楼内多了自大门照射进来的光。

有人逆光进来,身着白衣,气息微乱,肩上的发有些凌乱。

李琟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许倾面前的男子伸手为她理发的场景。

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似是针扎般痛楚。

或说,不是此刻,而是听到许倾和别的男子一同上街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起初是被李恒骗进宫。

李琟到了宫中急忙赶去拜见了皇上,却发现皇上安然无恙。

皇上,也就是他的父亲。

原来这是李恒编织的谎言,骗他进宫,成为他的党羽,在见到皇上龙体安康的那一刹,李琟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偏偏李恒还和皇上说,说他不会离宫了。

皇上自然也是半信半疑,但对于李琟,有着极为特殊的宽容。

今日下午去李恒殿上请辞,可李恒却一直岔开话题。

甚至还将话引到了许倾身上。

“那日我去相府寻你,见了一女子。”

相府的女子?李琟猜,那一定是许倾了。

“那女子说自己是相府的丫鬟。”

那便是莲蓉。

“却一点丫鬟样儿都没有。”

李琟确信,这说的便是莲蓉。

平日里虽说莲蓉叫着许倾小姐,可许倾却一直是待她有福同享的,旁人看上去,莲蓉确实不像是个合格的丫鬟。

“我早就知晓的,她是相府的小姐。”

……

“兄长这是?”

“我并无他意,只是许倾身份特殊,与我并无可能。”李恒自嘲地笑笑。

世人皆说羡慕皇子荣华富贵,出生便是含着金汤匙,可身不由己却总是比畅意抒怀多得多。

许倾她爹身为当朝相爷,自然是权倾朝野,她哥在外带兵打仗,立奇功无数,倘若许倾嫁了李恒,那许家不仅出于风口浪尖,且是权大而过盛的门户。

于皇帝而言,太危险。

直到有人进来。

“殿下,那边有动静了。”

李恒自然知道那人口中的“那边”是谁,进来的人瞧了眼李琟,李琟才要离开,李恒开口道:“无妨,不是外人。”

宫中人对李琟这位皇子眼生得很,有些近些年才入宫人的根本不认识。

“他同许倾一起在街上游玩。”

听到许倾的名字,李琟显然一怔,李恒也是。

不过这在李恒的意料之中,毕竟他们两人是兄妹。

李琟可就不一样了。

“听闻他们一路有说有笑,他倒是没有半分才从沙场回来的样子。”

李恒深知许景曜有多疼爱他那妹妹,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眸中自然没有血性。

他可是亲眼目睹过许景曜大杀四方的场面的,他杀红眼的样子,想想都有些后怕。

可李琟又不知。

既然是自沙场归来,那必然是个男子了。

见过狼烟四起,历过血漫成河。

该还是个有血性的人。

李琟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爱胡思乱想之人,但此时此刻他脑中已然浮现一个男子与许倾在热闹繁华的街市说笑玩闹的场景了。

不知,是不是还会抱着他的手臂。

会不会朝那男子笑。

“还真是感情好,走到哪儿两个人贴到哪儿。”

......

“兄长,还请放行。”

此刻李琟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打断了来着的话,目光如炬,看向李恒。

李恒自然是不愿让他离开,宫中最近不太平,他的几个心腹靠不住,唯有李琟,他是全身心信任的。

“不急。”

“急。”

“何事着急?”

“......”

“既然宫外无事,那便定下心来......”

“定不下。”李琟再次打断他人话语。

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堪,又解释道:“我本为医,不是宫闱中人。”

李恒闻言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便是你的宿命,你身上淌着的,是皇室的血。”

......

此言李琟无法辩驳,可心端的感受愈发明显。

无法控制脑中的无限遐想,或许此时许倾正和那人牵起了手......

“凡事分轻重缓急,此刻人命关天,不敢懈怠,还望兄长赐令放归。”

连谎都撒出来了,哪来的什么人命关天。

“何事人命关天?”

当时李琟只交待他做两件事,一件是王家,一件事徐家,还有他事?

“望兄长赐令放归,不出今日,我便归返。”

今日归返?成。

“罢了,你走吧。”

李琟快马加鞭到了街上,询问一番才知两人进了众乐楼,不假思索推开楼门,见到眼前此般景象。

孤男寡女,共处幽室。

偏偏自己却只是个大夫,尚无任何身份去说些什么。

有些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