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然交由官衙处置,不会从轻发落。”许倾以为李琟是因方才有人在自己眼前中毒而自责,开导他道。
然而这仅是部分原因。
周岂和许倾同时出现在李琟眼前,李琟心中便有股莫名的烦躁生起,听到许倾提起周岂更觉心神被她的言语牵着走。
他实在不太喜欢这般滋味。
还好车夫驱车技术精湛,车子疾驰却也能平稳停在相府门前,路上时间不久,也没再说什么话。
下车之时,许倾以为他们便要分道扬镳了,李琟却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叫住许倾:“那幕布,以后我再帮你挂便是。”
许倾挠挠头,笑着说:“抱歉啊,那毕竟是你亲手挂上去的,其实你也不必耿耿于怀,歌唱比赛兴许只办这一次了,以后便不会用了,但你放心,我必定会将那把幕布盗走之人......”
许倾话没说完,李琟便走了。
形单影只,浸着些落寞。
“小姐你说,李先生这样的人,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作夫人?”
“我哪里知晓,”许倾摇摇头,“想来啊,或许那人知书达理,精通琴棋,善作书画,窈窕典雅,能做得一手好菜,诗词韵律各懂一些,且与之相敬如宾。”
总不会是似她这般,对其直呼其名,偶尔拜访还要他下厨,粗心马虎时常出伤,实在是不相配。
许倾咂咂嘴,回屋了。
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只是帘幕之事尚未解决,不过今日体力有些不够,方才的种种经历下来,有些乏了,心累人也累。
一头扎进被子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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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废物!”王如清揪着王若柔的耳朵,将人从官衙带出来,在官衙门前破口大骂:“若不是爹要我保你,我可真想让你就在这牢里,同那些十几年没出过大牢的男子们关在一起,”王如清恨恨地跺跺脚,将王若柔推得趔趄,绊倒在地:“别说你是我爹的女儿!你不配!”
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过路人不在少数,眼见着这柔弱女子从官衙出来,又受了一通骂,此刻趴在地上哭得面目全非。
有位路人,走的时候多留意了两眼,凑过来指着她道:“这不是那个,那个,二等奖的那位吗......”
声音从人群中冒出:“二等奖?”
“王若柔?”同为观众的人忆起她的名字。
“是她啊!”那人应和道。
“听说她是王员外跟妓/女的孩子,那妓/女还没过门儿呢......”
“过什么门儿啊,人家正风流呢!”
“真是她?你是不知道,当初前几场比赛,她娘可是去了,身后跟了一群妓,每桌坐了一位,那票拉的,真是。”
“我说怎么能进决赛呢......”
“决赛她娘没来,准是接/客去了!”
......
耳畔的话语越来越难听,王若柔顾不得面上的妆容,用她娘精心挑的衣服往脸上一抹,腮红到了鼻梁上,唇脂到了人中处,狼狈极了。
本以为此次是她出头翻身的良机,倘若唱得好,得了台下哪家公子哥儿青睐,那她便不用整日受王如清的气了。可谁知,还以为王如清给自己出了良计,却落得这步田地。
可王若柔不信,不信这一生都斗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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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许倾睡了很久。
次日一早阳光闯入窗子才醒。
许倾双目微睁,瞧着这光自窗缝跑出来,照到撑在架子上的她的衣服上。
就像是众乐楼微开的窗户透过来的光,映照在那帘幕上。
想到帘幕,许倾猛地起身,眼前一片昏黑,上身重重地砸到床板上,正值莲蓉端着洗漱的水推门进来。
“小姐!——”
铜盆掉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许倾只觉吵闹,此刻想叫住莲蓉却觉脑中天翻地覆,用不上力气,也说不出来话。
昨日回来便躺下睡了,一直没进食,此刻该是低血糖了,缓一缓便好。可莲蓉为何迟迟不进来,反而......听声音像是跑了?
这丫头......
许倾缓过来的时候,莲蓉带着李琟破门而入,李琟眸中的慌乱在见到许倾完好无损地靠坐在床头之时一扫而光。
许倾与才进来的两人面面相觑,手里拿着个才剥好的橘子,正送一瓣到嘴里。
“小姐?”莲蓉揉了揉眼睛,“方才我见你......”
“兴许是许小姐昨日归来未进食,此刻头中血不充足,方才才会昏厥。”
“是,”许倾点头,“李琟你果真神机妙算。”
“医书中有的内容罢了。”声音一如往常般清冷,似乎方才许倾夸奖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最后一瓣橘子入腹,许倾才回想起来自己吃了东西,已不是空腹了。
她记得以前看中医的时候必须要空腹来着。
“是不是不能看了......?”
“空腹是最佳。”
今日的看诊也就不了了之了,其实也是许倾面色稍有些不好,也是因昨日累着了。
许倾掀开被子穿上鞋,忽觉今日天气不错:“莲蓉,街上可有早餐铺子?”
“有呀,街上好多家。”
“我想吃烧饼。”
“小姐,这烧饼......哪里有咱家老妈妈做的早饭好呀,她那儿还等着话儿呢,您早上用些什么,她现做。”
“不必麻烦不必麻烦,”穿好鞋,许倾拍拍手,又穿好衣服:“备车备车,咱们出去。”
“好,都随小姐。”
今日晨间确实春光正好,不过上了街,愁云便不知从何处袭来,将天遮了个遍。
“这天也没个准儿,方才还响晴,这会儿就快下雨了似的,小姐,咱们一会儿买到了可得赶紧回去。”
“去众乐楼。”
“咱不去买烧饼吃了?”
许倾放下车窗帘:“瞧这天儿,买了烧饼赶回去也来不及,半路一准会下雨,这儿离众乐楼近,先进去躲会儿雨。”
“小姐,咱在车上,淋不着,到了府上也有伞。”
“老赵会淋着。”老赵是车夫。
莲蓉掀开门帘探出头:“老赵,咱去众乐楼。”
“得嘞——”
相府。
李琟回了自己的别院,又开始准备许倾下顿的药。
“李先——”相府的下人把人带到,那人抬手止住,又摆摆手让人下去,自己站在李琟小院的栅栏前。
瞧着李琟慢摇手中的蒲扇,李恒发笑。
他这弟弟,好端端的皇子他不做,偏跑到山里学医术。回京好端端的皇宫他不住,跑到相爷府上偏居一隅。
“草民见过殿下。”李琟话说得懒散,失了这句话本该有的态度,他也没看向门边一眼,手上还扇着,怕失了火候。
李恒推开门进来,边走边说:“多年不见,你这喜花爱草的性子还是没改,这又是给那许大小姐煎药呢?”
“嗯。”
“也就你敢如此同我说话,怕是也只有你,没那个心思。”
......
这话几重含义,李琟自然知晓,
瞧这李琟不咸不淡的模样,李恒一拳就要凿过去,李琟左肩一沉轻松闪过,右掌中的蒲扇阻住他的手,这才正眼看向自己这位兄长。
当然也没有要凿上去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
“过来讨顿饭吃。”说罢不见外地拉过李琟身旁的竹凳坐下。
李琟侧目,瞥了一眼李恒身后,听他说道:“都在门口候着。”
李琟唇角轻扯:“不见得。”
“全台,外边等。”
“是。”全台从房后绕过来,脚步轻快无半点声音,又不知从哪里出了府。
“你来晚了。”李琟坐回炉前,依旧扇着面前的火。
李恒绕着院里转了一圈:“你这儿一没烟火气,二没水灰痕,今日定还没动过火。”
“区区小院,既无山肴海错,也无水陆之馔,招待不起殿下。”李琟打趣道。
“出去几年,倒是越发越会说了,废言少讲,这儿我来。”
李琟将手中蒲扇交给李恒,自己站到田垄间,拾了几样菜,站到刀俎前。
李恒看着李琟择菜、洗菜、下锅炒菜的熟络动作,轻笑一句:“我们老三何时讨媳妇?”
“不劳殿下担心。”
平日里说这话,李琟一准不搭言,今儿这是......开窍了?李恒话里藏着惊喜:“这是有了?”
李琟不再言语,聚精在手里的菜刀上。
“父皇可知你回京了?”
李琟手上动作一顿,答道:“能不知吗。”话里虽带着几分怨气与无奈,倒也不甚在意。
虽说早就离宫,身旁何人是眼线他还是知晓的,从未断过。
那几尺红墙之内的事,他丝毫提不起兴趣。
自幼便见了不少谄媚与奉承,唯有许倾眼眸中一点天真与执拗能将他照亮。
想到许倾,李琟的神色都温柔了几分。
李恒则是见了鬼似的,从未见过自己这弟弟有过这神情,手上的动作不禁快了几分,谁知那人的声音又传来:“慢些。”
......
他李恒还真想知道,究竟是谁家小姐能让李琟动了心,那人定是知书达理、仪态端庄,遇事静待,视金如粪。
眼看着雨就要落下来,几样小菜端进屋子,两人相对而坐。
窗子没关严,许倾打了个秀气的喷嚏,继续大口吃着方才路上顺手买来的腾着热气儿的肉馅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