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拥有浓厚气运皇帝的信任来贴补本源那点消耗,尚晖就得对自己的卖相再精益求精一下。
他平时都选择入夜时分往山里一扎,不引人注意,痛痛快快地吸纳灵气。过几天皇帝到来,他总不能把常待的那个山洞指给皇帝看,所以临陈抱佛脚,在庄子里弄出点世外桃源级别的风景势在必行。
第二天中午,他便吩咐专门待在他身边待命的胡大郎,“午后进山带点东西回来。”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他居住的几间正房前后的院子都布下了聚灵阵,效果等他们从山里回来,效果就能显现出来一点。
过了一会儿,胡大郎召集齐了他的“小伙伴”,带过来给尚晖过目。尚晖早就用神识瞧过了,都是熟人:跟着他回荣府的几个小伙子都来了,而且他们都默契地穿了方便活动的秋季打猎装束。
谁让尚晖这阵子出入中衣外面只有一件丝质道袍呢?作为得道大佬的跟班,给个跟着大佬出门不畏寒暑的福利不过分啊。
所以尚晖当着小伙子的面儿打了个响指……
只经历过一次便终身难忘的感觉再次上身,胡大郎和小伙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咧嘴笑了。
尚晖站起身来,带着通身积极性都要冒出来的小伙子们直接进山了。
他是打算把平时待着的山洞……边上的那颗青松带回来:他在山洞里吸了多少时间的灵气,那青松便相当于让灵气洗涤了多久。
当然说是就地成精太夸张了,但是这棵青松已然开窍,差不多能有狗子的智商水平——也就是能有回应,也能看家了。
话说前阵子下了雪,山脚下的庄子积雪早就清理干净,但山里就算常有人走动的山路上残雪也有小腿肚深。
小伙子们有尚晖阵法护佑,行走在积雪中也感觉不到寒意,又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在尚晖刻意放慢速度之下,他们全都能跟得上。
不多时,来到山洞所在的半山腰,尚晖让小伙子们先等等,他独自走到青松处,伸手按在树干上传达了一下他的要求,青松便欢快地摇动起枝杈来表示“最愿意跟大佬混”……
山中多数时间都有风,因此青松摇动枝杈,小伙子们还看不出个所以然,但见到尚晖单手吸住树干,轻飘飘地往上一抬,青松便瞬间离地,根须上的土块石块啪啦啪啦地掉落飞溅……
小伙子们再一次目瞪口呆。胡大郎还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他正好奇这棵……先不说多沉,起码有十人高的大松树怎么带回去,就再一次目瞪口呆,旋即懊悔自己忒没见过世面,小看了仙家手段。
因为尚晖把整棵二十来米高的青松一横,往肩上一扛,又不带烟火气的转过身吩咐,“打点活物野味带回去。”
给真神仙的跟班狗腿也是要竞争上岗的!这道理都不用说,在场的小伙子们个个都懂。打野味就是他们表现自己的机会。
于是太阳下山后,众人满载而归,一路走一路聊,欢笑声传了老远。
话说荣国府的山庄隔壁不仅有皇帝心爱的温泉山庄,更不乏目前依旧是真权贵人家的好产业。
这些个山庄产业不能说里面的员工个个心明眼亮,但管事却都是聪明人,自打尚晖住过来,他们便察觉出了点儿苗头,现如今各家的探子亲见荣府大老爷,一等将军肩扛一棵青松,闲庭信步行走在蜿蜒山路上,后面跟着一串兴奋的小伙子……管事们得到回信儿就知道自家有活儿了。
当晚就把消息传回自家“主子”案头的,自然也包括守着皇庄的大太监。
皇帝刚三十出头,继位没超过三年,是个妥妥的新手皇帝——他不是他老子最初属意的继承人,因此该手把手教导的东西都没教完,老皇帝就西去了。
所以目前处在和朝堂上的老狐狸们互相了解互相磨合的过程中,总体而言还是他妥协的次数比较多。
就算没有那玄妙的琴声,以及从皇庄传来的消息,他都要去燕山下的温泉庄子散散心。不过怎么说,皇帝还是沉住气,按照计划移驾温泉山庄。这次伴驾的正是贤德妃元春……没错,皇帝就是故意的。
皇帝驾临的第二天,就派心腹大太监去请尚晖到皇庄里坐一坐。而大太监跟着胡大管家踏入修整过小院子,也难免瞪大了眼睛:隆冬时节,小院子里竟然满眼翠绿,而在高大青松树荫底下,坐着摇椅的贾大老爷……跟他印象里也有些对不上……年轻了十岁不止!
大总管见过许多“仙师”,有坑蒙拐骗的,有沽名钓誉的,当然也不乏有真本事的……他就这一眼,莫名觉得眼前这位比他见过的那些都厉害。
尚晖的卖相是为了从皇帝身上薅羊毛……而专门定制的,忽悠住皇帝身边的心腹算常规操作,有什么了值得骄傲的?
但他的跟班们面上不怎么显得出来,心里都在土拨鼠尖叫:啊啊啊,皇帝的大总管,对大老爷这么客气!那是不是陛下也得……相当客气?
连胡大总管都不免心内激动:老公爷有灵!
却说尚晖来到隔壁皇庄,皇帝就在烧足了地龙了外书房召见他——皇帝不畏寒,但他的双腿有自己的想法。
尚晖进门时,元春正守着茶炉,听见动静抬起头露了个相当温婉的笑容。尚晖点了点头,看她这意思要给皇帝和他这个便宜大伯亲手煮茶。
尚晖凭空变出了个手掌大小的青花茶罐子,让这茶罐子稳稳飞到皇帝眼前,“尝尝这个。”
皇帝笑了,显得一点都不惊讶,接过茶罐子,揭盖一瞧:茶叶就是茶叶,没甚稀奇,但茶香直接钻入鼻腔,一股子清香沁凉直入肺腑,旋即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身带厚重龙气的皇帝直觉往往都又敏锐又精准,不用让太监试毒,便转交给身边的元春,“煮来尝尝。”
元春闻到茶香立时眼前一亮,心情愉悦到就差哼起歌来:她之前一直忧心忡忡,担心大伯被人蒙蔽自己也做了骗子,毕竟她大伯也是名声在外……不怎么样的名声。刚才一见判若两人的大伯,她的心便定了一半,如今捧着这茶罐子,她甚至觉得可以仰仗大伯抖一抖威风。
之后自然就是尚晖和皇帝喝茶聊天,后面四天不仅喝茶聊天更一起下棋顺便来一曲琴箫合奏……
到了连续召见尚晖的第六天,有了初步了解亲见过尚晖法力,又咨询过皇室供奉的几位仙师,得知顿悟得道,前后脾气秉性大为不同乃是常事之后,皇帝自认做好了准备,便再次吩咐心腹再去请人过来,而此时尚晖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浇花,他知道戏肉该来了。
尚晖见到皇帝,依旧要先煮茶,这回是皇帝亲自煮茶,尚晖倒茶,随后两个人对坐喝茶。
茶汤见底,皇帝便道,“想必你也知道了?”
尚晖笑道:“是我那侄儿欲行大逆不道之事,还是我弟妹儿媳见钱眼开,替她们办事的管事转过来又和我那侄儿有牵扯?”
皇帝也笑了,“都有。”
尚晖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皆有圣断。”
虽然尚晖的回答就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他还是要好奇一下,“仙师倒是看得开。”得道后亲情淡漠的仙师比比皆是,但大多不至于六亲不认。
尚晖悠悠道:“那您说是让他们这辈子就把做的孽还完了,还是让他们这辈子稀里糊涂醉生梦死下辈子直接投生畜生道?”
皇帝眨了眨眼睛,旋即大笑。
尚晖啜了口茶:大实话就是这么无懈可击。
皇帝在温泉庄子住了半个月才返回宫中,而尚晖一直在燕山脚下的山庄住到了腊月中下旬,才启程返京。
宁府除夕祭宗祠,荣府元宵开夜宴,算是两府保留项目,两府成员必须出席。
想想皇帝的能力和效率,这大概是两府人过得最后一个富贵滋润年,尚晖便不打算打搅他们的好兴致……死囚也得给口饱饭吃不是?
于是两府人齐齐发现他们的赦大老爷越发淡漠了,跟敬大老爷看似什么放在心上实则银子药材人手一概不少要不一样,赦大老爷是真的仙气飘飘,换句话说就是越发没有烟火气。
赦大老爷成仙,对两府都是好事,于是两府上上下下都对尚晖议论纷纷,更少不了越说越兴奋,无限畅想未来的天真派,王夫人听了婆子丫头管事小厮说起这些也不会出声喝止,因为她刚从宫里探望娘娘回来:娘娘说大老爷虽然让她和凤哥儿好一阵子没脸,但她们收了手,大老爷也就到此为止,怎么瞧都是在顾念整个家。
唯独人老成精的贾母是个例外:她不止一次心生不详。然而看长子始终气定神闲,她就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来。
老太太固然心事不宁,但身体还算硬朗,估计年底两府出师时,老人家依旧撑得住。
尚晖在正月里就上了折子,把爵位传给了贾琏,而后无视邢夫人的哭嚎,扭头回了山庄。
随后的一年里尚晖几乎都待在庄子里,吸取灵气的同时还要偶尔陪皇帝喝茶下棋闲扯。
到了这一年的冬月,他通过神识看到皇帝终于布局完毕,就吩咐胡家父子随时待命了:这个庄子皇帝看在他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收回去,所以他就定在这里向贾琏等一众年轻人普及核心价值观了。
却说皇帝旨意一下,贾敬、贾珍和贾蓉都让锦衣卫带走直接下了天牢。
等尚晖装模作样地赶回荣府后,皇帝跟前的大太监——也是尚晖老熟人,亲耳听了“要这辈子还债还是下辈子做畜生”并深以为然的那位,才带着顺天府的差役和若干禁卫姗姗来迟。
尚晖当着贾母、贾政和贾琏的面儿,跟大总管喝茶,不忘掏出一罐子新茶让大总管捎给皇帝。
大总管赞过尚晖的仙茶是天下难寻的绝妙味道,又说自己沾了光,收下仙师给陛下的“特产”,才瞧着尚晖的脸色仔细说起正事,告知他要拿了哪几位回去复命:贾政、贾琏、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还有借住荣府的薛蟠、薛姨妈……几乎所有荣府主子客人都“全军覆没”。
这里特别要说的是,邢夫人见王夫人王熙凤放印子获利颇丰,便也在陪房撺掇之下,借着丈夫的名头收了重礼,扭头就交给陪房也拿出去放印子,结果银子没收多少,就出事了。
而给邢夫人送出重礼的几家这次也都全军覆没,真正意义上的全军覆没……
不过即便如此,邢夫人亦在可拿可不拿之间,但大太监和尚晖聊过,觉得这位仙师的意思是想让全家人都摔个大跟头,最好都摔得乖一点,他便主动把邢夫人的名字加了进去。
而尚晖的回应就是直接传音入密,“谢了,欠你个人情。”
那位大太监好悬才没因为得意而笑出声来。
贾母察觉不到长子和大总管之间的小互动,她脸色铁青,双眼一翻,眼见着要犯心脏病立时厥过去,尚晖轻轻抬手,凭空在老太太眉间一点……
老太太眨巴眨巴眼睛,扶着满面焦急的鸳鸯,咬牙使力维持住平衡,又坐住坐稳了,才长长地叹息一声,明显恢复了神智。
尚晖又缓缓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家先是让隔壁拖累,又让王子腾和贾雨村牵连……不过幸好咱们家一家子废物,有贼心没贼胆更没那能耐,所以到衙门里吃点苦头把知道的都交代了,破财免灾也就是了,横竖总不会轻易丢了性命。”
这话他使了手段,不仅让躲在贾母厢房里的邢、王两位夫人,李纨以及王熙凤等人听得清清楚楚,更是昭告了整个荣府上下。
贾母哭笑不得,片刻后还是想通了,同时也是被这番话安慰到了:老太太心里清楚,若非长子坐在这里,皇帝跟前的心腹红人能这般和气?还总要看着长子的脸色说话?
至于坐在贾母手边的贾政和贾琏全都面如土色:贾琏还好点,不过双手冰凉,谁让他老子稳如泰山;贾政就不行了,连胡子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保命没问题,但都交代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再无前程可言……
不过他再怎么怂也比邢王两位夫人强:她俩听了尚晖那番话便直接往后一栽,彻底不省人事。
然而不省人事也不能就此免过这一场劫难,更不耽误差役们过来把人带走。
等大总管告辞而去,整个荣府都“清净”了下来。
尚晖站在窗前,笑了笑,“这就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