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一头雾水

宁逾的脸凉凉的,和身上?一样,抱起来很舒服,贴着也让人安适。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贴了一会儿脸,直到沈浮桥都快以为宁逾趴着睡着了,怀里人才软软地蹭了两下,一点一点地将两人的侧脸分开。

他的衣襟被宁逾无意识地抓住,一丝不苟的襟口微微有些?散乱,再加上?方才宁逾留下的咬痕,平日里沉默正经的气质便荡然无存。

沈浮桥略有些?无奈,拂了拂宁逾额边的碎发,用指腹为他拭去微凉的薄汗,不催促也不打断,等着宁逾开口。

宁逾深吸一口气,放过了沈浮桥的衣襟转而伸手抚了抚沈浮桥的喉结,后又抓住沈浮桥的手腕,带着他将掌心放在自己的右胸口,鲛人逆鳞所在的位置。

“因为我只心悦你。”

他一字一句,很缓慢,很认真。有一瞬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丧失了语言能力的孩童,脑袋里一片空白?,每说一个?字,颅内那空白?处便燃一支烟火,噼里啪啦,五光十色,炸得他目眩头?晕。

“我还等着你回来与我成亲,怎么会去另觅新欢?”

沈浮桥沉默地听着他告白?,任凭蓝色海洋中的风暴漩涡将他尽数吞噬。他隔着衣衫和逆鳞感受着那片炙热滚烫的赤忱丹心,只觉得自己应当是?一束干燥的莲茎,被烈火轻轻一吹,尸骸就漫山遍野。

“哥哥曾答应嫁与阿宁,可是?自回来后却很少提及此?事,料想是?哥哥不愿意,想踹了阿宁罢。”

“我何时……”

“三百年前,哥哥不要与我说你忘了,我真的会很生气。”

沈浮桥失笑:“我自然记得,方才是?问我何时说过我不愿意了。阿宁总是?猜错我的心思,下次便直接问好了,反正我总会给出阿宁爱听的答案。”

宁逾眨了眨眼?,确认道:“真的吗?”

他这副模样简直像是?在讨吻,但沈浮桥自觉今日已经黏糊过度了,时时刻刻卿卿我我并非清心道修者所为,对宁逾也不太好,便按捺下多余的心思,温声哄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此?事确实是?我错了……求婚大事,不该由阿宁来做。之前是?想着先带你出去转转,成亲的事不着急,没想到阿宁这么在意。”

“那便定?一个?良辰吉日,把我的宝贝阿宁娶回家罢。”

宁逾闻言怔了怔,倏然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雪白?森亮的獠牙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倒像是?两对过分可爱的装饰,教沈浮桥忘了南海边上?血流如注的痛楚。

“这么高兴吗?”他伸手将宁逾的长发拢起来散了散热,拿那支青莲玉簪很简单地绾了一下,随口道,“嫁给我有什么好的,明明我处处惹你生气,怎么这么傻呢,独独喜欢我?”

他说这话?时自己都没意识到话?里话?外那股得意忘形的劲儿,就像是?故事里捡到晕头?转向的猎物还要问问你是?不是?蠢呀的农夫,得了便宜还卖乖。

宁逾这只假装晕头?转向的猎物听出了沈浮桥的兴奋,也不拆他的台,只是?一边笑着一边撒娇:“你猜?”

他原意不过是?开个?玩笑,但沈浮桥还真的去猜了,猜出来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偏偏猜不出来。

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宁逾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爱着?宁逾看上?了他哪一点?如果别人有了这一点……按照宁逾认死理的性子,会不会跟别人跑?

沈浮桥心中颇乱。

宁逾见他不说话?,心中了然,面上?却不显,只是?很重地叹了一口气,整条鱼都蔫了吧唧的。

“好罢,是?我为难哥哥了。”

沈浮桥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看宁逾状态不好,心疼地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歉声道:“都怪哥哥不好。”

宁逾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想好好教育一下哥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一条鲛绡薄带遮住了沈浮桥的眼?睛。

“做什么……”沈浮桥没反抗,纵容着宁逾的任何一个?动作,眼?前的人影在鲛绡的阻隔下隐约晃动,沈浮桥看不太清楚,便只能抬手将宁逾按近一些?。

然而宁逾这次却不配合,无论沈浮桥如何按他自岿然不动,沈浮桥难免觉得有些?奇怪,正想将鲛绡扯开,两人之间却忽然漫延开一阵芬芳,高冷清冽,柔韧绵长。

是?生长在天山之巅的高岭刺株玫瑰。

沈浮桥怔住了,按在宁逾后颈的手瞬间凝滞,惊喜而甜蜜的幸福感冲昏了他的头?脑,可残存的理智又牵引出难以言喻的酸涩。

捧着玫瑰求婚,即便落了俗套,也该是?他给予宁逾的宠爱和浪漫。

“哥哥猜一下,这里有多少朵红刺玫?”

沈浮桥沉默了片刻,哑声回应:“九十九朵。”

“猜错了,哥哥大笨蛋。”宁逾抱着玫瑰,神?神?秘秘地凑到沈浮桥耳畔,轻声道,“是?一百零一朵哦。”

“……为什么?”

难道是?代?表着宁逾对他的爱比满分还要多一分?宁逾也懂异界情侣的话?术?

宁逾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轻轻笑了下,沈浮桥还未来得及从他的笑声中品出什么意味,便听得他幽幽道:

“和哥哥初尝鱼水之欢以后,每三年阿宁都会有一次非常严重的生殖热,但哥哥不在,阿宁便只能靠自己解决。其它时候阿宁都能好好控制住自己,但唯有那几天,真的没办法……白?日里暴虐嗜血的天性作祟,便只能去天山找雪妖打架分散精力,每次打赢以后便抢它一朵红刺玫,想着哥哥喜欢,攒多了哥哥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夜间睡不着……便在哥哥的衣物里……”

沈浮桥蹙了蹙眉,担忧道:“怎么回事?我没听说过鲛人族还有那种?……热,难不难受,可以治吗?”

“本来是?要哥哥陪我过的,哥哥不在了,阿宁自然难受。”宁逾拉长了声音抱怨,“这不是?病,是?鲛人王族血脉都有的一个?传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而且似乎还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去年和前年都有过……”

沈浮桥沉吟片刻,从宁逾手中接过了那捧深红的刺玫搁置一边,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腰身,将他按进自己怀里。

“对不起。”

“没关系。”

“……傻瓜,不要这么轻易原谅我啊。”

“我乐意。”

沈浮桥搂紧了宁逾,不顾他喊热喊黏的欲拒还迎的推阻,只觉得眼?前深红的长发比什么高岭刺株玫瑰好看多了,怀里的海潮气息也比玫瑰香味好闻万倍。

“把你自己送给我,我便答应你的求婚,以后你的难关,我帮你渡。”

宁逾闷闷地哼了一声:“本来就该你帮我渡。”

“……那送还是?不送?”

“本来就是?你的。”

**

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周围人声如沸,叫卖朝天,沈浮桥掀帘一看,原来已经到了京畿附近。

手中的帷帽刚刚制成,青莲骨架,鲛绡帽裙,檐边镶了几粒珍珠点缀——那还是?树林里被沈浮桥收集起来的。

宁逾的耳鳍与发色眸色变不了,行?于街市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如一并遮去,且这帽檐较宽,也好阻隔他的视线与动作,免得时时刻刻想亲吻。

“来,戴上?,我们到了。”

宁逾窝在他怀里,不怎么高兴似的,指尖蹭了蹭他的虎口,看起来有些?恹恹。

沈浮桥抓住他的手,垂首吻了吻他的眉心,温声问:“不喜欢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宁逾不说话?,闷闷地憋着气,沈浮桥戳了戳他微鼓的脸颊,忍笑道:“真不喜欢就不戴了,我用些?术法帮你遮,这副表情是?为何?”

“我只是?不想隔着东西看你。”

隔着雾,隔着纱,隔着生死,隔着经年累月的贪嗔爱恨,一切如梦似幻的倒影,一切如露如电的悲欢。

宁逾早就受够了。

沈浮桥心口微窒,抚了抚他的眼?尾,沉声道:“那便不戴了,想如何看我便如何看我,不必再受委屈。”

“但不戴会给哥哥添麻烦吧……阿宁这么没用,哥哥真的不会讨厌阿宁吗?”宁逾故作苦脸状,语气也很是?低落。

沈浮桥心知他撒娇成瘾,却也挡不住这浓情蜜意的攻势,遂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喜欢阿宁还来不及,又谈何讨厌呢?”

两人这样你来我往地黏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舆内还有两个?人似的,缓缓消停了下来。

沈浮桥整理好宁逾的衣衫,给他重新系上?了衣带,扣了腰间与胸口的暗扣,将散乱的发重新绾好,仔细确认没有什么疏漏,才慢慢收了中间的纱帷。

便见孟秋关瞪着一双大大的铜铃眼?,面色颇为麻木地望着他们。而风烛侧着头?,掀帘望着雕花窗外的行?人如织,听见动静回看了一眼?,依然是?一副麻木的神?情。

“……”

沈浮桥一头?雾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氛围,却突然想起了他最?初放纱帷设结界的时候,似乎少了一个?什么步骤。

糟了!是?忘了隔音!

作者有话要说:风烛&孟秋关:lay了(精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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