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八苦之劫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宁逾若隐若现的腰腹间滑过一圈,脑子里是无数个大写的问号。

他?刚刚也看过了……宁逾确实?是雄性没错……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这里。”宁逾察觉到他的目光,牵起他?僵硬的手摸了摸自己小腹以下的位置,有一块浅蓝的鲛鳞颜色稍深,比别处更为坚硬。

沈浮桥指尖难以抑制地蜷缩了一下,但还是没明白宁逾想说什么。

“我?会从这里……产卵。”宁逾脸颊处依旧是红扑扑的,他?抬起眸,极其认真地告诉沈浮桥,“哥哥手心摸到的位置是我的生殖腔,别人是不可以靠近,更不能触碰的,但是如果哥哥想看……我可以让哥哥打开。”

“宁逾!”沈浮桥被宁逾一番话弄得精神恍惚,从他掌心慌乱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上面残存的温度简直让他?胆战心惊,“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我?实?话实?说,哥哥也要凶我吗?那要阿宁怎么做,哥哥才会给好脸色?”

“……”

那块鳞片冷硬的触感几乎要将沈浮桥的手灼伤,他?在一阵头晕目眩中勉强得出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

宁逾可以生小鱼……可以生……以后可以给别人生……

“不行?!绝对不行?!”沈浮桥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要疯了,他?隔着鲛绡死死抓住宁逾的肩,语气里是压抑的激动和痛苦,“你不能生!你是雄性鲛人,怎么能生孩子?不能生……不能生……”

宁逾不知道自己又踩到了沈浮桥哪个痛处,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有些心疼,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好好好,我?不生,我?不生……哥哥你别着急,小心呛着。”

事儿都还没办,他?想生也生不了啊。

沈浮桥像是被他?的承诺给安抚到了,眉目间的痛楚和狠色逐渐褪去,理智也渐渐回笼,他?骤然松开了手,看起来有点欲盖弥彰的仓皇。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据说产、产卵很痛,你没必要为了哪个男人受这样的苦。”沈浮桥尽力补救着方才的失态,“宁逾,你比任何人都要尊贵,不要委身人下甘心承欢,那是对你自己的亵渎。”

“那哥哥又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的呢?”宁逾的心情?被沈浮桥弄得一团糟,原本好好的气氛也被他破坏得一干二净,最后还要被沈浮桥自以为是地教训一番,哪怕他?对他再有耐心,此刻也忍不住想发脾气。

“我?说什么哥哥都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真的上赶着给谁生小鱼吗?哥哥这番话说的,就差直接骂我?下贱了,哥哥以为我就不会伤心的吗?”

“我?不是……”沈浮桥下意识开口解释,却被宁逾嘶哑的低吼打断了。

“再者说,哥哥对我?始乱终弃,我?难道还要为哥哥守身如玉?”宁逾轻轻笑了一下,眼底却是一片嘲讽的冰冷,“我?告诉你,沈浮桥,你要真的敢弃养……我绝对每天换一个配偶,不同的人在一起夜夜笙歌,把你气死之后又把你救活,救活之后再把你气死!”

“……”

沈浮桥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他?气红的耳朵和眼尾,重点忽然有些歪。

“如果你觉得那样快乐……也是极好的。”

宁逾眼睛都瞪大了,简直想不到沈浮桥这么棒槌,微启着唇欲骂又止,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沈浮桥撕碎吃掉。

沈浮桥却只是强装镇定,撑着浴桶沿站了起来:“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你今天敢走出这房间一步,我?这辈子都恨死你。”

沈浮桥从来不吃威胁这一套,然而听见宁逾这样说还是难以自抑地迟疑了一瞬。

不为别的,单单是因为这威胁像极了某种悲哀的誓言。

他?盯着宁逾漂亮的蓝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压抑住的惊涛骇浪最后只化为一句淡淡的劝告。

“长久地恨一个人是很难受的,宁逾,我?希望你忘掉。”

“他?真的那么说?”

阮白一边搅着勺子,一边略作惊讶地问道。

他?怀里抱着两只小兔子,睁着圆圆的红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宁逾看,因为宁逾身上无意流露威压的缘故,俩兔都瑟缩成了飞机耳,看起来异常乖巧。

宁逾想起沈浮桥看见自己戴兔耳的反应,不由得更郁闷了。

“可能我戴起来不好看。”

阮白细细看了一会儿宁逾的相貌,心道?山神多?年不见,这眼光拔的忒高。

“不说这个了,他?现在准备抛弃我?,把我?送回南海,快给我?出出主意,我?拿他都快没办法了,软硬不吃,撒娇威胁都不管用。”宁逾一边吃着软白熬好盛出来的燕麦奶羹,一边幽幽抱怨道,“他?再这样作妖,我?只能把他?绑在家里,亲自教教他?怎么谈、恋、爱、了。”

“谈恋爱?”阮白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有些新奇。

宁逾莫名有些得意:“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磨合一段时间后成亲!”

他?从衣襟处小心翼翼地提起了那枚平安扣,放在手心于阮白眼前晃了晃:“哥哥已经把嫁妆给了我?,本来我们很快就会成亲的。”

他?这么说着,眉眼又倏然耷拉了下去。

阮白看着他?一会儿低沉一会儿愉悦一会儿又低沉,心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某条凶残的鲛人,他?可能会以为是哪里钻出来的傻子。

但他?手中的玉……山神居然把这个送给了他?吗?

还没待他?细看,宁逾就又将其放回了内衫里,宝贝似的轻拍了拍,不容他人觊觎。

“……”

这一遭恐怕是真的两情相悦。

阮白一边腹诽,一边接他?最初的话头:“这说法从未听说过,倒是有趣。”

“哥哥说的,自然有趣。”

“但据我所知,没有什么地方会说这样的话。”阮白状似无意中提起,“阁下不觉得奇怪么?”

宁逾听出了阮白的言外之意,却并不放在心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沈岚,但他?从何而来于我?并不重要,我?只需要保证他?的归宿是我。”

阮白搅动奶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觉得有些好笑。这鲛人大言不惭,山神的归宿自然是雨霖山,他?却想把神明据为己有,都道鲛人族贪得无厌,如今一看果真所言甚是。

他?轻轻笑了笑,未置可否。

“……你笑什么?”

“我?劝你不要将沈兄绑起来,他?生着病,经不起折腾。”阮白温声提着建议,“至于你说的……他准备抛弃你,这个倒好办。”

宁逾听他说好办,不由得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演一出戏,假装被妖怪抓走了,倘若沈兄真的在乎你,他?自然会漫山遍野地找你,找到之后自然会倍加珍惜,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舍不得放你走。但切记不要让他担惊受怕太久,你也知道……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出意外。”

宁逾听完后沉吟良久,深以为然,以至于看阮白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赞赏的意味。

此兔堪当大任!

彼时,沈浮桥才刚刚在菜畦里撒完棉花种子,歇了一会儿便去厨房里忙着做中午的膳食。

他?用小刀飞快地削着土豆皮,洗净后放入蒸格里蒸着,又现剖了几条江鲫,刮鳞清洁后改了几刀,烧开热油下锅慢煎直至两面微黄,加入姜片和盐再煎片刻后加入开水大火焖煮,直到熬出浓郁奶白的汤色,便用青瓷海碗一并盛了出来。

待土豆蒸熟之后,沈浮桥便用捣舂将其碾成碎泥,小心认真地捏出了小鱼的形状,一部分刷上一层荔枝蜜又回锅蒸了一下,另一部分沾上茴香粉末进油锅里炸至金黄,稍微用心地摆了下盘。

也不知道宁逾喜不喜欢吃。

不发脾气掀翻盘子就好。

沈浮桥默默幻想了下宁逾垂着兔耳冷脸掀盘子的样子,不但生不起气来,居然还觉得有些可爱。

脑子生锈了还是进水了?

他?沉默着压下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将两种口味的土豆饼都盛了些在盘子里,盛了一小碗鱼汤留给自己,其余的全部放上了木格盘。

他?的主食是药,其余的都吃不了多?少。

沈浮桥端起木格盘行?至盥洗室门口,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宁逾,吃午饭了。”

里面没人应声。

“宁逾?”

沈浮桥怕他?又搞些幺蛾子出来,不敢贸然闯进去,然而他?连喊好几声里面都没人回话,实?在是没办法不担心。

宁逾不会想不开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沈浮桥手脚都冷了一个度,他?强忍着忧虑搭上了门框,提醒道?:“我?进来了?”

浴桶里的鱼却睁着一双蓝眸好以整暇地望着他?,双臂搭在桶沿,撑着脑袋,悠闲得不得了。

沈浮桥那一刻真想说脏话,逮住宁逾的鱼尾打几巴掌,打到他哭着求饶才好,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胡闹。

然而他?只是站在原地陡然松了一口气,身体支撑不住地向后倒了倒,堪堪扒住门框,重重地喘了几声。

“……我叫你,你听不见吗?”

“你叫我我?就要应吗?”宁逾看着他?羸弱憔悴的神色心疼不已,但无奈之下只有被迫嘴硬,“你不是我的配偶了,我?当然没有配合你的义?务。”

沈浮桥简直心梗:“你赌气归赌气,连饭都不要吃了是吗?”

“反正哥哥也不喜欢我,干脆以后都不要考虑我?好了,我?就是哥哥的累赘,哥哥早就想抛弃我?了。”

沈浮桥不想跟这样处处刺人的宁逾多说话。

他?端着格盘进了盥洗室,放在浴桶边转身就走。

“鱼汤放冷了就腥了。”

“哥哥这是杀鱼儆我?吗?”

“……”沈浮桥没想到这也能被他?挑刺,前些日子吃鱼不是吃得挺欢的吗,今天又在这娇气什么?

“你爱吃不吃爱喝不喝,我?还没闲到那个份上。”

“哼。”

宁逾一说不过就喜欢哼,又乖又软,让他简直没办法生起气来。

沈浮桥头疼不已,匆匆出了门,不愿让宁逾看见他?的败相,更不能让自己有机会心软,又回去哄他?。

心狠一点,对他俩都好。

而他?走得太利落,根本没有看见身后宁逾忽然沉下的脸,以及那两簇幽深危险的蓝色火焰。

是有用的。

哥哥……既然你这般无情?,便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他?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宝石,哥哥会理解的吧?

“改成了后日?”阮白状似惊讶道,“是乘马车走吗?”

他?看着眼前多?半走不了的悲催山神,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同情?。

只是心里默默点了一条蜡烛,但愿以后他不要问罪才好。

但就算问罪……首当其冲的也是那条鲛人,到时候他?便咬死了不知道,只要那鲛人不把他?给抖出去,一切都还好说。

阮白稍稍定了心,便听得沈浮桥说道:“大抵是罢,怎样去倒是无所谓,能早些到便好。”

“也是。”阮白点了点头,温声笑道?,“届时我会去照顾那条鲛人的。”

“他?叫宁逾。”沈浮桥同样以温声回应,“可能后面几天会发些脾气,还得烦请阁下多?多?担待,若他实?在闹得紧,不必搭理,他?自己一会儿也就蔫了。”

阮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偏头抿了抿唇:“……是么?”

沈浮桥不明所以:“有哪里好笑吗?”

“没有。”阮白正色道,“只是与世隔绝太久了,突然有些感慨……情人眼里出西施。”

山神和鲛人相爱,不知道是祸是福。

但只要天道不让他再受一次八苦劫,一切都还好说。

至少雨霖山能被保住。

夜里沈浮桥又回到了从前失眠的状态。

但缘由却与之前全然不同。

宁逾睡着浴桶,他?便回了原来的卧室。

那张榻上却留下了宁逾身上的海潮气息。

原本安神定心的味道,在沈浮桥周遭无孔不入,肆无忌惮地昭示着存在感。他?的嗅觉已经很差了,但那股气息却依旧在他鼻间挥之不去。

并不难闻,但是让他?异常烦躁。

就像是把宁逾抱在了怀里,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有。

连泡沫也没有。

他?下了床,随意披上了外衫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却没有心情?隔着花窗看云霞月色,千般按捺,还是没忍住悄声推开了卧室门,脚步放得极轻,缓慢地、纠结着朝盥洗室走去。

盥洗室没有关门,他?忘了关,里面的鱼也没出来拉上。

以至于他?一眼就能看到正中央趴在桶沿休憩的……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他?却思之如狂的宁逾。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借着晦暗的月色,动作极轻地蹲身而下,伸手碰了碰宁逾如藻的长发。

潮湿的,柔软的,不是泡沫。

而是会有大好前途的宝贝。

他?该为他?感到高兴。

沈浮桥勉强地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有种寂寥和落寞,在惨白的脸色上显得难看极了。

“哥哥……”

沈浮桥下意识想应,反应过来后又戒备起来,脑袋里极速想着借口,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宁逾根本没有醒来。

是在梦呓呢喃。

他?无声松了一口气,没忍住朝宁逾唇边稍稍靠近了些,想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别走……阿宁……会很乖……”

沈浮桥的心好像一瞬间被攥紧了,酸酸涨涨的,被宁逾温软的声线刺得发疼。

“哥哥……”

“别叫了。”明知宁逾听不到,沈浮桥还是哑着声音极痛地回了一句,“你是想要我?的命么?”

山谷易满,欲壑难填,人生于这世间,总是心有所望,心有不甘。

沈浮桥从小到大很少对某种东西抱有期待和妄念,但此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

宁逾是他的求而不得。

明明两情?相悦,近在眼前,却不得不阴差阳错,天各一方。

沈浮桥喉间漫出一阵浓重的腥甜,他?强撑着起身出了盥洗室,背靠着门慢慢地滑下去,偏头吐了一大口暗沉的鲜血。

余血还在顺着他?的唇淅淅沥沥地往下淌,沈浮桥捂了捂心口,却不觉得有多?疼。

还不及方才听宁逾梦呓时的十分之一。

他?疯了似的咧唇笑了笑,眼前忽然浮现出今晨宁逾回眸时那浓墨重彩的笑容。

这个人曾经短暂地属于过他?——这就够了。

他?这悲哀的一生……太值得。

而与他一门之隔的地方,宁逾的妖力正溢过门缝,悄无声息地温养着他?的心脏,沈浮桥只能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胸口下漫过,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宁逾很小心地控制着,怕被沈浮桥发现,又实?在担心他?的身体。

他?的头发很敏感,刚刚被沈浮桥一碰就醒了。沈浮桥会在夜里偷偷来看他?这件事并不让他有多?意外,他?知道沈浮桥对他余情?未了,也知道他?逼不得,必须慢慢来。

但他?不知道他?只是随便撒一下娇就可以把沈浮桥气吐血。

宁逾现在难受又纠结。

他?想跑出去抱住沈浮桥给他?疗伤,又怕反而弄巧成拙,直接把他?给气死了。

王后只有这一个,要是就这么给气没了,他?要找谁哭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宁逾:我太难了!

感谢小天使的订阅!!么么哒!!感谢在2021-05-1422:55:17~2021-05-1517:4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13瓶;林鸭、晋江小黄花10瓶;懒癌患者x5瓶;稀星、pluto3瓶;义城霜降、山有木兮桃花吟、浮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