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检查祭坛的景湛刚转身，大腿就被人抱住，低头一看，洛嘉脸颊上红彤彤的两个指印。
察觉到他的视线，洛嘉仰起脸，指控：“你看，她掐的！”
可是预想中的爱怜不存在。
景湛把他扯开丢到一边，“几百岁了，莫要胡闹。”
洛嘉：？
苏念走了过来，对着景湛行礼，“多谢真君出手相救。”
礼貌又客气，好像那两次天地双修不是彼此一样。
景湛眸光微沉，淡声道：“无碍，魔修一事本就不该是你们弟子面对的，是刑善堂失责。”
刑善堂不仅管弟子惩罚，还负责在玉泉宗外围巡逻。
苏念“嗯”了声，微微垂眸没有再说话。
两人又陷入了那种奇怪的氛围里。
尴尬，沉默情绪下，灵力在互相试探，渴望靠近。
即使他们表现的宛如一面之交，然而当靠近对方时，身上的灵力就会呈现出水乳|交融的状态。
这是控制不住的。
洛嘉左右看看，歪着头，问：
“你们身上的灵力快要融在一起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双修下？”
“……”
被禁言的洛嘉委屈缩在一旁，他哪里说错了，明明就是一副要双修的架势啊。
不过，因为有了洛嘉的打岔，两人之间倒像是碎了一层薄冰，起码苏念表现的没有方才那么抗拒与他相处了。
她有些犹豫，长睫阖动，轻声问：
“这处祭坛真的能召唤魔神吗，之前那魔修说要把我们都来血祭魔神。”
景湛：“不能，自上古仙魔劫后，魔神的躯体便与魔庭沉入极地深渊内，这不过是魔修的痴心妄想。”
苏念表现出松了口气的样子，正欲再找话题时，就听到他问：
“你方才为何要舍身救他们？”
她愣了下，看向景湛。
苍蓝如海的眼眸里，只有平静和淡淡的困惑。
苏念背脊发寒。
他好像知道了。
或者说是在他看来，她是装的。
甜美的糖果下是自私自利的内核。
一股愤怒从心底燃烧翻上眼底。
她淡茶色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场熊熊烈火。
“怎么，在灏川真君看来，我不该救他们？”
“还是说，不相信我会舍己为人？”
她讥讽的笑了起来。
“对，没错，我这种人怎么会去救一个情敌呢，我巴不得她死在我面前，那样才是我，我才能开心快意！”
“……”
景湛叹气，他伸手遮住了她流露出痛苦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吻着掌心。
“抱歉。”
“或许是我措辞不当，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被遮住上半张脸的苏念，唇瓣抖动，似乎是被他的话戳中了什么，身上竖起的尖刺扎着别人也刺痛自己。
掌心湿漉漉的，明明只是温热却烫得他移开了手，露出一双红眼眶，里面是泪花闪烁。
景湛想到了方才看到的她。
机警，勇敢，站在红莲里生机勃勃。
而现在。
委屈，可怜，站在他面前舔舐伤口。
小狐狸受了委屈。
而这只小狐狸的委屈似乎只在他面前展露。
景湛想着，再次伸出了手，想要拍一拍她的头。
然而苏念却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牢牢抱着他的腰。
这个拥抱似乎不太适合，因为太过突然。
可是又好像很合适，因为他们是双修伴侣。
矛盾的感觉在景湛心头升起。
他迟疑了下，错过了将她推开的最佳时机，便抬手用布罩住了边上的洛嘉。
突然失去光明的洛嘉：？？
而此时，他怀中的人用呜咽的语气闷闷说着话：
“你是不是听了那些人说的话，觉得我是个心机深自私又放荡的人？”
景湛敛眸，轻声道：
“我不信他们的话。”
苏念在黑暗里冷笑，不信旁人的话，同样也不信她。
他确实如981所言是个不容易被打动的人，他有着自己看待事物的角度，像阳光下的冰棱，晶莹剔透却也冰冷坚硬。
“你可以信，因为我确实心机深又自私，甚至还放荡，”
苏念闷闷地说着。
景湛皱起了眉，“你不用赌气说自己。”
“我没赌气。”苏念松开了手，却没有离开他的怀抱，而是后仰着让他看到自己的脸，“我承认心机深，自私，放荡，这些我承认，但我也会有于心不忍，也会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我也有约束自己的原则。真君，难道真的只剩下善良和单纯的人才配被人喜欢，才是一个好人吗？”
她迷茫的望着他，渴望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森林里的小狐狸再一次在人类面前翻开了肚皮，剖析着自己的柔软，只是为了寻求一个肯定。
景湛低眸，看见了璀璨如星也望见了烈火重重。
修者兼济天下，不可能只有单纯善良，毫无城府如三岁娇儿行走在这世道。
“并不是只有善良单纯才配被人喜欢，好人的定义也不是只有这两样。人是这世间最复杂的存在，你所说的不过是片面的定义。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能做到这两点的便可称为大善贤者，而世人皆为情所困为利所扰，为之一二已经是心善之人。”
“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前方的事情，无法看到身后的事情，旁人的看法那么重要吗？”
苏念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不在乎他们如何看我。”
我在乎的是你如何看待我。
苍蓝色的眼眸将一切看在心底，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就像是那日在沧海湖畔一样，只是这一次带着一丝温柔。
这一丝温柔让苏念的眼泪再次落下。
只是这次伴随着笑容。
“真君，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是伤痕累累，我也想知道为何每次你都会出现在我身旁？”
景湛沉默。
他看着流泪的笑脸，那眼中的期许易碎的像是春日下的浮冰，风都不敢吹重了怕它散开。
“你是我的道侣，你有危险我能感应到。”
苏念愣了下，长睫上挂着的泪珠，因为歪头的动作落在了鼻尖，轻轻晃动。
“道侣？”
是呀。
他们天地双修灵力相融，不是道侣是什么。
可是，他们又怎么能是道侣，她如何配得上他？
被泪水浸润的眼睛清澈见底，景湛一眼便看清了她内心的纠结与彷徨。
手掌再一次轻抚头顶。
“若你愿意，可以举行道侣结契典礼。”
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即使是在说这样话的时候，平静得让苏念在心中轻叹。
果然是个不可爱的人。
若是旁人许诺结为道侣，必然是有了真的喜爱在里面。
可是，对于景湛来说。
道侣，不过是个身份。
而他们不可能一直无名无分地双修下去。
更或者说是在他看来，给苏念一个体面的身份，是对她的补偿。
这一次，苏念没有拒绝这份补偿。
“好。”
既然单纯善良是捂不化他心里的寒冰，那她就要做一柄烈焰的匕首狠狠插|进去！
*
景湛带着苏念回到了玉泉宗，落在昆吾正殿外。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赶了出来，正是陈玥和陆俏俏，见到灏川真君连忙抬手行礼。
“参加灏川真君。”
景湛略微颔首，从两人身边走过，进了大殿。
迈入大殿后见苏念没有跟上，微微侧头看向她，“进来。”
原本想抓着苏念问清情况的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跟在灏川真君的后面进入大殿。
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也忙跟了上去。
大殿内，掌门与各峰峰主和长老都在，苏念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柳辰和云笙。
男女主去哪里了？
她存了疑惑，向众人行礼。
“弟子苏念，参加掌门和各位长老。”
一群合体期的大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又余光瞟向那边的灏川真君。
其中一个端庄的美妇人朝苏念招手，“好孩子，快来让我看看。”
这是灵鹫峰的峰主木晗真君，刚出关就听到了炎魔的事情，顺带还知道了自己峰上多了位天赋极高的元婴修士，把她高兴坏了。
她将一枚玉匣送到苏念面前，“这是庆贺你结婴的礼物。”
苏念接过，道了声谢，这位木晗真君不常露面，一直在试图突破合体初期，只是到最后也没有成功。
木晗真君对苏念很是喜欢，有些感慨地说：“你师父若知道你现在已经结婴必然会开心的连喝三日浮生醉。”
苏念的师父姜燕婉失踪多年，木晗真君为此还特地出去寻找过。
原身的一个遗憾，也是到死都没再见到师父。
苏念：“若是师父回来，喝十日都可以。”
她失落的神情落在景湛眼底，眸光微闪，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哭喊着要师父的场景。
像个失去大狐狸的小崽子茫然无助又害怕。
木晗真君开了头，掌门和几位长老都给苏念送了一份贺礼，说是结婴贺礼，其实早宗门早就送了元婴期的奖励，这些不过奖赏她在山洞里的表现。
除了苏念有奖励，陆俏俏和陈玥也有，拿了东西的三人退了出去。
后面就是大佬们谈话时间，跟她们没关系了。
*
离了正殿，那种被大佬们包围的威压消失了，陆俏俏和陈玥松了口气。
只有金丹期的陈玥拍了拍胸口，她是三人里承受压力最大的，“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合体期大佬这么近距离接触，有些喘不过气来了都。”
陆俏俏点头：“特别是灏川真君，虽然他将威压全部收了，可是他的气息好冷冽，跟一尊冰雕似的，也不知那些个女修怎么这么喜欢他，难不成都喜欢挨冻？”
苏念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的缘故，景湛周身灵力活跃得不行，所以才会有寒气溢出，不然以他的修为是完全可以将自己气息收敛起来。
想来那群人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与他的关系了。
她回头望了眼，昆吾殿前墨玉柱上雕刻的鲲鹏跃入海里，溅起一层层黑色涛扑向雪山顶端的烈日。
炽热的温度让浪花还未靠近就化为青烟，烈日无惧这些黑色的海水，认为它们无法触碰到自己，可是它下发的雪山却在逐步被黑色的浪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