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妾身幼时在家中和姐姐玩耍,常给姐姐剥核桃吃,手艺极好,准会让娘娘满意。”慕晚晚垂头含笑回道,碎发掉落,露出雪白的脖颈,恭敬温顺,让人看不出神色。

婉沛目光停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眼,挥挥手,让身旁的小宫女下去,打了个哈欠靠回引枕上,挑着一双美人眸看她,“夫人都如此说了,本宫等着夫人的核桃。”

慕晚晚道了句是,捏着帕子靠近,躬身站在小桌边,两眼稍稍抬起,蓦地定住,案上的金锤子不见了,没了金锤子,婉沛这是让她用手剥?

“怎么?夫人嫁入裴府多年,都忘了以前怎么剥的了?”这话听着刺耳,婉沛闲毫不在意地道,闲散地看她犹如玩笑。

慕晚晚回,“妾身没忘的。”

从金篓子里拿出一个核桃,捏在手心,核桃皮坚硬无比,竟比平常家中的还要硬上几分。两掌掌心用力,狠狠一压,这才剥开。细嫩的皮肉碎在壳里,针扎般的痛意从掌中蔓延,慕晚晚不得已用指腹捏开半碎的皮,几个指头都出了血。

婉沛懒洋洋地躺着,仔细端详自己的纤纤玉手,并不在意那核桃仁里沾的血,她道“听闻尚书大人刚正不阿,是个忠臣。皇上在本宫面前也曾提过尚书大人的功绩,可奈何大人是前朝老臣,如今大昭江山刚刚安稳,又有底下的乱臣蠢蠢欲动,杀鸡儆猴,有时这种手段可最是顶用。”

倏的,坚硬的核桃壳扎进指缝里,慕晚晚顾不得疼痛,提裙跪到地上,眉心着地,“家父忠于皇上,不会有反心,定是有奸人作祟,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为家父美言几句,以救家父性命。妾身来世愿当牛做马,报答娘娘。”

“如果我说,给皇上吹枕头风,杀了你父亲的,就是本宫呢?”婉沛盯着慕晚晚,那眼里厌恶又痛恨。

慕晚晚蓦地抬头看她,怔然,脊背发凉,指缝的痛扎到了心口,她如何都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娘娘为何要这么做?”

“这就要问你的好父亲了!”婉沛冷哼,忽地神色大变,“当年若不是你执意嫁给他,本宫何苦至此!”

当年…

当年的事

记忆放开闸门,如同洪水般涌出,零散的片段疯狂地在她脑海里闪现。

说起慕晚晚嫁给裴泫,还要追溯到她十五的及笄礼。那时大昭朝定,父亲作为前朝重臣,新皇并未诛杀,反而让父亲做了礼部尚书,为保全家平安,父亲只能背着叛臣的名义应下,在这个官职上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而她当时少不更事,并不知父亲的苦衷,及笄当日偷跑出去,在长安街上看什么都是新鲜,却不想遇到了几个流氓混混,慕晚晚怕极了,亮出自己的身世也无人相信。要把她带走时,正巧遇到了裴泫,他仗义出手,把她送回了慕府。随裴泫来时马车里坐的女郎确实与现在的婉沛很是相像。

难道婉沛与裴泫二人之间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事?

都怪她当时对裴泫一见倾心,满眼都是他,竟疏忽了坐在马车里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慕晚晚全身冰冷,犹如被凉水浇过。

婉沛观她一变再变的神色,又道“夫人都记起来了?”

慕晚晚苦笑,“娘娘就不怕妾身将此事告知皇上?”

婉沛满不在乎,莞尔,“夫人以为皇上为何会宠着本宫?还不是因为本宫识时务,知进退。深宫多年,本宫比不得夫人和您的夫君情比金坚,还像从前闺阁一样天真!”

这句话说的是讽刺。

可怜的是,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慕晚晚天真的以为她夫妻二人和睦,心上人宠着她,府中事务都交由她的婆母,每日只忧愁穿什么衣裳,扮什么妆容就好。这三月,真是让她饱受苦楚,把从前的美好全部撕碎在她面前。

慕晚晚不知是怎么出的楚云轩,步步踉跄,眼前一片云雾,她摸摸脸,有水珠滑过,她哭了。

长姐远嫁,父亲下狱,丈夫背叛,这三月让她流尽了泪水,原以为她哭不出来,想不到还未出深宫,又一次,让她不得不屈于现实,让从前那个姑娘慢慢褪去了天真烂漫。

“皇上驾到!”小太监尖着嗓,在门前通报。

慕晚晚耳边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知被柳香拉着双膝跪在青石板路上,在楚云轩跪得久了,膝盖酸麻,她也像没有感受到一般。

明黄的衣袂从眼前飘过,眼下是一双金线编织云纹的金靴,步履如风,半刻都未曾停留。都说婉昭仪最得盛宠,隔个三五日皇帝就会去一次楚云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大昭开国皇帝李胤本是河西节度使李真的第三子。河西节度使三子的名头好听,但李胤并未与其他人拥有一样的待遇。他母亲是被撸来的貌美妇人,又早早被其他姬妾暗中害死,就注定他所想要的一切必须凭自己夺取。

李胤做到了,长安城破时,河西节度使李真被流箭杀死,李真大业未成,身先死。李胤以雷霆之力在七子中夺得统帅地位,最后登基称帝。传闻那一日新帝的金甲染红了鲜血,似是从地狱爬出的修罗。但传闻只是传闻,没人敢拿出来说事。

朝政稳定后,李真的其他六子流放的流放,惨死的惨死。唯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七李知留在了长安。

大昭如今开国十年,百姓休养生息,国库富足,再无动乱,前朝余党再做什么动作都只是翻腾出一个小水花,成不了大气。足以看出,这个年仅三十余的上位者并不简单。

但一切都与慕晚晚无关,她如今唯一想做的是就是救出牢狱中的父亲。面前的这个男人坐拥四海,而她想要的,他一句话就能解决。

慕晚晚闭了闭眼,盯向眼前走过的锦靴,脊背弯下,额头触向青石的地面,唇畔微微咬紧,含声,“臣妇给皇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