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刚刚要是对你有点防备的话。”林诺伸出手隔着透明的玻璃,似乎被阻断在了战局之外,他思考了一下,坐了回去。
“我不管,你死了啊。”洛兰抱起了双臂,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林诺轻轻的吐了口气,“行吧,我阴谋一贯玩不过你了。”
“但是你阳谋比我强的多啊。”洛兰轻声说道,拿起了一颗葡萄放在手里看着,“那才是帅才。”
林诺摇了摇头。
“我吗,除了讨人厌,别无他能。”林诺说道,向后一仰,“我知道我自己的。”
“不会吧,”洛兰摇了摇头,“我觉得学长很好啊。”
“那是对你,一般人他们都说被我人脑袋骂出狗脑袋了。”林诺说道,他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香烟,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塞了回去。
“我还记得你骂我参谋长的盛况,谢谢。”洛兰也靠在了扶手上,“而且你顺便把我也骂傻了。”
“还有这回事呢。”林诺轻声叹了口气,“我反思过,我的确是年轻气盛。”
“但是学长不年轻气盛也不会想要改变这个国家了。”洛兰说道,拿起了一瓶苏打饮料,“说起来,学长,托你的福,我得好多年没在家里见过这玩意了。”
“你不是胃炎吗?”林诺问道。
“说起来,”洛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学长知道我是怎么休假一个月的吗?”
“说你在工作岗位上病倒了来着。”林诺慢慢地说。
洛兰的眼睛转向了一边,他的眼睛像什么深蓝色的天鹅绒窗帘一样,漂亮细腻但是缺乏光亮。
“说起来,你记得去年的南翼伽马星攻略战吧。”洛兰轻声说道,“我打了三个月才能对面哑火。”
“我没记错的话,最后是让你按兵不动,然后让德西亚家的那位二公子收人头?”林诺抽出来了一个烟,在手指间把玩着。
“是啊。”洛兰说道,手指下压,似乎想挤碎葡萄,但是最终放开了。
“我感觉要不是靠别人的功劳,他现在恐怕还是个少尉。”林诺说道。
“别那么小看他,说不定是个上尉了呢。”洛兰轻声哼了一声,“我也不是被他气的,可能是加班的时间太长了吧。”
“我听说你吐血了。”林诺为了掐断自己抽烟的念想,把烟盒扔到了一边。
“是啊。”洛兰出了口气,“所以你有什么政治理想,最好尽快一点,我还想看见呢,不过到时候你烧纸告诉我也未尝不可。”
“烧纸?”林诺表示你跟我玩家祭无忘告乃翁呢。
洛兰向后把自己摊进了沙发里。
他抬起了一只手,他的手指十分的纤细,能够操纵最精密的仪器键位,林诺曾见过一次他下达命令,可以详细得直接和连长交流,林诺在学生年代的时候就知道有一个学弟,他比别人可以多用十个键位。
这是什么样的手速和思考能力啊。
当然和他过分纤细的骨骼也有一定的关系,洛兰知道,omega有很多的地方有劣势,比方说体力,比方说发情期,但是他也有一个优势,他的手指比一般人更细,他可以将键位设置的更小,也能控制更多的键位。
这就意味着,无人机也好,军队编组也好,他都能进行更加精细的调整操作。
军中的禁酒令,也和这种战斗模式有关,毕竟你作为军人手抖的厉害,肯定是不行的。
林诺可以断定,洛兰就是一个杀戮的天才,他的格斗勉强及格,但是射击绝对算得上百步穿杨。
他其他科目都是满分。
洛兰是在学校的时候,就用模拟机屠杀过所有教授的学生。
他残忍而狡猾,从来不会给你什么疏忽大意的机会,他是天生的猎手和赌徒,有着非凡的耐心,可以在敌人的身后潜伏追踪几个月,然后扼住他们的咽喉。
洛兰十九岁的那年从军校毕业,然后一年后,他的名字就已经传遍了这片广袤的星空。
“然后我就住院了。”洛兰自顾自的说道,“他们觉得不给我放假我可能要死,但是又让我在家里办公,我又看不见前线那群人在干嘛。”
“然后你又挨了一枪?”林诺吐了口气,“你今年的运气还真是。”
“我运气好过吗?”洛兰反问道。
他忍不住轻轻地用手摸了摸自己脆弱的胃。
他,洛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必须将那件事咽下去,但是他注定不可能忘记。
洛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会遇到这种事情,可能他从前不知道自己应该值几个钱吧。
那是在他住院的时候,他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应该是做了手术吧,或者是干了些什么别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一口血吐在了操作台上,然后耳边嘈杂一片,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宽宽的白色束缚带绑在了床上。
“不好意思阁下,您想要自己把管子拔下来。”护士轻声说道,想要帮他解开,但是她似乎被什么人阻止了。
洛兰挣扎了一下,他认出了来人是那位德西亚上将。
“你?”洛兰轻声说道,他还没什么力气,“有什么事情吗?”
德西亚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止疼剂的阀门上,看着那个苍白瘦弱的青年蔚蓝色的眼睛掠过了一丝惊恐,“你?”
“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来探望您一下。”他轻声说道,“听说您打算投诉我。”
“还写了几十页的材料?”他问道。
洛兰忍不住挣扎了起来,然而对他来说,束缚带的魔术贴似乎就像是焊起来的一般牢固。
“我家老爷子对您颇为赏识。”德西亚轻声说道。
“我没有。”洛兰反驳道,他感到了恐惧,“我没有,我只是写了一份日常战斗报告。”
他已经感到了体力不支,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德西亚的手将阀门关上了,洛兰感到了疼痛,激烈无比的疼痛,瞬间从他的胃蔓延开,“打开。”他轻声哀求道,“求你打开它。”
洛兰挣扎着试图挣脱一只手,然而疼痛使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德西亚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打开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脑子里有什么念头,是恨吗,更多的是某种诧异。
那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
他太年轻,几乎没有自己的党羽,也没有被什么人收归麾下。
要不是无可取代,也许他已经死的连骨灰都不剩了。
他也早应该知道了,高层不过把他当成了一件消耗品,他什么时候不能工作了,或者说,不再有大的战事了,那自己应该很危险了。
“先生,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安汶轻声说道。
洛兰站在走廊的一边,勉强的笑了笑,“有么?”
“是不太好。”安汶确定道。
“有点胃疼。”他轻声说道。
安汶思考了一下晚餐,他没有吃多,自己也没有做的非常难消化。
“不是晚饭的事情了。”洛兰似乎看穿了什么,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安汶走了过去,“不好的事情吗?”
洛兰笑了笑。
“还行吧。”他笑着说,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生活中比较好的事情的确屈指可数。
安汶走近了一点,“这样么?”少女笑了起来,她端了一杯饮料,“这个么,喝下去对睡眠有好处的。”
洛兰接了过来。
他看着某种植物的小花在热水里上下浮沉,“谢谢。”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安汶转过脸,看到青年的眼睛是暗淡的,宁静的,就像是雨夜的天空。
“先生,我总是感觉您不是很开心。”安汶说道,她的声音温和而带着某种诱惑性,就像是塞壬的歌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秘密交出来。
“你杀过人吗?”洛兰轻声问道。
“没有。”安汶说道,她说谎了。
“最好不要。”洛兰低声说,“一旦杀过人,就回不去了。”
安汶的心里微微地动了一下。
“杀人的人会被人杀死,这是理所当然的。”洛兰拿起了杯子,把温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所以自己也不该有什么好抱怨的。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洛兰竖起了一根纤细的手指,“我希望您能诚实地回答我。”
安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您讲?”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呢。”洛兰轻声笑了一下,“虽然我这么一个病秧子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但是我还是挺好奇的。”他轻轻地笑着,转过他蓝色的眼睛来看着安汶,某种气息从他的身上流泄而出,是危险,无与伦比的危险。
只有脚下尸骨成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危险,安汶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害怕他吗?
当然不害怕,安汶这辈子还不太懂什么是害怕,但是如果用自己天生胆子就很大来敷衍,恐怕他是不会满意的。
说谎的奥义在于,七分真,三分假。
“我现在也在服役,先生。”安汶轻声说道,“简历上有写。”
“去年开始在后勤支持部队。”洛兰说道。
安汶笑了笑,“谁知道呢,先生,可能是比较喜欢你吧。”
她轻轻地笑着,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烨烨生辉,“谁又能说清楚喜欢这种东西呢。”
爱真的是个好东西,所有的非理性的,不常规的,都可以推到它的头上,让它来当替罪羔羊。
“救我也是么?”洛兰问道。
“不是。”安汶轻声说,“如果您希望我诚实的话,”
“我希望。”洛兰斩钉截铁地说道。
“因为我,同情您。”安汶微微垂下了头,说道。
洛兰怔住了。
刚刚那个少女脸上的神情。
彷佛某个破旧的荒山古庙里的神佛,宁静而温和。
甚至,有几分慈悲。
她没有说谎,洛兰知道她没有说谎,他转过了头,轻轻地转身离开了。
苦海无涯,回头真的会有岸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