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海盐薄荷糖】

想象总是要比现实残酷上千百倍。

唐酒想象中的共枕而眠:塞穆尔像只大狗狗一样睡的迷迷糊糊的往自己怀里钻。

现实中的同床共枕却是......唐酒第六次被塞穆尔头上的尖角给惊醒。

他本来就是个十分认床的人类,哪怕是那么多年的出差生活也没能把这个毛病给掰正过来,人类在床上躺了好久才勉勉强强有点困意,结果......

天知道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睁开眼睛、抬眼就见着一双漆黑锃亮的锐利尖角在离你不远的地方闪烁着阴冷寒光是种怎么样的心情!!!

他是十分想摸摸魔族的角角,可不代表是用这种方式!要知道塞穆尔的尖角可是能轻松划开蛮荒凶兽的坚硬皮肤的!

于是本来就睡不太好的人类这下子更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转过头去,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芒看这只魔族。

魔族睡觉一点都不消停,卷走了人类那边的所有被子不说还差点将自己滚到床下面去,亏得这张床的面积十分大,换做寝室那种小单人床怕是他能直接在地上睡上一夜。

塞穆尔在他的身边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明明是那样高大的一只魔族,睡起觉时却还如同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狗一般,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怎么把自己缩成那个样子的,唐酒甚至要疑惑阿尔途斯大陆是不是有名为“缩骨功”的魔法存在了。

他的头发滚的凌乱极了,看上去和金毛狮王差不多,唐酒在刚刚rua他的耳朵时连带着看似不经意地摸了几下他的头发。魔族的发质要比人类的硬上不少,相较于人类头发的柔软手感要更具有些韧劲,塞穆尔的头发则要稍稍扎些手。

这只魔族睡觉时找到一个东西就会不自觉地疯狂用自己的头去往上拱,他像是每一只想要和主人贴贴的大型犬一样来回用脑袋摩挲着主人的胸口,唐酒对此只能痛并快乐着——他只是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脆皮法师,血条根本不够塞穆尔这么戳上几下的。

唐酒无奈叹气。

罪魁祸首的魔族正侧着脑袋睡的极香,如燃烧火焰般的红发零零乱乱地铺在床上,不仅唐酒睡的晚,他也一样,只不过他是......昨晚心疼那些飞走的糖块心疼了半宿,唐酒只能看到一只尖尖的耳朵透过红发高高地支棱起来。

魔王的耳朵要比人类的还要薄上一些,与精灵耳一样是半透明的,唐酒止不住又回忆起了昨天的美妙触感。

他将塞穆尔的脑袋轻轻偏了偏,掀开被子一角俯身下了床。

——不要问他们为什么睡在一张床上,问就是塞穆尔真的太穷了,整个宫殿里都没有第二张能拿出来用的被子,库存的不是太破了塞穆尔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给这么美丽的人类盖就是太脏了不好好洗一洗根本就没法用。

唐酒更不会傻到说我空间里有。

“但我们两个......睡一起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还是去隔壁睡吧,我可以盖自己的衣服......”人类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可怜地悄悄扯了扯自己的白衬衫。隔壁的石室比这间还要空荡,轻轻拍一下石床都能在被灰尘铺满的床上留下一个手印,他的衬衫更是薄薄的一层,在这么冷的夜里恐怕一晚上就会被冻感冒。

“怎么能让你住那种地方!”人类的体质和魔族可差远了,况且魔族没几个懂治愈系魔法的,生病在这里是非常麻烦和可怕的事情。

“你和我一起睡,两个雄性怎么就不能睡一张床了!”塞穆尔拍拍胸脯。“冬季马上就要到来了,我身上很暖和的,这样你冬天也不会被冻到了!”塞穆尔自信道。

“既然您这么邀请我,我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您可真是个体贴的好人......好魔!”人类目光深沉看了他一眼,嘴上不忘吹捧他道。

------

人类按了按太阳穴,将昨晚的回忆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谁能想到想象中的美好夜晚转身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他轻手轻脚将被子掀开,起身下床一气呵成,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动作了,塞穆尔却还是敏锐地睁开了眼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那种眼神……怎么说呢?满是戒备与凶性。唐酒在动物世界猛兽捕猎的纪录片里看到过许多次,他毫不怀疑假若自己露出些许敌意恐怕会被这只魔族瞬间绞杀成一滩碎肉。

只是当他看到噪音的生产者是自己新收的宠物时又不甚在意地闭上了眼,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沉浸在充满了糖山的愉悦梦境里。

——唐酒的战斗力在他眼中就和只刚出生的猫猫差不多。

唐酒:“......”。

他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无尽深渊里的风刃划的不成样子,再穿下去搞不好动作幅度稍稍大一点就碎成布条了,于是人类毫不见外地走到了魔族的衣服堆前,俯身蹲了下去给自己找了件塞穆尔常穿的衣物。

论身高唐酒是要比塞穆尔高上一些的,奈何魔族有一双能作弊的尖角和一头狂放不羁的长发,视觉效果上看塞穆尔反而似乎比人类还要高上一点点。

魔族的衣服没什么剪裁工艺,唐酒有些嫌弃地拿起来看了看——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简单鞣制了下缝出了个衣服的样子,勉强也能凑合着遮挡住身子。

只是塞穆尔的身形要比唐酒强壮不少,唐酒又不太懂魔族衣物的穿法,魔王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便显得松松垮垮的,在塞穆尔身上格外干练的服装硬生生被唐酒穿成了男友衬衫。

人类从空间里摸出了面镜子简单打理了下自己,而后满意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临睡前塞穆尔是告诫过他不要乱跑的。

绝大多数的魔都残忍且好杀,这是他们血液里就流淌着的天性,塞穆尔却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例外,他倒不是那种崇尚和平的圣母魔族,只是并不喜欢毫无缘由的屠杀。

唐酒一步一步下了楼。

这座宫殿应该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代的魔王曾经住过,虽然外表看着破旧不堪,实际上却还能坚持上许多个年头。

大部分魔族更偏向以自身为武器用体魄战斗,就像矮人和兽人里懂魔法的相对来说不是很多一样,唐酒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外走去,意外地在这座宫殿的墙壁上感受到了一阵阵的魔法波动。

——是加固宫殿和清洁尘土的魔法结界,只是后者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了,看这个破损程度怕是结界布成以后就再没被人好好修缮过,倒是加固的结界还在勉强作用着。

魔族的黑夜占据了他们日常的三分之二,唐酒本身也没睡上多久,天空仍旧是漆黑一片。在这里是看不到星星的,夜晚无尽深渊的暗元素会加倍活跃,那些宛如实质化的暗元素如同乌云一般遮掩隔绝整个天际。

他重新站在了宫殿的入口处,魔族的聚居营地呈现一种圆形的排列,塞穆尔的宫殿就在圆心点位于最中间的位置,同样这也是附近最高的一片土地。

榴莲哥他们已经分完了肉回去休息了,空地的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大滩血迹,火把燃剩了短短的一截,借着这微弱的摇曳火光唐酒倒是能将大半个营地都收尽眼底。

他看了半天,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萦绕不散。

——一个是穷,另一个是乱。

穷就不用说了,说这是魔族怕是都没几个人信,从人类那儿偷来的房子间间都是破破烂烂的,很显然这里的魔族不太会维修东西,房子有漏的坏的地方也多是直接拿不知名的物体给糊上堵上了。

人类的房子在这里只有极少数的几座,更多的都是魔族们自己随随便便搭的屋子,有的和塞穆尔一样是用石头搭的,有的则直接用土糊出了个破破烂烂的棚子,稍大一阵风就能直接吹个底朝天。

不过土棚就算是倒了也砸不死强大的魔族,所以很多魔族都凑合着用了。

乱就更不用说了,魔族们造屋子哪儿有什么规划布局啊,纯粹的看哪儿好就在哪儿造,甚至于早些年魔族根本没有造房子的说法,他们幕天席地居住在这片土地上,还是见到了人类才知道原来还能这么活着。

唐酒一点点记下目所能及之处的地形与建筑,开始思考起该从哪里动手。

“哟,这就是我们强悍冷漠的王带回来的那个人类?”

他的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十分尖锐刺耳的声音。

这只魔族走路悄无声息的,嗓音却像是被什么狠狠划过一样刺耳,唐酒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指甲划过黑板的声响,眉头在一瞬间就拧了起来。

魔族绕到了他的面前,一双浑浊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快让我看看这张脸……天哪魔神在上!这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美貌吗?!”

大陆公认黑发黑瞳是魔神的化身,历史上就没哪个有双黑颜色的人类有好下场的,基本上每一个双黑的人类在出生没多久就会直接被圣教庭给“裁决”了,更不用说是活到这么大的人类!

传说中的魔神化身出现在了无尽深渊里!!!

在塞穆尔与唐酒踏入这片土地上时这条消息就已经如飓风般传遍了整个魔族,如果是其他地方还好……却偏偏是无尽深渊!要知道无尽深渊可是魔族起源!!!

今夜不知有多少魔族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只有塞穆尔这只崽崽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在床上来回翻滚梦里见糖。

卢坎尔就是这样一只嚣张又颇具野心的魔族。

他看塞穆尔不顺眼很多年了,如果不是塞穆尔的横空出世……等前任魔王死去后卢坎尔说不定会成为新的魔王,可塞穆尔却偏偏就是突然冒了出来!

他以一种不容任何魔置喙的强硬态度如砍瓜切菜般打倒了前任魔王及他的心腹们,卢坎尔的实力在魔族已经算得上是强悍了,对上塞穆尔却甚至连五招都挡不下来!

他的目光由打量瞬间转变为惊艳,矮小魔族对着唐酒痴痴笑着,他的表情淫靡又猥琐,一只手控制不住地冲着唐酒伸了过来:“居然是这么漂亮的人类……难怪塞穆尔那个石头垛子都忍不住动心!”

卢坎尔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塞穆尔的年龄加个零再翻几番都不一定能有他大,年老的魔族伛偻着身子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看上去活生生一具披了人皮的骷髅架子。他的头上只有一只尖角,余下的那只右角应该生长的位置上长着一个巨大的瘤包,那是很多年前圣教庭的一位红衣主教给他留下的“纪念”。

整个魔族最少超过八成的魅魔都和他上过床,他甚至还搞过几只精灵和人鱼,昨夜他还在一只曾陪伴在前任魔王的魅魔床上风流,现在却已经连那只魅魔长什么样子都忘的七七八八了!!!

“塞穆尔这家伙,还真是……”。他的视线如刀子般在人类半遮半露的锁骨上一遍遍刮过,人类的皮肤甚至比光之天使还要白皙上三分,卢坎尔这种时候恨不得自己多长出八双眼睛——他的视线完全不知道该先看哪里了!

人类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的属于塞穆尔那个讨厌家伙的衣服、纤细柔弱伸手可揽的腰、笔直修长的一双长腿……还有若隐若现的脚踝……

卢坎尔狠狠咽了口唾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神化身吗!魔神竟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理解了塞穆尔的想法——如果这只人类肯对他笑一笑,他愿意把屋里所有的魅魔都赶出去几天!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人类按在地上扒光他的衣服!可他是只十分能隐忍的魔,塞穆尔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他一旦发起脾气就是条疯狗!要是他在塞穆尔的宫殿外面动了塞穆尔的人类……天亮后他的脑袋就不一定还在脖子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转身离开从长计议,就见着面前的人类主动冲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人类抬起了手,随意披在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也下滑了几厘米,卢坎尔的眼睛都要看直了。他的指甲轻轻点在了卢坎尔的额头上,随着他的脸部轮廓一路下滑,直到停在了他的肩膀附近。

无论是对人类还是对魔族,额头都算得上是一个关键部位,只可惜卢坎尔眼睛里此刻满是这只正勾起唇微笑的柔弱人类。他笑的实在是太艳丽了,卢坎尔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两下,弱小的人类果然是值得呵护的珍贵生物,他想问问这只人类在笑些什么,他甚至开始担心起用怎样的音量和这只人类说话才不会惊扰到对方。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人类在开心什么了。

从他的肩头贴近锁骨处,到他的前胸手臂之上,人类的指间画了一条斜斜的线。

“砰——”。唐酒对他做了一个口型,看上去俏皮又可爱。

与他的声音一并传入卢坎尔脑中的……是漫天的血色与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的肩头向下、唐酒刚刚划过线的地方……整条手臂都瞬间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