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城内赵霁和公孙策他们正待在花满楼那间破了屋顶的客房内,坐在矮矮的小凳子上,听司空摘星讲那过去的故事。
城里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城外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城外深林中,雄娘子正拔出剑戒备着,带着赵霁和公孙策交给他的那群拦路的流民往官道上跑。碍于山路难行加上大部分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他们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他们身后,隐隐绰绰。杀手和树影融为一体,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来追杀的敌人,而哪些又是树影树叶。众人分外疲惫,□□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之下,崩溃到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地步。
——————
为何会变成这样,还要从他们当初分开的时候说起。
自赵霁他们往阜阳城方向离开之后,雄娘子就把所有流民绑成了一个串串,用一根绳子把那一串人串拴在了树上,然后把从山贼身上收缴的一些不方便带进城的兵器往身边一扔,随后便找了一块有太阳的草地,揪了根草咬在嘴里躺在地上休息。
人串之中,有个人藏在人群中,蹲在地上,抬着被绑住的双手焦虑得用牙咬着自己大拇手指的指甲盖。
那人年纪不大,但许是常年被海风吹,被烈日暴晒,他本身的皮肤状态非常糟糕。乍一看和四五十的人并无两样,只有细看才能从眼眸出找出些年轻的影子。
而他面颊上,有一道从眼角斜到嘴唇唇角边上的巨大伤疤。
这狰狞的伤疤让本就带着煞气的人看起来更加凶恶。
他身后,那个带头的流民看他这个样子,悄悄凑到他的身边低声安慰:“狗子,你别着急。你不是都听到了?这次那些大官里面还有个王爷!咱们又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抢上些什么嘛。再说另外一个大人也说了是带咱们去庐州问问那个什么高丽公主失踪的事情。你且宽心,会没事的。”
被他叫狗子的人烦躁得压低声音:“二叔!你不懂。我……哎!我就是怕官兵!”
那个带头之人劝人不成,反被训斥。
但见他如此被个小辈训斥,也没有生气。只是缩了回去,暗地里埋怨自己。对啊,二狗子出村是当海贼去了,这又是偷偷跑回来的,又如何会不怕官兵!
雄娘子看似睡着了,但好歹有赵霁给他的红萝卜吊在前面,怎么也会尽职尽责。是以,他虽看起来是躺着的,但精神集中,一双耳朵却也没漏下任何可疑之处。
自然也听到了那个‘狗子’和他叔之间的聊天内容。
听到那狗子说他怕官兵,和那位狗子他二叔一样,觉得理所当然,没有往深处多想些东西。
这种风平浪静的闲暇只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躺在阳光下闭上双眼的雄娘子突然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
实际上,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雄娘子选的地方已经算是远离了官道。按理说这里偏僻,不太可能会有人过来,更不要说这么明显的探视。
到底是有人误入,还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的?
这种疑问在雄娘子大脑中转了一个圈儿,接着便被立刻否认。不,不是误入,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那目光如有实质,带上了浓厚的恶意。刀子似地扎着人的肌肤。
雄娘子猛地睁开眼睛,向窥探的方向看了过去。但那边树木茂盛,什么也看不到。雄娘子毕竟是习武之人,也算是武林上的一流好手。当即随手捡过一个石子朝那个方向丢了过去!
石子没入森林,树叶扑簌簌动了一下。但除了树叶的摩擦声也就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了。
打中了?跑了?
周围杂音太多,而那目光又隔得太远。饶是雄娘子内力深厚,也无法从众多的杂音之中分辨到底是否击中目标。只得从地上站起来。拿起剑朝那边走了过去。
被绑住的串串们看到绑他们的那个比小娘子还漂亮上许多的大侠,突然从地上坐起来,随手朝着一个方向扔了什么。
正纳闷呢。
就看到那大侠扔出东西后,侧耳听了几息,又站了起来。冷着脸对他们道:“那边有人,我去看看,你们给我老实点!”
所有串串统一齐刷刷点头,表示他们会很乖很老实,绝对不乱动。
雄娘子并不是很相信他们的保证,但刚刚那窥探的目光恶意太重,他被那目光看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怎么都放不下那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雄娘子的背后,隐藏在串串群里的‘狗子’,在听到雄娘子说‘有人’之后,就整个人入赘冰窟,面无血色,抖若筛糠。
“坏了,他们来了,他们找过来了!”狗子嘴巴张张合合,却因为太过恐惧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狗子?狗子你咋了啊?”他二叔最先发现了自家子侄的异常,有些担心得挤了过去,看狗子不太清醒,像是吓魅着了的样子,连忙抬着自己的串串手,朝狗子的两边脸颊狠狠锤了两下“你醒醒!你咋了?”
狗子的脸就这么被他二叔擂了两下。
二叔在做流寇之前是个地道种地的庄稼人,手劲非同小可。只两下,二狗的双眼登时就变成了两大片乌青。
好在,狗子也被二叔如此狠手给锤醒了。被锤醒之后,狗子眼里一片狠意,再配上他脸颊眼角处那几乎横贯了他整半张脸的刀疤,终于显出了些贴合他本身身份的亡命之徒的意味。
二叔看到狗子恢复神智,正要高兴,却见他抬起膝盖,直接一膝盖顶断了自己的手腕腕骨,咬牙把断手从麻绳之中拽了出来,然后又低头去咬他另外一只手的绳子。
嘶——
嘶——
一时间周围的串串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抽气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二叔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狗……狗狗……狗子。你这是?”
干嘛呀?怎么这么狠?
满口是血的狗子扔下绳子要走,走之前扭头看了眼二叔和二叔后面一脸震惊的串串,短暂地犹豫了一瞬。
追杀他的人肯定已经来了,或者一炷香,或者下一瞬,那些人就会从天而降,鲨掉所有知情的,不知情的,或者只见过他们的人。就像曾经那次一样。
他明明可以自己走的。自己走的话,目标小,被发现的概率低,也更好隐藏。
是的,他应该自己走的。
可他在面对着当初从死人堆里把他扒出来的二叔那双茫然无知的眼睛时,突然觉得心脏一抽。
他狠不起来。‘狗子’在老家行二,所以也有人叫他二狗子。二狗子大名楚雄,自幼在楚家村长大,年少无知,加着少年气盛不愿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便跟着几个路过的人一同落草为寇。
楚雄的记忆不太好,但总记得他离开村子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如今甚至爹娘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可前几天,却是这二叔哆哆嗦嗦把他从死人堆拖了出来,甚至不问他这些年干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直接把他也带上了路。
楚雄不想这个几乎陌生却还愿意接纳他的二叔平白无故地变成冤魂。
心思猛转,改了主意,快步跑到雄娘子曾经躺着的地方,从那堆他收缴的东西里,翻出他们这些人劫道时候拿的‘武器’,从中检出一个小匕首,一刀把所有串串们手上的绳子全部割开。
压低声对他们道“他们就要来了。别多问,跑!想活命就跑。”
说完这一句话后,便带头朝着雄娘子离开相反的方向跑着离开。其他几个被他放开的串串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二叔是第一个从懵懂状态中醒过来的。
他看着二狗跑远的背影,一咬牙,跟上了二狗的脚步。他不知道二狗到底为什么要跑,但是他从小看着二狗长大,还是第一次从向来吊儿郎当的人眼里看到那么浓郁的恐惧。
到底是什么让他害怕成这个样子?
能让以前村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都害怕成这个样子的东西,他一点也不想碰到。
雄娘子去查探,绕着那一小片地方转了一圈。果然什么都没有。加上他顾忌着背后那些赵霁交给他的人,不能往前追太远,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
可等他回去,迎接他的不是那群看起来乖乖的串串们,而是一小滩的鲜血和一地的碎绳。
“……好!好得很!”雄娘子俯身捡起染着血的那节绳子,见那绳子上清晰可见的牙印,捏着绳子咬牙切齿。
他武功不低,加上现在年岁渐长。从神水宫离开之后,便再也没人敢这么愚弄他了。
一群看着老老实实鹌鹑一样的串串竟然还敢集体造反了?
雄娘子怒火中烧,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怒气冲冲朝着血迹的方向追了过去。他势必要把那些莫名其妙敢逃跑的串串们一个一个抓回来,狠狠敲打教训一顿!
已经跑入深林的楚雄身体情况并不太好。本身就陈伤未愈,此次又因为要逃,强行把左手弄折,跑起来跌跌撞撞。全靠一口气撑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023:58:27~2020-04-2118:0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止乎于礼90瓶;沐羲5瓶;赫菲斯托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