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朱有言在其中插科打诨,朱棣真就让人好好地吃饭,好好地说话,愣是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说。
朱有言绘声绘色地和朱棣说起他北征的时间,她碰上的趣事。
比如哪个先生讲了些好听的故事,比如宫里进了哪个地方的新人,都有什么趣事。
难得的是,朱棣听着朱有言说起这些家常里短的事,神色间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反而神色越发温和。
其实不是没有人想学朱有言,只是真没那个胆子。
哪怕就是太子、汉王、赵王这几个当儿子的人,哪一个碰上朱棣不得缩着脖子当鹌鹑,敢无视朱棣的那张阴下来的脸?
因此,看着朱有言全然当了朱棣是寻常的父亲,聊家常,撒娇,还敢控诉朱棣太板着脸,多少人望着朱有言眼冒金光。
牛人不过如此!
有朱有言在,不管朱棣原本打算用这顿饭怎么着,一家子还是和和气气的把饭吃完了。
只是饭吃完了,朱棣随口问:“宫中遇蛇这个事,查得怎么样了?”
得,悬了一顿饭的众人心,终于听到这质问的话。
“蛇不归人管吧?”朱有言很是无奈,亲爹怎么就不依不饶了呢?
这个时候小声地嘀咕这一句,何尝不是对朱棣的控诉。
“是儿媳无能。”
朱有言的话引得朱棣瞟了一眼,不难看出他的不悦,朱有言睁大眼睛瞪回去,怎么了吗?蛇是归人管的?
太子妃总管内宫,此时面对皇帝的质问,也就她出面了。
太子跟着揽下事儿道:“是儿子无用。”
观眼前的这对夫妻,躬身而立,垂着头让人瞧不见他们的脸色,不过,皇帝冷哼一声道:“你们觉得这是一句无用,无能就能过去的事儿?”
“爹。”朱有言真生气了,冲朱棣道:“爹真要想让大哥大嫂不痛快,揪着国家大事鸡蛋里挑石子也好,纯属大哥大嫂不顺眼也罢,爱怎么撒气怎么撒气。
“堂堂一国太子、太子妃,整日盯着一条死蛇的事查,难道查不出一条死蛇的来历,他们就要跟着以死谢罪了?
“行,爹要是真想为了一条蛇斥责他们,那您就骂,骂。等明天让满朝的文武大臣,天下人都评评理,这样当着太子,太子妃,有什么意思吗?
“为了皇帝呕心沥血,安抚百姓没用;为前线战事供应粮草军需也没用。查不出一条蛇的来历,那就大错特错了?”
朱有言吹胡子瞪眼睛的,那叫一个不高兴。
此刻满堂一片死寂,朱棣插起腰,怒目相对,更是往前迈了一步。
哪怕底下怕爹怕得害怕的太子,注意到朱棣的态度,赶紧出言相劝道:“爹,爹,有言还小,出言无状,并非有意犯上,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是啊爹,有言就是急了。”哪怕一开始想看戏的汉王,这时候都出声了,看这样子生怕朱棣对朱有言动手?
“爹,就算之前查不清楚的事,我们回来了查清楚就是了,您也用不着生气,不算什么大事。”赵王也跟着赶紧补一句,就盼着朱棣能把这件事掀过。
朱棣一挥袖指着他们兄弟斥道:“闭嘴!”
别说,他们还是挺怕皇帝的!
皇帝发了话,他们不敢不听!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一并说出来,我都听着。”朱棣饶有兴趣地意示朱有言继续。想说的,要说的,只管说,他都听着。
“有功于社稷百姓无赏,查不出一条蛇的来历却是大错特错,爹有失公允。”说就说,朱有言早对朱棣行事不满,哪有这样的皇帝?
“公允。公允。自家人也要论这公允?”朱棣冷笑一声,更让人听得浑身汗毛耸立。
“一家人您吹毛求疵?”要公允的时候朱棣论亲情,偏偏朱棣从一开始就没有念过这一层亲情。
朱有言早看不顺眼皇帝的双标了,虽说这双标的原由是因为她。
朱棣瞧着朱有言吹胡子瞪眼睛的,看来气得不轻!
“出征之前,我把国家大事和你都交给他们,国家大事他办得不错,独独你的事,接二连三让你遇险,我问责他们,有何不可?”朱棣侧着头望着朱有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那您该怪我,要不是我要爬树,要不是我非要出宫,就没有这些事了。再说了,您刚刚可是夸我长高了,这难道不是大哥大嫂照顾我的功劳了?”
朱有言昂头一脸的骄傲,朱棣乐了,“你长高了他们有什么功劳。”
“要按爹这么说,我遇险又有大哥大嫂什么过错!”
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得漂亮。
至少这个时候的朱棣被噎住了,惊愣地望向朱有言,嘶了一声。
朱有言无所畏惧地迎向朱棣,且问:“爹是不是不讲理,耍无赖?”
这话成功让朱棣气乐了,“到底是谁不讲理,耍无赖了?”
“当然是爹,我要是也这样,只能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您教的。”朱有言才不怕朱棣问,反正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有错的只能是朱棣。
朱棣再一次气乐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也这么觉得?”
视线一扫过儿子们,意之所指,惊得他们出了一身冷汗。
朱有言同样懂得,但也正是因为懂得,更让她坚持地道:“不然呢?明明是我说的话,爹非要问哥哥们。
“您想撒气您找我,别因为我的事儿把气都撒到哥哥们身上。
“大哥就不用说了,为了您北征的事,殚精竭虑,一.夜夜的睡不着,就怕一不小心错过了什么要紧事儿,误了前线的战事。您看看大哥都瘦成什么样了?”
朱有言扒拉出太子,太子的朝服都松了,当然必须忽略她在太子减肥中起到的作用。
“二哥和三哥就不用说了。他们一直跟着您上战场,满身的伤不说,您在战场上能冲在最前面,不就是因为他们跟在您的身后,和您父子同心?”
说到这里,朱有言就更气了,“对外的时候您记得那都是您的儿子,是您最信任的人。
“怎么刚回到家,就拿着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们不痛快了?”
针对太子太子妃什么的,朱有言当然不能只认这一点,必须把一众兄弟都拉上,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在朱棣不痛快的时候补刀了!
汉王和赵王被朱有言那番话激励得腰杆都挺直了。
他们两个跟着朱棣南征北战可是从来都不含糊的!
揪着小事让他们不痛快什么的,绝对是朱棣有问题!
朱棣再一次冷笑地问:“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被问的一众儿子们几乎本能地点头,结果点了一半又齐齐摇头。
哪怕亲爹有问题,他是皇帝,他可以任性,却不是他们这些当儿子的可以指责的!
三兄弟那如出一辙的动作,让朱有言更想捂脸。点头又摇头的,这算怎么着?
“哼!”朱棣这回丢下这一声冷哼,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众人......
朱有言反应更快,好像这事儿都是因她起,她是不是有义务把朱棣哄高兴了?
不曾犹豫,朱有言转身追着朱棣跑,不由分说地扒拉上朱棣的胳膊,朱棣那叫一个阴恻恻地道:“你不是看你爹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吗?就你哥哥嫂嫂们好。”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吃醋的感觉?
朱有言赶紧顺毛地道:“谁让爹才刚回来就想让大家都不痛快。还拿我说事儿。我不说哥哥嫂嫂们的功劳,您一准把他们骂成孙子。”
太过直白的形容词,让朱棣立时站住了,“那又如何?”
“嗯,他们要是成了孙子,那瞻基他们成什么了?父子成了同辈,很难适应。”朱有言插科打诨地接话,成功把朱棣逗笑了。
可算让朱有言松了一口气。
“也就你敢跟我说这些话。”朱棣下一刻的长叹,让朱有言打了个寒颤。
“天家父子便该如此是不是?”朱棣又继续开口,这可让朱有言不满了。
“父子相疑?或是骨肉相残?爹要是想要哪一个儿子,只须您一句话,我相信哥哥们一定二话不说,绝不让您沾上半点不好的名声去死。”
刚心平气和的朱有言,着实没能忍住又怼了朱棣。
朱棣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朱有言,朱有言一本正经地问:“爹是要我哪个哥哥死?”
问得过于直白,朱棣听得,身边的宫人哪一个不恨不得自己是聋子,什么都没有听见。
“胡说八道。”朱棣一掌落在朱有言的头上,要把朱有言刚刚说的话全都打散了一般。
朱有言立正身板地道:“那不然呢?爹一番质问是为给哥哥嫂嫂们一个下马威,要他们知道这天下还是您这个皇帝爹说了算?”
“难道不是我说了算了?”朱棣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朱有言急得都想挠人了,深吸一口气不断地默念,这是她爹,还是皇帝,不能动手,不能动手,这才控制住。
“哪个说了不是您说了算。您但凡看哪个不顺眼,您要人家的脑袋,谁也不敢吱一声,更何况那还是您儿子。
“既然要借题发挥了,一番斥责哪里够了。
“就应该把他们打上一顿,不然把他们下狱,或是交给锦衣卫大刑伺候个遍,那才算给他们教训呢。”
朱棣懵了,朱有言出这些主意,确定不是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