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百零九章

俞婉言坐在锦塌上,才绣了两?针,就?扎破了手指,血珠冒出来,她看了一眼未曾察觉的丫头们,默默地放入口中吮了一下。

云从舒来得急切,俞婉言细看他神色,就?知道出了事情。能让云从舒方寸大乱的大事,一定与冬儿有关。

上一世,御林军可?是直接去仁和堂“接人”,闹得沸沸扬扬。这一世,却没?有什么动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正想着,茂林忽地来请:“少夫人,圣旨到,请您去外头接旨。”

心头一惊,明?明?天气已经转暖了,俞婉言心头却升起一股寒凉之气,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指上的伤,敛袖而出。

温浥尘已经等着了,眸光流转间不知道在想什么,俞婉言一出现,温浥尘淡淡一笑,眼睛里?,蕴含着许多的不可?说。

俞婉言心中更?是波澜起伏,无声地站到温浥尘身边,与他并肩跪下接旨。

太监清了清嗓子,高?声念诵,俞婉言心头疑惑,爹爹刚刚去世,他们夫妇重孝在身,皇上为何要把他们召进宫里?去,参加那格格不入的宴会。

“温浥尘接旨!”

俞婉言顿了一下,跟着温浥尘站起来。

太监举了举手中的明?黄圣旨,笑得五官都挤在一处:“温大公子,温少夫人,不好意思?,实在是皇上觉得此等盛事,少了两?位,索然无味。还?请两?位换一身衣服,随奴家进宫去。大红大绿自是不必,换下素白衣裳即可?。”说罢,拍拍手,立刻有几位宫女捧了几套男女衣裳进来,皆是湖绿,雪青等素净的颜色。

竟是连单独回房换衣裳的时间都不给。

温浥尘与俞婉言对视一眼,俞婉言上前挑衣裳:“我觉得这套湖绿的不错,你觉得呢?”

“我倒是觉得这套霜色绣墨兰的好看。”温浥尘上前来,修长双手在衣料上滑过?,悄悄地在俞婉言手心写字。

俞婉言不动声色:“这套湖绿绣远山的,一片春意,正适合这个时候穿,冰雪消融,绿意正新?。”

“那就?依你。”温浥尘收回手指,又去挑了一件与湖绿色相配的锦袍,上面?水纹卷起,澹澹波光。

一时宫女们服侍俞婉言在隔壁小间里?换衣裳,温浥尘目光冷冷,自己除下外裳,套上锦袍,就?好了。既然怕他耍花样,那么他索性就?在你眼皮底下换衣裳。

太监的笑容僵了一瞬,等到俞婉言出来,立刻道:“启程回宫!”

专门接温浥尘夫妇的马车行到宫门口,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入内换乘两?顶四人小轿,继续往里?抬。俞婉言眼角瞥见车帘外的一角琉璃金瓦,收回了目光。

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入宫,然而她无心去瞧皇宫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手指微动,她把温浥尘写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温公子,温少夫人,请下轿。”

温浥尘从前面?的轿子转过?来,扶俞婉言下轿:“夫人小心。”

下轿的地方离宴会不远,这一幕落到别人眼里?,羡慕者有之,审视者有之,嫉妒者有之。

宜乐公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夏淑妃美眸流转,笑着道:“皇上你看,温大公子两?夫妻来了。”

“濯渊来啦,好好好。”这一场宴会从申时开始,一直饮到华灯初上,皇上已经有五分醉意。

起先未留意到动静的诸位大臣,听皇上这么一说,纷纷朝来路望去,果然见一双玉人从花灯璀璨之中走?来。男子一身风华,澹澹如浩渺烟江,皎皎如平湖秋月。而女子清扬婉约,如同浩渺烟江中的袅袅薄雾,秋月下平湖边的如雪芦花。

世间没?有人比这更?相配的了,众人心中如是道。

温浥尘夫妻端端正正向皇上行礼,皇上连声唤他们起来,笑道:“濯渊呐,伽蓝公主?想一睹京城第一公子的风姿,大弥泱泱大国,自然是乐于满足客人的请求。再说,宴会少了你呀,总觉得少了一分风雅。”

夏之昂站起来,作势要走?:“陛下眼里?只有濯渊,我等凡夫俗子还?是回家睡大觉去罢。”

夏淑妃掩唇而笑:“彦昭吃醋了。”

皇上笑着吩咐坐在夏之昂身边的淳王:“望儿,摁住他,别让他溜了。”

宜平公主?笑道:“父皇,你这是为难五皇兄呢,若是回去让五皇嫂知道他为难内兄,岂不是要吃闭门羹。”

淳王苦着脸:“这差事,父皇还?是给别人罢。”

一番话?说得宴会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皇上一挥手,让温浥尘与俞婉言入席。

他们俩的座位,上头挨着翊王翊王妃,下头挨着殷远思?殷远道两?兄弟。俞婉言余光朝殷远道身边扫了一眼,殷远道会意,饮下杯中茶,轻声道:“她身子不大舒服,没?有赴宴。”

俞婉言了然,苏怜妩这是又病了。温浥尘在案几下捏了捏俞婉言的手,随后放开。这一幕落到殷远思?眼中,他撇开眼,却看到伽蓝公主?举着酒杯,对他遥遥致意。

殷远思?并不回应,伽蓝公主?也不恼,朝着身边的侍女吩咐了几句,侍女点点头,上前跪伏在地,行完大礼之后,支起身子道:“大弥皇帝万安,承蒙贵朝盛情款待,席铺锦绣,案陈珍馐,伽蓝公主?感激不尽。羌国既已归附大弥,还?希望大弥传扬雅乐诗文,助羌国开放风气。”

这一番话?说得皇上十分受用,语气有些飘飘然:“这是自然,大弥泱泱百年,书香乐雅,座中风流人物无数,论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是翘楚。”

侍女睁着一双俏生生的眼睛,往四周一转,巧笑嫣然:“既然如此,此地有酒无诗,歌舞奢靡,甚为可?惜。不如,我们两?方派出人选,择一些风雅乐事,来比试一番,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来了兴趣,这不是往南墙上撞么,羌国人一向凶猛蛮横,能懂得多少风雅之事,正好,让他们开开眼。

“既然伽蓝公主?提出了,朕焉有不应之理,公主?你说,想比什么?”

宴席已过?半,大家对歌舞,杂耍,昆曲都兴致缺缺,伽蓝公主?这一提议,无疑十分有趣。听得皇上已经应下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蒙面?的伽蓝公主?和跪得笔直的侍女。

俞婉言偏头对温浥尘低声道:“我总觉得这比试不简单,伽蓝公主?,一定是有备而来。”

温浥尘回答:“且看着就?是。”

俞婉言捏了捏手指,温浥尘在她手心写的四个字,似乎又回来了,灼烧着她的肌肤。

父,亲,要,反!

这一场宴会,将是温览的起事契机,而翊王,淳王相争多年,焉会安坐不动?再加上心怀叵测的羌族使团,花团锦蔟之下,危机四伏。

俞婉言转了转手中的酒杯,还?有冬儿,至今,他仍下落不明?。而夏家,也许也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嫂子,这宫中的百花迎春糕坐得极好,你尝尝。”温如仪含笑看着她。

俞婉言垂眸一看,案几之上的一碟糕点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糕点一共十二块,皆捏成了花朵的样子,十二种花卉,十二种颜色,妍妍绽放,娇艳欲滴。乍一看,还?以为摆上了一碟子鲜花。

拿起一朵梅花放在手心里?,淡淡梅香扑鼻而来。俞婉言轻轻咬了一口,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吃到的布条含在舌下,借着掩袖喝茶,把布条吐出,藏起来。

伽蓝公主?的美貌侍女已经将比试说了个七七八八,俞婉言没?听前面?的,偏头去问温浥尘,温浥尘耐心重复一遍:“伽蓝公主?提议比试三场,分别是棋,琴,画。双方各派出一个人进行比试,三局两?胜。”

俞婉言目光流转:“大弥的三个人选,我大概能猜着了。”

“哦,说来听听。”

“棋是有着棋痴之称的董秋笛,琴是翊王妃,画么,就?是你,温浥尘温大公子。”

若不是在人前,温浥尘真想捏一捏俞婉言的鼻子。俞婉言微微一昂头,似乎在说:不信你且看着。

夏之昂举起酒杯,慢慢饮一口杯中陈年佳酿,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温浥尘啊温浥尘,一直以来,有你在的地方,我总是会被压一头。你的人生这般圆满,如同圆润无暇的明?珠一般。可?惜啊可?惜,这圆润无暇的明?珠,将会在今夜,从高?处坠落,化成千万碎片,被我一脚一脚,踩进泥里?。

比试的内容既定,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觉得羌国的人肚子里?都无甚墨水,赢他们是在情理之中。若是为大弥长脸,会得到皇上的重赏。

一时之间,大家的目光都往圣驾望去。皇上与温览等几位近臣商议了一会儿,拟定人选,结果与俞婉言所料无差。

董秋笛听说要比棋,已经技痒难耐,当先站出来,对伽蓝公主?行礼:“不才董秋笛,愿与羌国高?手一较高?下,不知贵国何人出列?”

伽蓝公主?身后走?出一个灰扑扑的半百老?人,怕冷似的总缩着肩膀,眼睛费力?地往上一抬,瞧了瞧董秋笛的容貌,回以一礼:“就?让老?朽会一会董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