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掌声雷动,不住地?说着喜庆的话。喜娘将两人引至新?房,在喜床上坐好。一双男童女童捧着托盘奔进来?,红枣,花生,龙眼,桂圆落雨般洒在两人身上。温浥尘偏头去看,俞婉言依旧执着却面扇,坐得端庄。温浥尘莞尔,任由他们闹去,只在大枣打下来?的时?候,拿手在俞婉言顶上接着。
一时?停歇,喜娘提醒温浥尘:“公子该去前头了。”
温浥尘点点头,起身往前走,才走几步,又折回来?,俯身摘去挂在俞婉言花冠上的几颗花生。
“夫人,等我回来?。”他轻声说。
夫人这两字,像是拔丝的山药,黏在唇齿之间,缠缠绵绵。俞婉言一笑,用却面扇隔开?了他的灼灼目光。
“哟,公子,这就挪不动步啦?”
众人哄笑,俞婉言简直想推他一把。温浥尘又看了俞婉言一眼,才施施然走了。
女眷们围着新?娘子笑闹一阵,就识趣地?走了。喜房之中,最后只留下俞婉言主仆三人。
俞婉言放下却面扇,揉一揉发?胀的手臂,正要拿出袖中的糕点充饥,忽听得门外有人唤她:“婉言,婉言?”
是苏怜妩的声音,这一天?苏怜妩都没有出现,俞婉言还?当她有事绊住了,来?不了。
挽云去开?门,苏怜妩带着歉意的笑进来?,她比俞婉言早两个月出嫁,已经梳了妇人的发?髻:“婉言,对不住,来?晚了。”都怪殷远道,临出门的时?候还?缠着她胡闹了一回,害得她错过?了婉言出门的吉时?,只得匆匆往温府来?。
俞婉言朝她眨眨眼睛:“殷二夫人初初主持内宅,大约忙得脚不沾地?,可别累病了才好。”
“莫笑话我了。”苏怜妩坐在浮月端来?的绣墩上,轻轻叹气:“你是不知?道,以?前那个理?事的大丫头,贪了多少铺子房子在她名下,金银更是令人咋舌。我光是理?清数目,就花了整整一天?。亏她出嫁的时?候哭得肝肠寸断,好像我们对不起她似的。”
俞婉言有些出神,杜若的事情她听说了。嫁去了很远,给一个伤腿的老兵做填房。一份嫁妆都没有,夫家会如何待她,不言而喻。想来?她以?后的日子,会极为艰难。
“瞧我,这是你的喜日子,我拿我们府中的琐事来?烦你作甚。”苏怜妩笑了笑,递过?一直捧着的红绸锦盒:“给你带了结婚贺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俞婉言轻声道谢,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双碧色玉佩,水色极好,一块刻着“莫失莫忘”,一块刻着“不离不弃”。在灯光下,莹莹发?亮。
“夫人,夫人,温公子似乎过?来?了。”苏怜妩的丫头在外头提醒。
这么快,还?没有一个时?辰罢?俞婉言目露惊讶。
苏怜妩连忙站起来?,握了握俞婉言的手,匆匆离开?。俞婉言把玉佩放回锦盒,嘱咐挽云收好,重新?拿起了却面扇。
这一日,她都表现得极为淡定,如今听说温浥尘回来?了,不知?怎地?,心?里受不住,徒然紧张起来?。
门推开?了,温浥尘一身红衣,似乎踏着云霞而来?,光彩灼灼。他走得极快,一下子就到了俞婉言面前。俞婉言的心?,像是被?人捏住了,跳得完全没了章法。
拿着却面扇的手被?捏住,温柔地?挪开?。盛装的俞婉言,完整地?呈现在温浥尘面前。
睫毛一颤,俞婉言抬首,撞进了温浥尘星光熠熠的眸子,勾魂摄魄。一瞬间,俞婉言似乎回到了孔雀湖边,深蓝色的湖在月光下波光潋滟,浅滩上的芦花如雪,随风摇曳。有一些飘到她面前,她伸手想抓,芦花又轻轻地?飘走了。
如梦似幻。
温浥尘的手抚上俞婉言鲜艳的面颊,温柔缠绵:“夫人甚美,濯渊何其?有幸。”
俞婉言面色如烧:“濯渊——”
温浥尘好看的眉毛皱起来?:“夫人错了,你该唤我夫君。”
挽云浮月早就识趣地?退出去,留夫妻二人独处。俞婉言咬了咬唇,才轻声唤了一句:“夫君。”
温热的唇覆上来?,起初轻品慢啄,逐渐深入,最后攻城掠地?,强势而霸道。俞婉言开?始时?还?能回应,越到后面越不得自主,呼吸渐乱,神思昏茫,只得由着他,都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肚响打破了旖旎风光,温浥尘猝然停下,闷笑出声。俞婉言羞恼地?推开?他,抓起锦被?盖住脸。
实在是太丢人了!
温浥尘捡起掉在床上的油纸包:“原来?提前藏了糕点,怎么没吃?”
俞婉言在被?中窝着不回答。她是想抽空吃来?着,可是苏怜妩恰好来?了,她顾着与苏怜妩说话,没顾上吃。
温浥尘笑着把俞婉言从大红被?褥之中拉起来?:“吃罢,我去帮你倒茶。”
俞婉言好心?提醒:“壶里只有酒,没有茶。”
温浥尘笑了笑,走到门口吩咐几声,很快,下人端来?了茶点。温浥尘没让她们进屋,自己端到俞婉言面前:“吃罢。”
俞婉言端过?托盘放到桌上,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动作端庄优雅。可是温浥尘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让她不甚自在。俞婉言只吃了半饱,就停下了。
“吃这么少?”
被?人这么盯着,你能吃得安心??俞婉言腹诽,拿帕子擦嘴。口脂都化开?了,染在帕子上,殷红的一团。温浥尘走过?来?坐在俞婉言身旁,倒了两杯酒,无声地?邀请。
俞婉言执起酒杯,不敢看温浥尘眸中的两团火,似乎她只要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就会被?火光吞灭。两手交缠,仿佛藤蔓缠着树枝,俞婉言腕间的蔓藤镯子滑落下来?,挂在白皙的手臂上。
温浥尘眸光愈深,仰头喝完了杯中酒,拿过?俞婉言才饮尽的酒杯,放置在桌子上。
俞婉言抬眸,温浥尘的眼里有一簇一簇的火苗,亮得可怕。俞婉言忽然觉得,喜房里的地?龙烧得太热了。
“你,唔——”俞婉言待要说话,温浥尘已然压了下来?。
一切都刚刚好,他无需再等待。
甜蜜的花瓣,柔软的花枝微微颤抖,像是经受不住疾风暴雨,他却不停,是不能,也是不愿。他要她一寸一寸地?为他绽放,花开?极乐。
花冠与喜服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床边。绣着双飞蝴蝶,荼蘼百花的大红床帐不住地?摇曳,间或从里面溢出似欢愉似痛苦的声音,又很快被?吞噬。
有风刮过?屋檐,树间。冷冷的梅香传来?,一瞬间溢了满室。
夜浓如墨,龙凤呈祥的喜烛流了半夜泪,爆出一串灯花。床帐终于停止摇曳,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光洁的手臂,把两件亵衣勾了进去。
俞婉言眼角还?带着泪,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可怜又无助。
温浥尘怜爱地?摸摸她铺在枕上的头发?:“疼得厉害么?”
还?好意思问,刚才大开?大合的人不知?道是谁,发?疯似的,全然没有平日的温润模样。她明明都哀求了,他反倒越发?狂乱起来?,不知?餍足。她竟没料到温浥尘人前如玉,人后如虎,真是看走眼了!俞婉言蹭了蹭枕头,落下一滴委屈的泪。
“伤着了?给我看看。”
“不!”俞婉言小腿一伸,阻止他的动作,差点踹中温浥尘的脸,温浥尘眼疾手快,拿捏住了,在她足底抓了一把。
俞婉言痒痒,极快地?收回脚,顶上传来?温浥尘深沉的笑:“还?挺有力气,看来?还?可以?再来?一回。”
鬼才再跟你来?一回,她还?疼着呢。俞婉言躲进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
耳边窸窸窣窣地?响,似乎是温浥尘穿好了亵衣,翻身下床,一件一件地?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妥,唤人将水房里的浴桶准备好。
俞婉言一个指头也不想动,就这么卷在锦被?里,时?间一长,昏昏欲睡。
才眯了一小会儿,就被?连人带被?抱起来?,温浥尘按住乱动的人儿:“沐浴完再睡,身上粘腻,多不舒服。”
俞婉言还?是扭了扭:“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你走不动。”温浥尘下了定论,径直往水房里走。挽云浮月和茂林修竹红着脸,让到一旁。
等俞婉言两脚着了地?,她挣出半个脑袋:“你出去,我自己洗。”温浥尘已经洗好了,换了一身暗红锦袍,风神俊朗。
俞婉言一指他还?湿着的发?梢:“不擦干么?”
“马上就去擦。”温浥尘捏一捏俞婉言小巧的鼻尖:“洗好了到庭院里来?。”
洗好了不是要睡觉么,去庭院里作甚?俞婉言不解。温浥尘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翩然去了。
挽云浮月进来?伺候,差点不敢看俞婉言身上的斑斑痕迹。俞婉言也不敢看两个丫头的表情,兀自沉在干花热水之中,泡了很久。
温浥尘独自坐在石桌旁,与一株梅悠然相对,面上是餍足后的慵懒,月光在他的眸中,微微荡漾。
听到身后踏雪而来?的脚步,温浥尘嘴角一扬,站起身来?。
俞婉言换了一身绯色袄裙,纯白的兔毛围兜下,小脸儿莹白如玉。短短一夜,她的眉间褪去了青涩,显现出妩媚的风致。
那是为他而改变的。
“这么晚了,还?来?这里作甚?”俞婉言的目光落在温浥尘身后,凝住了。
一盏一盏的花灯,挂在树梢上,石桌边,半空中。映着月色雪光,璀璨夺目。俞婉言一时?忘记了言语,呆呆地?看着。
温浥尘牵过?俞婉言,拢在怀中,低低在她耳边说:“夫人,生辰快乐!”
俞婉言只觉得心?中鼓鼓囊囊的,有什么东西想要溢出来?。她既想笑,又想哭。两人在灼灼光华中静静相依偎,灯光在他们身旁镀上一层淡淡流光。
时?间如水,静静流淌,俞婉言忽地?抬起头来?,在温浥尘唇上落下一吻。
温浥尘一挑眉间:“这就是谢礼?”
俞婉言面染红霞:“你说是便是。”
“这就没了?”温浥尘意犹未尽地?抚一抚唇瓣。
“没了!”俞婉言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怀抱,凑近欣赏那一盏盏样式各异的花灯。
“这是四大美人,这是半拢烟纱,这是仙鹤哺子。”温浥尘亦步亦趋地?跟在俞婉言身后,耐心?地?解释。
俞婉言走了一圈,最后被?一大树花灯吸引住了。那花灯从上到下缠绕,每一朵花都层层叠叠,颜色各异,仿佛冬日已去,满目春光。俞婉言站在下头,看了很久,不舍得离开?。
“夫君,谢谢你,婉言何其?有幸,此生遇君。”她对身后的人说。
俞婉言看着灯,温浥尘看着她,岁月长久,流光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诸君满意否?留个窥视的脚印再走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