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挽云一眼看见俞婉言好端端地坐在凉亭里,放了心,上?前?道:“夜里风凉,姑娘又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罢。兰嬷嬷给姑娘拿了好些?宵夜回来,温温的吃着正?好。”
俞婉言转过身来,挽云一惊:“姑娘,你的脸很红,莫不?是真着凉了!”
“没有。”俞婉言压了压脸:“只是在这曲廊凉亭之中来回走?动,走?得热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挽云笑了笑:“奴婢真怕姑娘病了。”
“我又不?是纸做的灯笼,风吹吹就坏了。走?罢,我们回去吃宵夜。”
“是,姑娘。”挽云走?在俞婉言身后,疑惑地看了一眼池中月。刚才她好像看见一片黑影掠过,一定是眼花了。
温浥尘足尖轻点,在屋檐楼角飞跃,羽在他?身后,徐徐禀告:“杜堂主发现了夫人在墨兰道观,大概很快会寻过去。尚书令大人那边,最近动作频繁,颇有按耐不?住的意思。”
说话间,已到了温府门前?,门房一见大公子回来了,眼睛直发亮,一叠声朝里喊:“快快快,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温浥尘听这声音不?寻常,皱着眉头入府,没走?多远,温管家苦着脸迎上?来:“大公子,哎哟,你可回来了。小公子他?,唉,你快去书房看看罢,大人说要打死他?!”
温浥尘眉间一跳,逸凡一向乐哈哈的,父亲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管教。今日逸凡是惹出了什么事,令父亲雷霆大怒?
心里疑惑,温管家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温浥尘不?由得加快脚步。
离书房越来越近,里面的话语声断断续续传来,只听温览怒道:“我只当你年少?,放任你自由自在,未曾想到,你却?这般打我的脸!你这个不?孝子!”
温浥尘推门而入,温览乍一见到大儿子归来,扬得高高的戒尺顿住了:“濯渊,你回来了。”
温浥尘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弟弟:“不?知逸凡做了什么坏事,令父亲大动干戈?”
温览把戒尺摔在地上?:“你自己问他?!”
温浥凡看着哥哥投来疑问的目光,动了动嘴唇,还是道:“我想娶妾。”
温浥尘大感意外,温浥凡爱说爱笑,与?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和乐,却?从?未察觉到他?对哪位姑娘露出不?一样的意思来,到底是自己常常离家在外,未曾管照好弟弟。
“哪家的姑娘?”
“你不?用?问,我不?想知道。”温览冷哼一声:“拿清白来引诱逸凡,会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温浥凡也觉难堪,低下头,良久才说:“我与?她,到底是有了肌肤之亲,她只能嫁我了。”
“她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么!你给我出去,跪在外面,想不?清楚就别起来!”
温浥凡一句都没回嘴,走?到外头,直挺挺跪下了。
温浥尘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很快明白了。浥凡这是中了女方的算计,以?逸凡的心智,不?可能事后不?察觉,但是他?还是告诉了父亲,并要娶了那个算计他?的女子。
只怕在逸凡心中,那位女子不?简单。
“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温览冷哼一声。
“父亲息怒,我去问问他?,心里到底怎么想。”温浥尘转过身,来到温浥凡面前?,朝他?伸出手:“走?,跟大哥喝酒去。”
“父亲让我跪着。”温浥凡平平道。
温浥尘轻笑一声,把弟弟拉起来:“父亲是在气头上?,咱们别在这里碍眼了,走?罢。”
兄弟两相携走?了,期间温浥凡脚步不?稳,还差点跌倒,好歹让温浥尘扶住了。
温览看着两兄弟离去的背影,目光明灭不?定。
月亮已经移至东方,没有上?半夜那么明亮。几壶酒下肚,温浥凡却?没有醉,大约是肚子与?心隔着一层,浇不?着愁。
温浥尘酒杯在手,浅饮一口?:“既然决定娶她,为何?又让父亲知道她算计了你,岂不?是让父亲看轻她?就算她进门,只怕也不?好过。”
温浥凡满饮一杯,讽刺一笑:“她不?就是想嫁进温府么,只要得了这块招牌护身,好不?好过,有甚要紧。”
目光微动,温浥尘暗自叹气,逸凡一面爱着那位女子,却?又深恨她算计了自己,种种矛盾下的姻缘,不?知会结出什么果来。
“我曾以?为她和我一样平凡,一样甘于平淡。谁知她是个等着振翅高飞的雀鸟,我呢,恰好递了根高枝过去。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便,如她所愿!”
酒杯从?温浥凡的手中掉落,摔裂了一个口?。温浥凡伸了伸懒腰,趴在桌子上?,闭目睡去。
温浥尘叹了一口?气,唤来茂林修竹,把温浥凡背回他?的寝居。
回到书房,温览已经平复了怒气,负手立于窗边,看到温浥尘进来,问:“这段日子去了哪里?”
温浥尘回答:“去了伊阙,绘了大漠孤烟和长河落日。边塞风光,疏朗开阔,人的心胸也不?由得为之一宽。”
“哦?画呢,拿来给我看看。”
“父亲此时的心境,恐怕不?适合看画。”
温览静静地看了温浥尘一会儿,温浥尘正?要开口?说弟弟的事情,却?见温览从?多宝格上?拿下一张画,徐徐展开:“那么濯渊来赏一赏,这幅画,画得如何??”
随着画轴展开,女子的全貌愈显清晰,姿容清丽,气质典雅。她怀抱琵琶,微微垂眸,似乎沉浸在弹奏的乐曲之中,抬起的手腕上?,戴着一只蔓藤纹路的玉镯。
温浥尘的眼瞳,骤然一缩!
“父亲,这是何?意?”
温览手指轻点画卷:“濯渊,再过两个月,就是你十九岁生辰。我记得你出生的时候,天上?降下初冬的第一场雪,天地之间白茫茫,甚是干净。”
“儿子一向不?过生辰。”温浥尘抿了抿唇。
温览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过了层层黑暗,回到了温浥尘出生的那一日。他?拥着妻子,妻子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温言软语。
“夫君,给孩儿选好名字了么,你都拟了好几页,这回该决定了罢?”
温览看着熟睡的孩儿,笑道:“思来想去,还是最喜欢那一句诗:渭城朝雨浥轻尘。我们的孩儿,就唤做浥尘。”
萧暮雨目光一亮:“我也最喜欢这句,你要是选了别的,我跟你急。”
“怎么会,我们夫妻俩,一向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温览在妻儿的额头上?,各落下一吻。
窗外北风阵阵,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
“孩儿不?孝。”温浥尘忽然出声:“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只要我替父亲找齐东西?,父亲就允许我置身事外,如今我已经找齐了,父亲应当信守承诺。”
还是不?想帮他?么?可惜啊,濯渊,由不?得你了。温览转过脸来,笑了笑:“怎么会呢,濯渊一向都是京城男子当中的翘楚。你年纪渐长,父亲合该为你选一位嘉妇。俞家大姑娘才德兼备,父亲择日托人上?门提亲,为你们定下姻缘。”
“父亲,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何?必把她拉进漩涡之中。”
温览恍若未闻,自顾自说:“你看谁做保人好呢?我觉得苏大学士不?错,当世大儒林令也很好。”
温浥尘拂袖而去。
温览慢慢地收起画卷,深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