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山高浩渺,一座道观耸立在云层之中,山梯延绵向下,一望无际。

傅清唯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中还端着一杯刚倒出来的茶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刚才做了什么,也丝毫没有什么印象……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他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伸出手揉了揉。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可爱的小童。小童约莫八岁左右,身上穿着一身卦衣,头上扎了个小揪揪,眼神灵动可爱。他似乎与傅清唯的关系极好,一走进来,见着傅清唯就急忙说道:“师兄,师傅喊您过去,说是您家来人了!”

傅清唯应声,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面上,出去的时候还伸出手紧紧的搓了搓小孩儿的小辫儿,惹来小孩儿一阵抱怨。

傅清唯跟随着小童朝着“师傅”所在的位置行去,亭亭露台,缘琊高阁。他踏在地上的白板石,鞋子却并未发出声音。

傅清唯到大厅的时候,见到一个面向慈祥,白头长胡的老人,老人一身青灰色的道服,手里还拿着一把拂尘,见到了傅清唯,立马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傅清唯过来。

傅清唯顿时感觉到心一酸,朝着老人走去,乖乖地站在老人身边,低声喊了句:“师傅!”

青微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自他五岁以来,如今已有十八了,这十几年来长在这道观里,自己教他习武认字,无非是因为在十几年前算了一卦,知道这孩子与自己有缘罢了。可怜他母亲早逝,家中亲族也只有其父一人,于是将他接了过来,但这些年与他之间的师徒情谊却是半分做不得假的。

青微子敛了敛神,说道:“你父亲派了人来接你今日回家,你速速去收拾东西,待会天黑了,路不好走。”

傅清唯听了,心里生出了一股不舍,他低声说道:“师傅,我舍不得您!”

青微子看了一眼傅清唯:“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似个小顽童。你要下山了,为师且再问你一句,那术法……是习还是不习?”

傅清唯看着养大自己的老人,心里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是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师傅,徒弟有武艺傍身即可,道术倒是不想学的。”

青微子哪里不明白傅清唯的小心思,他道:“那你速去收拾行李。小厮在入山口等你。”

傅清唯对着青微子行了个礼,朝着自己的房间行去。

这位耄耋之年的白发老人看着傅清唯的身影,手里合上了一本书,那本书的封面上写了两个字,正是术藏。

徒弟不想学,他也不强求。毕竟这世上会这术法的,大多都隐居于世。极少数的,也不在这尘世间出没。

再说傅清唯从房间里收拾了包袱,带着几本书,一把剑,少年意气的朝着山下行去。他心中充满了浓浓的违和感,可是不知道到底违和在哪里。

无端的,竟然还生出了一股子想要破坏这祥和安静的欲望。

傅清唯果然在下山处见着了一个家丁状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自报姓名叫傅榛,说是承王府的家丁,特意受老王爷的命令来接傅清唯回府。

傅清唯的父亲是皇帝的亲弟弟,手握边关重兵,不常在京。这次从边关回来,就是想见见傅清唯,看看儿子到底成长得如何了。

傅清唯和傅榛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这山间,不久之后,这面前出现了两条分岔路。常年对地理环境的熟悉感告诉傅清唯要选择左边那条,可是不知为何,傅清唯心里头传来一股直觉告诉他,他要打破现在的处境,不能随着自己的熟悉感走,要逆转这路途。

傅清唯沉默着,直接选择了右边这条路。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见状,立马出声阻止:“小公子,这路……您是不是选错了?”

傅清唯拧眉:“我想走右边。”

右边小道繁芜丛生,傅清唯拿着剑在前方边走边斩去这两边的野草,不一会儿出了一身汗。

两人沿着这路走去,大约走了一刻钟,傅榛出声道:“小公子,前面好像有落石挡住了路,咱们似乎是过不去。”

傅清唯眯了眯眼看过去,果不然,山间落石将路挡了个彻彻底底。

那股奇怪的违和感又来了。

傅清唯无法,说道:“那咱们往回走吧。”

傅榛应声,立马跟上。

两人又朝着左边的路走去,在路上这么一折腾,天已经黑了。

只是这荒郊野外的,两人脚步也不没处停。

倒数傅榛开口提议:“小公子,今早属下上山的之际,倒是在这附近瞧见了一寺庙。依属下看,咱们不如到前方寺庙修整一宿。”

傅清唯应允。

两人接着朝前行去,只是突然间傅清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很淡,但是他还是闻到了。

“傅榛,你有闻到一股味道么?”

走在前方的傅榛回:“并无。”随后他眼神一亮,指着前方的一座小破庙道,“小公子,我们到了!”

傅清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那座庙,他吩咐道:“你先过去生火,我在这里转转。”

傅榛以为傅清唯舍不得下山,心情不善,倒也没劝,先去寺庙生活了。

而傅清唯则站在原地,拨开四周的野草,寻着那股味道而去。

那股血腥味时而强烈,时而淡。傅清唯顺着强烈的那方行去,越向前到还听到了一阵呼吸声。那呼吸声急促,好像是生命垂危的模样。

傅清唯沿着那路走去,再一次拨开了从草,却见在那草丛之中,躺着一个与人身形相似的巨兽。傅清唯站在原地,审视着那个巨兽,从上到下扫视过去,这才看出来,这是一只巨大的蝙蝠。

那蝙蝠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睁开了双眼瞥了他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傅清唯顿时觉得有意思,蹲了下来,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莫不是这山中的精怪不成?”

那蝙蝠不理会他。

傅清唯也不觉得气馁,问道:“你受伤了?”

蝙蝠看都不看他一眼。

于是傅清唯伸出了手,扯动了它的翅膀,看到了它受伤的地方,似乎是在翅膀的部分。受伤的蝙蝠被傅清唯这么一扯动,立马朝着它看了一眼,随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直接朝着他扑了过去,似乎是要咬他,将他啃噬个干净。

感觉到了蝙蝠身上的杀意,傅清唯挑了挑眉:“脾气倒还挺大。”

他随意的坐在了地上,也不走。

心里的那股违和感在这一刻,开始出现了。他甚至开始想,好像今天所有的一切“巧合”都是为了让自己碰见这只蝙蝠。

为什么?

这些真的都是巧合吗?

他心里充满了浓浓的危机感。

傅清唯又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蝙蝠,突然间,他做了个决定,他要救这只蝙蝠。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是要吃我么?”

蝙蝠不理会他。

傅清唯将手臂递了过去,嘴里咕哝:“好像是在做梦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疼?”

蝙蝠察觉到有香味,血液的香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张开嘴咬在了傅清唯的手臂上。

傅清唯疼得冷嘶一声:“你轻一点啊!”

蝙蝠不理会他,似乎要将傅清唯身上的血给吸个干净!这是它的补药,他在西方被上帝派来的牧师给打伤了,现在没有故乡的土壤,他恢复不了能力,只有上好的血液才能补充它的精力。

真美味啊!

蝙蝠心想,他要把这个人吸得干干净净,反正是个食物而已!只是这人嘴里说的什么东西,他一句都听不懂。

察觉到自己嘴里的人还在挣扎,该隐下嘴更狠了。他的牙齿深深的嵌入到了傅清唯的手臂上,似乎是要碰到他的骨头。

傅清唯没忍受住,伸出手直接敲在了蝙蝠头上!

蝙蝠气得瞪了眼睛,该死的食物竟敢敲自己的头!他要把这个低等的食物变成自己的仆人。

傅清唯趁着蝙蝠愣神的时候,把自己的手臂给拿了出来,可疼死他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伸手救了,总觉得这么好不容易长得这么的蝙蝠,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山间,挺可惜的。

只是这蝙蝠有些不知好歹,还是得好好教教,不然以后肆无忌惮的咬人就不好了。

傅清唯将自己的衣摆扯了一块下来,包扎住了自己的伤口,随后问道:“我带你回去,你想去么?”

蝙蝠听不懂这人说的话,但是这并不紧要。这个人类的鲜血很美味,刚才他已经在他身上做了标记,等他伤好了,他就要把这人类吸个干干净净!当然,还有生长在这东方之境中的肥美的其他羊羔!

傅清唯看了看蝙蝠,似乎不理他的样子。他直接上手拖动这蝙蝠,想把他带回破庙。只是刚拖动了一点,他就累得不行了。蝙蝠似乎察觉到了傅清唯的用意,一下子就缩小了,缩成了拳头般大,然后落在了傅清唯的掌心。

蝙蝠想,他只是不熟悉这东方的环境而已,等到他知道了,他才不会依靠着这个该死的竟然击打自己头部的可恨的人类奴隶!

傅清唯拿起了蝙蝠,说道:“原来你还真是个精怪啊?”随后又开玩笑,“我刚才救了你,你可要记得报恩啊!”

蝙蝠听不懂,如果听得懂的话,他肯定会说,那我就大发慈悲的收你做个奴隶,赐你永不见天日的永生好了。

傅清唯带着蝙蝠回到了寺庙。

在黑夜中,远看这个寺庙还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走进了,他才发现这寺庙是有外墙的,而且面积还不小。打开了寺庙的门,走了进去,里头还放置了三个香火鼎,寺庙里面还有几座罗汉像。

傅榛已经生好了火,坐在一旁。

一见到傅清唯进来了,立马起身,还看见了他手里的蝙蝠,出声说道:“小公子,这东西有毒,您赶紧将他扔了。”

傅清唯心想,我都被它咬了。

“不用了,我想养着它。”傅清唯拒绝傅榛的提议。

傅榛又说道:“小公子,您要养小宠,这猫啊狗啊,都行啊。这蝙蝠可真是有剧毒。”

对于傅榛的长篇大论,傅清唯均不理会,而是小心翼翼的把蝙蝠放在了自己扯下来的衣衫上,还颇有心思的给他用稻草编了个小床垫。

傅榛一看,也不再说什么了。

半夜时分,傅清唯突然间惊醒了。他恍惚中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也养过一只蝙蝠,那蝙蝠喜欢吃甜的东西。

这么一想,傅清唯已然睡不着了。

他起身准备出去转转。

不过,他一起身,那睡在他旁边的蝙蝠也醒了。

蝙蝠见自己的仆人要起身离开,难道是把自己扔在这个破地方?

他立马飞身绕在了傅清唯的身旁,准备要将他吸个干净。

傅清唯见状,笑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我有些睡不着,想出去瞧瞧。”

随后带着小蝙蝠朝着外面走去了。

他边走边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总感觉这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但是却无比真实。”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逼迫着我走,逼着我选择。”

傅清唯站在天亮后要行走的路边,他想,有什么东西在逼着他选择这条路。

他看着那条路,好像前方存在着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力量,那股力量等着他过去,然后将他吞并了。

傅清唯眼睛眯了眯,随后似乎是为了下定决心般的,朝着另外一条方向走去,他拼命地跑了起来,他要跑出这个地方。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前面陡然间出现了一个悬崖,没有给他的路了,这意味着,他只能向着原路返回。

山风嘶吼,好像是有山鬼在哭泣一般,声音呜鸣。

傅清唯站在悬崖边上,任凭这风将他的长发吹乱,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时,却发现悬崖边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影隐隐约约的,似乎是要随着这风飘逝了一半,山风进到了他的袍子里头,灌得他的袖子鼓鼓的。傅清唯只看到了他的背影,还有他随意放下的头发。

傅清唯清了清声音说道:“请问……”

这话一出口,那人好像听到有人说话了。不过他并未转身,而是出声问道:“你是为何而来?”

“你是真实存在的么?”傅清唯问道。

听到傅清唯的话,那个身影转了过来。

傅清唯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他的眼珠是浅褐色的,神色平静又温和,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激起他的怒火。

他抬起眼,看向傅清唯,随后说道:“这并不是下山的路。”

不知为何,傅清唯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是每当他闭起眼睛,想仔细的感受那气息,脑子里一切都空荡荡的,连同他的思想。

傅清唯呆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想体会险境风光。”

那男子听到傅清唯这句话,却一下子笑了出声:“你是青微子的徒弟吧?”

傅清唯有些疑惑,他没有想到这人会一下子就认出来:“您……”

男人却没回答他这问题,又随意的问道:“你有向他习他那术法么?”

傅清唯老老实实回答:“并无。我倒并不感兴趣。”

男人听罢傅清唯这话,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出声说道:“超出凡人的力量,这是很多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啊,你就这么放弃了?”

傅清唯反问男子:“那这世上有多少人会这术法呢?”

“并无了几。”男子回答。

傅清唯莞尔一笑:“我虽生于皇家,可是自出世以来,便见过这众生间的不平等。分明都为人类,偏有些人就是主人,有些人便是奴隶。虽说我受益于这种环境,但我也毫不虚伪的承认我亦厌恶它。本来就不平等了,我又何苦再去增加我与他们之间这沟壑?”

这话一说完,男子却哈哈大笑了,他看着傅清唯的眼神却摒弃掉了原来的平静与深藏其中的冷漠,带上了些许暖意:“若是世上所有人都似你这般可爱赤子,吾也不会……”后面的话未说完,却消逝在了空气中。

傅清唯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四周,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自己又回到了那寺庙的面前。

傅榛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出声说道:“小公子,您在这里啊。已经到了咱们出发的时间了,咱们快些赶路吧。”

刚才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傅清唯心想。

不对,不是的。他身上有汗,他刚才是真的跑了的。

他提起了小蝙蝠,问道:“你记得刚才我们碰见了谁么?”

小蝙蝠听不懂傅清唯的话,拍了拍翅膀。

傅清唯对此作出的解读是,小蝙蝠也说他没有出现幻觉。

他想了想,试探的问一旁的傅榛:“我们昨日约好了什么时辰出发?”

傅榛奇怪的看了傅清唯一眼,回答道:“卯时啊,小公子。”

傅清唯心一沉,又问道:“我名字叫做什么?”

傅榛眼神更奇怪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傅清唯:“小公子,您的名是傅寔,字是‘清唯’,后面这是青微道长给您取的。”

傅清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他现在是在被迫行使着路,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约定好了是卯时出发,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

但他是谁呢?

他真的是傅寔?

他的命运最终会被安排得如何,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抵抗吗?

正在此时,那挂在傅清唯袖子上的蝙蝠身上有泛起了血腥味,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红光。

他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