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一门学问。
配合上神态的语言学问便更加高深了。
季欲几乎已经能够在心中模拟出祁倾听了他这话的反应——
“是吗?”祁倾先是顿住,旋即微微后退一步和面前的人保持距离,“技术还需精进,至少要能大体掌控鲜花的体积感搭配吧?”
他看似随性地拉开话题,唇角不太自然的笑容、以及抬手撩头发这样的小动作却把他的小心思出卖了彻底。
但季欲已经得到他想要的效果了。
他只是把花插回那一大束假花中,动作间的从容不迫就好似刚才说话的是另一个人:“没关系,等回去了你还可以教我。”
“好啊。”
“那么,辛苦您了。”季欲朝着指导了他们整个下午的女性点头,随后便带着祁倾乘着基地提供的观光车离开了这里。
想要真正得到祁倾,需要什么呢?
这是季欲思考了五年的问题。
见多了其他人的下场,几乎让他排除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可行选项,却也给他带来了其他人永远无法比拟的先决条件。
那就是他在祁倾身边太久了,久到让祁倾几乎对他失去了警惕,哪怕已经清楚地认知到了他的喜欢,也不会对他产生防备。
季欲对于祁倾来说,是永远可以信任的后盾。
温泉村的旅行在出门一周后才落下帷幕,临行前一晚两人甚至还在酒店开了啤酒。
“干杯!”祁倾把玻璃杯抬高,酒精作用让他的眼睛发亮,“为了什么呢?”
“为了……”季欲撑着脸想了一瞬,也抬起杯子去碰对方的杯沿,“这趟旅行?”
“为了花店啊。”祁倾另一手咚地敲上季欲的脑门,“一看你就是平时不喝酒的。”
季欲被敲了也不恼,反倒珍惜十足地去注视祁倾稍微上头的模样。
这家伙从不喝醉,不过并不是说他的酒量有多好,而是多亏了他这么多年下来混迹酒场学得了一身逃酒的本领。
但由此也可见祁倾对于自己的酒量心中门儿清。
这是信任考验,也是博弈和拉扯。
季欲学着祁倾的话,认真道:“为了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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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花店的装修格局在两人出门一周后再看,明显大得多了。单是室内面积就有了三十多平。
显然装修前季欲是请了设计师帮忙设计过,店里的展台和展柜都比原本的模样合理、也漂亮得多。
“我觉得花卉单价都可以提高了。”祁倾像个初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四处摸摸看看,“玫瑰一枝三十不过分吧!”
易游跟在他身后幽幽道:“……老板,我觉得是有些过分的。”
这孩子高考完了就一心想找祁老板玩,没想到找祁老板玩的第一天才懵懂发觉祁老板竟然有男朋友。
不等他缓过劲来开始伤心,第二天老板就分手了。
然后在他抓住机会之前,第三天老板就被那个季欲带走了!!
出门一玩就是一个周!
想起来季欲他就恨得牙痒痒,那家伙分明就是仗着时间自由跟他耀武扬威!
今天一早他便接到了祁老板的电话,要他来花店帮忙。
结果到了地方一打听,才明白这是季欲不在,祁倾没有其他苦力用来工作了。
祁倾推着平板车大摇大摆在店里走,然后指挥某个青少年劳动力帮他把花箱搬上搬下,嘴巴还不忘吐槽:“一周不见你怎么还贫起来了?”
易游抹了一把额头上16度空调都吹不掉的汗珠:“……”
行吧,他认了。
不过一周不见,这个店面就能装修成这样是他没想到的。
店铺里的各种基装用料都是质感不错的材料,一般人或许看不出,但曾经跟着父母看过自家房子装修的易游却是一眼认出这些瓷砖或是花架并不会平价。
他在旁边暗自观察祁倾的神情,对方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那不必多说,这些钱定然都是季欲出的。
——看来实现财务自由也是他近期的一大工程。
易游正在这边胡思乱想,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还在一边摆弄手机的祁倾已经摸着下巴站到了他的身侧。
“嘿!”祁倾逗小孩儿似的一巴掌拍在易游肩上,见易游真被吓了一跳才开心地笑起来:“你下午有事吗?”
“啊,”易游算了算,把学习计划又往后推了一天,“没有。”
祁倾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没事儿祁哥,你需要了我还来帮你。”
“不是,”祁倾想了想,一本正经:“你不是刚高考完吗?为了迎接幸福的大学生活,不如回去提前预习一下怎么样?”
“……我还有两个月才开学。”
“明日复明日啊!”
“……”
看着易游幽怨的小眼神,祁倾总算清清嗓子:“不跟你闹了,下午我有点别的事儿。”
“好吧……我可以问问是什么事吗?”
“嗯……”
人生大事。
祁倾把话吞进肚子里,总觉得对易游这么说话似乎太残忍了些,索性换了个委婉点的方法:“我朋友要来。”
朋友?
祁倾身边的朋友,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除了祁倾他亲生爸妈,一律可以归为情敌!
易游哪能连这个都想不到,但他的原则之一就是让祁倾开心,更知道现在的自己和祁倾之间的距离还隔着一条马里亚纳大海沟。
“行。”
于是他一咬牙就这么答应了,还在这之后带了些期待地继续道:“对了祁哥,我大学应该就在这边的A大上。”
祁倾装作听不懂:“嗯?成绩不错嘛小崽子。”
“那是!”易游有点骄傲地挺挺胸,差点把花箱摔了,“不过最重要的是离这里很近嘛。”
祁倾已经笃定了不接这小鬼的腔,毕竟和弟弟谈恋爱哪有和哥哥香:“对啊,离家近,方便。”
等易游做完工作不甘心地走掉时,祁倾才摇摇头叹了口气。
当初他问季欲关于到底要不要对易游这小崽子下手,季欲给出的建议是最好不要继续联络,因为年轻人心高气傲,很多时候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冲动行为。
可他祁倾就是这么一个兢兢业业的钓鱼人,无论想和谁分开都得藕断丝连纠缠上一阵子。
老毛病了。
就连和季欲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被季欲拒绝后他磨磨蹭蹭消极怠工,就是没有把两人的关系斩个利落,这才阴差阳错地把关系推进成如今这个不伦不类的模样。
先前四年他还可以自欺欺人觉得季欲对他没想法,但这个说辞在季欲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后就愈发变得自相矛盾。
……也幸好是季欲这个懂事儿的。
换成其他人他烦都要烦死了。
不过人呢,还是要活在当下,享受当下。
思及此,他一回身,拿了果汁又躺进花店的摇椅中,慢悠悠地订了份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