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自作多情

陆之道翘起的二郎腿顿时停滞在半空,怔怔地答道,“不用。”

楚宁奇怪地望着她,“可是你刚刚又是怎么受伤的?”

“……”

陆之道抱紧了自己右腿,警惕地望着楚宁。

“好吧,由你。”楚宁举手投降,“你的腿要是伤了,我可背不动。”

“不会。没事。”

趁着楚宁转身放扇子的空档,陆之道飞速脱下靴子,倒出里面的碎银。用力捏在手里,忿忿地想,就是这么个小东西,硌在脚底,扔不得拿不出。

可这时才发现,脚底早就被磨破了皮,渗出点点的血迹。

陆之道眼睛紧紧跟着楚宁,见她一心都在空白扇子上,于是默默将银子揣进了怀里。

随后才单脚蹦着,要去擦一把脸。

“我给你拿。”楚宁说着放下扇子,推她坐下,转身打湿了毛巾递给她。

低头才看到她脚上有血迹,正想说什么,可陆之道怕她又要问东问西,干脆盘起了腿,若无其事地抹了一把脸。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心虚,偷眼看了看她,发现她还在站在跟前不动,只好不停地抹脸,借此避开与她说话的契机。

“木木你擦完没有?”

眼见着躲不过去,陆之道无奈地放下毛巾,“我自己去放。”

楚宁不管她,顾自己接过了毛巾,随口问道,“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瘸了?”

“不……不知道。”

楚宁低头拍了拍她的右腿,“我看看。”

陆之道紧张地护着自己的腿,更担心由此牵扯出银子的事,小心地回应,“没事。”

“你防着我做什么?”

“没有。”

“你要是伤了,还怎么保护我?”楚宁半玩笑地调侃。

陆之道一时之间竟无法辩驳,只好俯下身子,与她一同仔细看了看脚上的伤,心中却更加忐忑。

“这是擦伤的……”楚宁疑惑地问。

“应该是。”其他的理由一时也没想好,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楚宁觉得奇怪,嘴里喃喃道,“难道是有小石子掉进去靴子里了?”

“对!”陆之道猛地点头同意,这么合理的送上门的理由,决不能放过。

“你傻啊!硌了一路为什么不取出来?”

“……”

陆之道抿着嘴保持缄默,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

“虽然有一点疼,但是没关系,过两天也就好了。”楚宁放下心来,回到书桌前,盯着扇子思索。

时不时又抬眼看看陆之道,望着她出神。眼神像是留在她身上,可又不直接看她,好像是在放空。陆之道被看的莫名其妙,又心虚地不敢多问,全身不自在,眼神尴尬地四处乱转。

许久,楚宁才回过神来,冲着她抿嘴笑了笑,俯身蘸了墨,提笔在空白扇面上描画起来。

直到这时,陆之道也才跟着得了空,放松下来,垫着手向后靠去。细细思索着往后的出路,好在当时打伤了贾千户,他们一时半会儿倒也追不上来。

既然暂时安全,那就由她去吧,陆之道想着,自己无非就是保证她一路的安全,其他不管。

过来好一会,楚宁神秘兮兮地握着画好的扇子走了过来。

见陆之道正仰面靠在床上,眼神放空,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也不叫她,只顾自己从另一侧爬上床,跪坐在她身边,拿扇柄轻轻敲了敲她。

“你看……”楚宁捏着扇子的两侧,在陆之道眼前,缓缓地张开了扇面。

扇面上,一位绛唇朱袖的少女,正握着剑舞在晨光之下。

“好看么?”

“好看。”陆之道以为她在问画。

楚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怎么个好看法?”

陆之道接过扇子,以扇为剑比划了一个同样的招式,“招式不错。”

“还有呢?”

“剑也好。”

“人呢?”

“人?”陆之道打开扇面仔细看了看,画中人身上的衣服,好像与自己十分神似,可是画中人衣袂翩然,自己身上却有些脏兮兮的,不是一个人。

“人好看么?”楚宁藏着笑。

“好看。”陆之道应付着。

楚宁凑了过去,歪着头看看扇面上的人,又看看陆之道,一下子笑了出来,“是好看的。”

那画中人难道真是自己?陆之道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仔细瞅了瞅,画中人越看越像自己……

陆之道尴尬地眨了眨眼,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悄无声息地将扇子塞回到楚宁手里。

“不高兴了?”楚宁试探着问。

“没有,”陆之道别扭地转了方向,不去看扇面,画中人明媚洒脱,而自己却像是低到尘埃中的阴霾,即使放到阳光之下,也只能剩下浓厚的阴影,除了手边那一柄剑,其他不及画中人的十之一二。

“我没有那样好。”陆之道冷静地解释。

“就是这样的,那天我亲眼所见。你携剑披着晨光走来,很好看。”楚宁笃定地说,“可惜从前我都没有留意到你。”

“我时刻留意着你。”

“……”

楚宁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好像突然被噎住,怔怔地合起了扇子。

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时刻留意着自己。

联想到这些日子,她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抵挡了所有的危险,楚宁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甚至今早她不管不顾地从二楼一跃而下,也不过是因为怀疑那位老人别有用心,楚宁突然觉得,有她在身边,可以很安心。

可想到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关注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隐隐有些发烫,垂眸避开了陆之道的视线。

心中却期待着她继续往下说,虽然完全没想好如果她再说些露|骨的话,自己该如何应对。

“你……早就在留意我了?”

“职责所在。”陆之道一本正经地回答,语气带着些些骄傲,好像在说不用夸我,都是应该的。

见楚宁沉着脸不说话,陆之道又解释说,“护送你进京,大家都很用心。”

“哦。”楚宁被平静的话拉回现实,暗怪自己自作多情,只觉得脸上更加热了起来,嘴上却装着若无其事地接话,“都很尽职噢。”

“自然。”陆之道点点头。

楚宁不想再跟她废话,拿了扇子起身回到桌前,提笔又做了一些修改。

另外赌气地又在空白处,补了一句诗上去,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形容陆之道正合适。

而陆之道被嫌弃了还浑然不觉。

……

楚宁将扇子画好,便想趁着天色还早,出去将这把扇子卖了,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画技价值几何。

陆之道不放心她独自出去,不由分说地一并出去,楚宁拗不过,只好由着她一瘸一拐地跟着。

才离了客栈没两步,便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一路仰着头狂奔,全然不管是不是会撞到其他人。

楚宁见小乞丐冲了过来,远远地便躲开了。

陆之道反而一跃上前,拦腰小乞丐打横抱起,又回到路边。小乞丐不是她的对手,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没有一点作用。

眼见逃不掉,她便慌乱地将手里脏兮兮的半个包子,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嘴里,双手死死地捂着嘴,囫囵吞了下去。

很快便有大汉拿着擀面杖追了上来,小乞丐见他过来又挣扎着要逃。

陆之道手一松,将她放了下去,不等她逃开,即刻将她的脑袋摁到了墙上。小乞丐手脚乱动,脑袋却被紧摁在墙上动弹不得。

“别动。”陆之道冷冷地警告。

楚宁见状,急忙过来劝陆之道,“何必与她过不去,也怪可怜的。”说着轻轻拍了拍陆之道的手,示意她放开。

眼见那大汉到了跟前,举起擀面杖就要揍小乞丐,陆之道一手摁着小乞丐不放,一手接住了落下的擀面杖。

“你干嘛。”陆之道狠狠地盯着那大汉。

“这小畜生偷东西。”

“一个包子而已。”陆之道运力将壮汉推了出去。

壮汉不依不饶,又高高举起擀面杖要冲过了。

“偷了什么我们替她赔了就是。”楚宁护在小乞丐身前,扭头说道。

“偷了两个包子,还弄脏了好多个,都卖不出去了。”

“木木,给他钱。”楚宁毫不犹豫地说,同时蹲下身,推开了陆之道的手,仔细看了看小乞丐,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陆之道没好气地扔了碎银子给壮汉,打发了他。

壮汉拿了钱也没有再说什么,忿忿不平地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没事吧?”楚宁理了理小乞丐凌乱的头发。

小乞丐咬牙忍着泪答到,“没事。”

陆之道掏出抢来的那一小锭银子扔给了小乞丐,狠狠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小乞丐捡了钱,看了楚宁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楚宁无奈地站起身来,“你既想要帮她,又对她这么凶干什么?”

“足够好了。”陆之道语气复杂。

“也挺可怜的。”楚宁无奈地叹口气。

“她会感谢你的善意。”陆之道平静地说。

“这算什么善意?”

“一点点就够了。”

“你怎么知道?”

“我曾和她一样。”陆之道尽量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木木?”楚宁敏锐地察觉到她声音中的颤抖。

陆之道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楚宁见她有些不自在,不敢再多问。

好在陆之道平复地很快,自顾自地调笑道,“我不是为了包子,只是抢了一颗糖,被追了好几条街。”陆之道说的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楚宁看着小乞丐远去的方向,又看看陆之道,难以将这两人联想在一起,莫名有些心疼。

见陆之道有些藏不住的难过,闷着头往前走着,于是追了上去,半玩笑半认真说,“我给你买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