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上了车,一行四个人坐在有点臭烘烘的还带着血腥味的车里快几个小时时,绫的脸已经沉得不行了。
车已经开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绫也不知道在哪里,她只知道看公路的话,他们应该还在国道上。
几个小时里,她一句话未提,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好像已经认命。
刚开始也有人试图找她说话,但她就是不说。
绫现在处于发火的边缘,但她还算冷静,知道现在不能坏了费奥多尔的事。
所以她一言不发。
她仔细思考了自己的前后举动,发现了他这么做的原因。可能从她透露给索尼娅费奥多尔的事情以后,今夜的一切就无法避免。
抛开这个荒诞的杀人剧本不提,她跟费奥多尔的对立似乎已经成了必然。
她会一直作为警方的暗棋存在——实际上,她只是个想两面逢源,随心所欲的墙头草。
本来她是想演完这一出就跑路的,可依照现在的剧情来看,她似乎有点引火烧身。
确实,引导费奥多尔自爆的人是她……
他本来可以借此成为完美受害者的。
可让绫感到愧疚,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既然已经知道她跟索尼娅透露了他的事情,那他大可不必邀请她来这儿,也不必冒暴露的风险。
她只能庆幸索尼娅还没发现她的秘密。
尽管如此,她可以理解费奥多尔的计谋,但这绝对不是她轻易原谅他的筹码。
“事到如今,亲爱的费佳,你还有什么跟我说的吗?”终于,她阴着一张脸,在车里一片寂静的时候,开口了。
到现在她手还被绑着,这种情况让她极度不适,虽然没有被暴力对待,但是身体的束缚感,环境的压抑感已经开始影响到她,让她的心情极度下降。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刻。”
“我不听!”绫恶狠狠地瞪了费奥多尔一样,她还乜斜着眼睛把矛头指向一边默不作声果戈里和西格玛,“所以,你们也知道这次行动?都在瞒着我吗?”
所有人都没说话,车里闷闷的。
即使存在一点辩解余地的人,也没有敢主动开口。
沉默代表了一些事实。
至少这群人里面,每一个都知道的比她多。
“好极了。”绫深吸了一口气,她快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现在,放开我,我要去找索尼娅!”
“莉莲,你知道这不……”
“亲爱的,你需要冷静……”
乱成一锅粥的情况里,连果戈里都开始劝她。
“闭嘴!”她歇斯底里地大声说道,随即反应过来收了声说道,“费奥多尔,还有果戈里和西格玛,你们三个,至少找个理由说服我。不然我就去找索尼娅,帮她对付你们,明白吗?现在!拿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至少到现在,她还被怒火席卷着。
“比起你们,索尼娅至少更信任我。”她说道。
车开始偏离国道,慢慢拐入一道荒草丛生小道。
四周的景象越来越荒无人烟,天蒙蒙发亮。
“莉莲,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在静静的呼吸中,费奥多尔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索尼娅不会怀疑你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绫大声说道,“她怀疑我,也不能对我做什么,至少她不会伤害我。”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说道:“她要是知道你是书呢?”
绫此刻已经抓住了重点,嘲讽道:“那也和你骗我没什么关系吧?费佳,你在试图转移话题吗?”
他沉默片刻,才说:“我没有骗你。”
“但你没告诉我你的计划!”绫立即反驳道,但她瞬间发现了自己忽略的要点。
确实,他没有欺骗她。
他只是隐瞒了一些事实!
可还有什么是比当事人被瞒着准备“意外”更糟糕的事情吗?
她冷笑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反驳他。
但心情更加跌落谷底。
费奥多尔继续解释道:“你应该想到过,我知道你和索尼娅通过话了吧。莉莲,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她会怀疑我,难道不会怀疑起你吗?我们的行踪,我没有全部抹除掉,这样反而更加露出马脚。也许,索尼娅会认为我只是单纯有个感情很好的异能者女友。但是,你相信吗?”
“我在警局带走你的时候,她还没什么精力来处理我们,但她一定在你主动联系她以后查过你的资料。亲爱的,你暴露了我,也暴露了你自己。”他叹了口气,说道,“一个普通人,会让一个邪恶组织如此地施加关注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没有两边倒的选择了。”
绫明白是自己犯傻告诉索尼娅一个关键的情报。
而他费奥多尔仅仅只是利用了她的错误,而他也要帮她处理错误。
“你的目标,不是要维持这个身份吗?”他再次用软化的态度,轻声说道,“如果不想被索尼娅怀疑,这是最好的方法。”
“我得放弃早田绫这个身份吗?”许久,绫才别扭地说道。
说道底,在发现自己理亏以后,她开始有点底气不足——虽然她还是有质问他的资本的。
“不。”费奥多尔摇头道,“我现在帮你,从警方的目光里消失。”
也让“书”从此消失在他这里,抹消书在此的记录。
即使有人查到她,也只能发现“书”已经死在俄罗斯。
“我要被撕票吗?”绫压低声音问道。
费奥多尔在她期待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然后换个新的身份生活,不好吗?”
相当好。
除了死屋之鼠,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痕迹。
对交易双方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已经是次好的选择。
“可以。”绫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费奥多尔的补救措施显然不错,也顺便带偏了绫。
他们又关于后续的章程商讨了半天,由于在车上,只有一个粗略的雏形。但绫基本上对费奥多尔的方案有了了解。
既然解决了目前的烦恼,绫开始关注起自己身上来。
她身上的绳子并不是特别紧,但浑身束缚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车缓缓驶入一个坡道,然后顺着隧道沉入底下。费奥多尔已经把手头上的电脑收起来,证明他们已经完全甩脱了跟踪的人。
绫转过身,望下身边的西格玛。
“你能帮帮我吗?”
解开了绳子,绫活动了下身体,在狭小的车里做了个畏畏缩缩的伸展运动。
“西格玛,你的感觉如何?”
“啊?”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随即,他才回忆起绫说的是是之前在楼道里他们聊的话题,他跟她说,她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西格玛。
“你们在说什么?”一边的果戈里倒是插嘴道,刚才他还明明一言不发。
“你不当哑巴了吗?亲爱的。”绫问道。
果戈里皱了皱眉,嘴巴鼓起一个包,知道绫在讽刺他,但还是理亏,没敢还嘴。
“亲爱的!”他叫了一声。
“难道你也想说,你是没告诉我,不是故意瞒着我吗?”
“当然不是。”他油嘴滑舌地说道,“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你。”
说到这里,他立刻开始追究起之前的事情,委屈道:“莉莲,我找你约会,你也不同意。打电话也不接,我们还说好一起去钓鱼呢……”
“这么说你还怪我了?”
“没有!”
西格玛在一边没说话,他没想到说什么好。他被他们旁若无人的气氛隔绝了。这次,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基于礼仪,他等到他们聊完一轮才掐准时机打断了对话。
“莉莉,你也看到了。”他说,“伊万帮我们用土石封闭了这栋大楼,果戈里负责封锁二楼和意外状况。而我,是这次负责动手的人。”
“你的感觉如何?”
他的眼睛眨了眨,旋即露出一个笑容。
“还不错。”
“嗯?”绫用一个气音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还以为你不太想杀人。西格玛,你想通了吗?”
“无论如何,杀人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西格玛正色说道。
副驾驶座的果戈里顿时露出了惊悚的搞怪表情。
“你可以组织的人啊,西格玛。”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啊。”西格玛只是神色冷淡地瞥了一眼果戈里,继续说道,“从前我一直这么觉得。即使这么做了,我也把它当做是被逼迫的事情。”
他是为自己来到这里的,直到费奥多尔告诉了他书的情报,从此以后他就一直为天人五衰卖命。
“那你现在是心甘情愿去做的吗?”
“不。”他说道,“我一直把杀人当做是守护某个人的目的,直到如今我才发现这是错的。因为我不敢面对自己,就把杀戮的源头归结于别人身上。”
说着,他松了口气,放下了沉着的一颗心。
一直以来,他都羞于面对这些事情,所以他拒绝在绫的面前承认自己不太光明的形象。
绫看着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那你现在想通了吗,西格玛?”
“嗯。牵恕别人,最重要的是把罪过施加给无关的人,对我来说也是错的。至于那些死去的人,我也会为他们忏悔的。”
他忍不住看向了她,找寻她的半张侧脸,在他眼里像闪着光一样。
“不过,我有事情想告诉你,莉莉。”
“我喜欢你。”
尽管这个环境并不太好,他们这个脏污的环境里充满了血腥味,飞溅的血液零散的分布在车里,臭烘烘的味道即使开了车窗也散不掉,反正有可能吸引来一车的苍蝇,看上去一点都不美好。
但西格玛抓住时机,赶紧说了出来。
因为他的竞争对手们,也全都在场。
“你希望我回答吗?”绫问。
“不。”他说,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眼里是期盼的闪烁着的星星,还有点自得,“我不要你回答,但要你知道。”
“如果这是你期待的话。”绫道。
说着,他们一道笑了起来。
但一道夸张的声音立即打断了他们。
“嘘——”
如果硬要找一位环境破坏者,那一定是他果戈里。
“怎么了?某个胆小的人不敢说这样的话。”
透过后视镜,西格玛看到了神色阴晴不定的果戈里,这次,他不再选择忍让,用少有的讽刺语气说道。
果戈里罕见地没回答。
但他的情况很复杂,至少没什么记忆的西格玛目的可比他单纯多了。
在沉寂的车里,只有发动机发动时呼呼的轰响声,此时格外的明显。窗外的风灌进车里,像灌进了一个兜不住的网,风声凛冽,吹得人目清神明。
突然,一个急刹车。这个高达一百多码的车速骤然停止,所有人都被后坐力向前猛然甩去。
费奥多尔解开了安全带。
“到了。”他不咸不淡地说。
眼前是一个“地下城堡”,虽然规模不足以达到城堡的大小,但比普通的停车场位置大多了。这是一个小型建筑,切割成一个整齐的正方形大厅,然后是一个个侧门和房间。
“我的主!欢迎您的回归!”
一盏盏灯亮着,刚才在聚餐前就已经不见了的伊万站在那里,穿着正装,他躬身低着头,非常恭敬的样子。一旁的普希金,大摇大摆,姿态随意,一只脚还翘着,一点一点的。
虽然条件简陋,不过煞有规模。
这正是死屋之鼠在郊外的秘密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