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以后,普希金勉强清醒了点,他又郑重地道了个歉,摇摇晃晃地去结账了。期间,他还打碎了两个酒杯,估计是要额外赔钱的。
等两人从酒馆里走出来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钟了。大街上人烟稀少,前几日的雪已经化了,街边没有任何杂物,看起来空荡荡的。走了好一段路,他们都没有遇到一个人,路灯下只有他们和自己的影子在向前移动。
他们坐着地铁,在一个偏僻的小站下了车。由于没带手机,绫其实已经不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了,但她还挺兴奋的。普希金倒是在冷风里一吹,清醒了很多,只是酒臭味还挥发不掉,绫只好离他远点。
“我们要去哪里?”绫问道。虽然她不想知道,但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都说了是秘密了。”普希金转过身,并不乐意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
此时,月明星稀的夜晚,连天空也很黯淡。他们渐渐离开了城区,路边的房子越来越少,最后连路灯都没有了,周围是一片片枯萎的草地。他们穿过一条狭窄地放不下第二个人的羊肠小道,走进了一片漆黑的森林。这儿是一块针叶林,因为是冬天,树叶全都枯掉了,偶尔还是有月光透过树林照耀进来。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里已经人迹罕至,没有任何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了。
绫有点累了,她的身体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底子很好,但由于缺乏锻炼,能走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忍不住问道:“普希金,我们还要走多久?”
普希金只是说:“快了。”
他们又走了半小时。久到绫忍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被普希金骗了的时候,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一成不变的树林,干枯的土壤上方,终于出现一栋低矮的建筑。
这是一栋小别墅,户型并不大。从外面看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灯光,像是没人居住的地方。只是,谁会想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建一栋小别墅?
“普希金先生,这就是你说的‘秘密’?还是给我的‘惊喜’?”
现在,绫更无法确认普希金是否真的说了实话了,她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是的,她已经发现了,普希金并没有喝醉。
这个可恶的年轻人只是懒洋洋的转过身,嘲弄她:“莉莲小姐,你的警惕性也太低了点吧。不过,我可没有骗你,秘密就在里面。”
“你要进去看吗?”他一只手插在裤腰带边的口袋,一边转过身,用欢迎的姿势打量着她,不怀好意地问道。
“带路吧。”绫说道,既然已经来了,那就看了再走吧。再说,她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了。
他们走到了别墅的门口,绫才注意到,原来别墅并没有电。门前的地上,摆着一排的蜡烛,有的已经燃烧殆尽,下边堆积着一滩红色的蜡油,形状不一,参差不齐,但多数已经被用过。普希金随手抓起一个蜡烛,用旁边的火柴点上。
顺着楼梯,他们走到了别墅门口,普希金吊儿郎当地从兜里掏出钥匙,还哼着当地的不知名民谣,心情愉悦。
门开了,从朦胧的光里,绫只能看到附近的一小块区域。别墅里极为空旷,什么家具也没有,有的也已经落了灰尘,不知道被荒废了多久时间。他们一进来,就跟飞扬的沙尘打了个照面,普希金还打了个喷嚏。
他们顺着阶梯走到了二楼左侧的一个房间门口,普希金侧开身,让她先进去。
绫没有拒绝,她伸手拧开了圆柱形的把手。
房间内很暗,不过还勉强可以看清周围的轮廓。同样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床很大,也很破,纱帐从上方披挂下来,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躺在那。
古怪的别墅,奇怪的人。这就是普希金的秘密吗?
后方传来砰的一声,绫回头看了一眼,是普希金大力关上了门。
此时,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呼吸声。
普希金走上前,相当不耐烦地踢了一下床沿。床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差点散架。但是却没有回应,那个人似乎无法发出声音,绫只听到了孱弱的“嗬嗬”声,像风割碎气管。
“要看看吗?”普希金问道。
绫应了一声,走上前,拉开了纱帐。
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勉强把他称为人吧,那已经不能用个来做量词了,只能算是一滩人形的肉聚起来的东西,和干涸的血液混在一起,灰褐色的糊在一团,远远的,只有一张脸还算是比较完好的部分,整体来看有点滑稽可笑。
“你不害怕吗?”看到她平静的表情,普希金有点失望。
“为什么要害怕?”绫奇怪的看向普希金,“那又不是我。”
普希金嘻嘻大笑两声,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带着手里的蜡烛都抖了抖:“你是不是很好奇他是谁?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你说呢?”绫反问道。
普希金并不回答,他不慌不忙抽出一把匕首,看向她像看一个死物。
“女士,做好交付性命留在这里的打算吧。”他意有所指,“知道了我的秘密,不能让你走出这个房间了!”
“在我死之前,先告诉我他是谁吧。”绫一点也不慌乱,懒洋洋地说道。
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生命受胁迫的问题。
“他叫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是一个议员。这家伙在上议院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普希金的手摩挲着匕首,突然他语气一变,“不过,他是个异能力者。很可惜,他并不能为我们所用,所以,组织派我来收尾了。”
他走近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突然疯狂的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身体。可怜的别列科夫甚至连惨叫也发不出声,只有一声低音,听上去气息奄奄。
“折磨人是我的乐趣,尤其是像这样珍贵的异能力者!”他抽起那把刀,对准别列科夫的脸颊,突然凶狠的吼道,“快,向女士问好!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您的绅士礼节呢?”
而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此时怎么可能发声呢?他的声带都被切断了。恶人亚历山大·普希金便笑呵呵的在他的四肢上划刀。
“真可惜,无法听到你的惨叫声。”他还很惋惜,普希金离开了床边,他并没有拔出刀,任由它在重力的作用下继续破坏人体,“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你今天有好好忏悔了吗?为你犯下的那些荤事,你的良心有因此而受到谴责了吗?没有的话,我会帮你的。”
床上的人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好的愉悦到了普希金,于是他没有行动,只是留在原地打量着绫。
“女士,你还满意我的秘密吗?”
“你还没告诉我,他的异能力是什么。”自始至终,绫都站在刚进门的那一块,面无表情。
突然她笑了笑,道:“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了。”
绫在普希金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床边。她拔起了那把刀,她甚至能感觉刀从人体□□的钝痛感,血慢慢从那具躯体上渗透,混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无论如何,在天堂安息吧。”她肃穆地把刀刺入了他的心脏。
“你在做什么?”
看到她的举动,普希金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他狠狠砸了下墙,“可恶!可恶!你难道没看到吗?我只是在教导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忏悔!”
绫奇怪的看着他:“普希金先生,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别人忏悔?”
“当然是因为我是异能力者啊!”普希金露齿大笑,“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清洗这个世界的罪恶!”
“恰恰相反。”绫扔下了刀,刀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她转过身,走进普希金,用那双无机质的瞳孔注视着他,像打量一个罪犯,“尼采将芸芸众生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超人’,超人是人格道德最终化的载体,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第二种人,我们称之为‘末人’,仅仅作为繁殖同类的材料,只是低级的饵料。”
“你说的对!超人和末人,正不对应异能力者和普通人吗?照你这么说,我自然有权利审判恶人了。”
“是啊。尼采教导人们,要做超人,必先做个恶人,在超人成长的道路上,哪怕这种成长是尸山骨海浇灌也是值得的。这就是精英主义悖论——即认为自己有能力的人会做出更自私的行为,这种观念的来源。”绫说道。
她学着普希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讥笑着说道。
“可是,亚历山大·普希金先生,你不是‘超人’,你只是饲料。”
“………”
“上帝已死,人要救人,唯有自救才行。‘超人’就是在此刻诞生的命题,超人具有非同一般的才干,是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的精英群体,是统治阶级。”见他没反应,绫故意用羞辱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普希金,想要激起他的愤怒,她凉凉地说道,“我并非在同情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先生。我只是想告诉你,亚历山大·普希金先生,尊敬的阁下,你只是满足自己一己之私,打着拯救世界旗号的跳梁小丑罢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绫平静地看着普希金从平静转向暴怒,他的目光简直是想杀了她,他不断的喃喃自语,那声音绫根本听不见。他那张涨红的脸上不断冒着热气,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在他正准备抄起那把匕首时,一阵鼓掌声传来,打断了此时的氛围。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两个人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这里怎么会有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