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暮云小镇

一连好几个月,君玄琅已经完全适应了新身份。

作为原著第一大反派,外貌俊朗,法力逆天,身份尊贵,那叫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一个“爽”字了得!

至于陆蔺辰,不得不说,目下,真是个光明正义的好少年!

在这个与本身气场严重不符的魔界,陆蔺辰除了前几天像只刚抱来的小狼狗,昼警夕惕,之后在他春风化雨般的殷切关怀之下,逐渐放下戒备。

作为男主,陆蔺辰自然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白住。于是,给他叠被、扫地、做饭。手脚勤快,做事认真,贴身服务,十分周到。如果说未来辰帝是一条蛰伏暗中正邪难分的盘龙,那年幼版辰帝俨然养着养着成了一只勤勤恳恳家务全包小奶狗。

啊,虽然以上比喻有点不太恰当。但君玄琅就是这么想的。

很好!少年,请继续保持这个良好品质!大结局也继续努力保持!

“尊上。”陆蔺辰从殿外进来,怀里抱着一床晒过太阳的被子。魔界这个地方阴气森森,大半年能见一次太阳就不错了。难为他这么有心。

陆蔺辰把被子放到床上,细细铺好,转身就看到君玄琅冲他招手,让他过去。

走近面前,君玄琅笑着举起手里的一幅字:“你帮本尊看看,写的如何?”

陆蔺辰盯了一眼白纸上七歪八拐的黑字,脸色有些尴尬:“我、我不识字。”

“太好了。”君玄琅道。

陆蔺辰:“?”

男主的武力值自然不需要操心,君玄琅不会嫌活的太长恨不得早点被踩成渣渣。他在考虑让陆蔺辰多学学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养养心性,往柔柔弱弱的小家碧玉方面培养,将来迫不得已对峙之时,也好哭天抢地博同情,说不定一时心软就放过他了呢?

君玄琅心觉此法可行,道:“你过来,本尊教你。”

陆蔺辰依言靠近了桌边,笔墨落进了眼里。他嘴唇纤薄,唇色极淡,加之眸色冷浅,整个人看起来神情冰冷,气质疏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君玄琅偏偏反其道而行。他手臂一伸,穿过陆蔺辰,轻轻包裹住他的右手,另一只手托腮,状似漫不经心地指导:“诺,一撇,一横,然后一竖……”

这个世界的文字他不懂,只能凭从原装货继承的记忆临摹出来,所以写出来的字,说实话,有点……不忍直视。但也勉强可以教一教陆蔺辰的。毕竟前面说过了,男主前期走卖惨人设,流落街头忍饥挨饿,哪里会去学堂读书练字。

陆蔺辰几乎被他圈在怀里,没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他不适应地皱了皱眉,但也没有抗拒,笔锋落下时,僵硬身子渐渐放松,聚精会神地学起写字来。

白纸上悄然跃上三个墨水新鲜的黑字。

陆蔺辰看着歪歪扭扭的东西,问:“这是什么意思?”

君玄琅吹干笔墨,道:“你的名字。”

陆蔺辰眸色动了动:“我的?”原来自己的名字是长这样的。

君玄琅斯条慢理地将一张纸折了四叠,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中:“两天之内学会,可以吗?”

陆蔺辰神情认真道:“我会回去好好临摹的。”

“你等一下。”君玄琅在殿内一阵翻找,找出了几本字迹尚可的书籍,“这些东西,你带回去自己钻研。若是本尊得闲,会亲自教你的。”

陆蔺辰浅眸中恍若落下了一滴清水,微微漾开,他握住书籍的手轻轻颤抖,声音也发颤:“……多谢你,尊上。”

许多年没得到如此关怀备至了,若不是手中的书有真实分量,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他甚至感觉怀中写着自己名字的纸张微微发烫。

陆蔺辰走后,君玄琅翘着二郎腿,歪在黄金骷髅座上,忽然,陆梧出来说:“一号反派出场。身份:未知。地点:暮云镇。能力:三星。危险系数:三星。请火速赶往暮云镇,和反派搞好关系,阻止他未来不断作死,调和男主与反派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

“暮云镇?”君玄琅听后皱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暮云镇是将军山脚下的一座小镇,那里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盯上了,如果不及时解救,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个大魔王,你让我解救苍生?”

“原著中,将军山上因为葬了一镇子枉死的居民,邪气过重,鬼魅作祟,修仙三大世家之一百里家便派弟子前去清缴,男主就是在这一战中成名,之后受到同门师兄弟嫉妒报复,还被栽赃陷害是他用邪术害死了一镇子居民,男主百口莫辩,被施以极刑,虽然后来吧,他因此功力大涨,还洗清冤屈,虐了贱人,但也留下了心里阴影。为了和谐社会的建设发展……”

“打住!本尊知道了。”君玄琅看了眼殿外一脸认真在浇花除草的陆蔺辰,想起了点什么。

一日之后,君玄琅将魔界事务交给了信任的左右手白听风和须瑜,只身前往暮云镇探个究竟。

……

魔界最高峰上,厉风瑟瑟,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皆衣袖翻飞。

须瑜怀着重剑,看山下一抹紫色衣影消失,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尊上近些时日很是奇怪?”

白听风摇着一把白纸折扇,淡淡地说:“尊上脑子有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没习惯么?”

须瑜:“你说的也是。”

白听风眯了眯眼:“所以这趟一去,便知真伪了。”

而此刻,被左右手称作脑子有病的君玄琅隐了一身魔气,正翘着二郎腿躺在一辆运货马车上。陆梧从怀里探出脑袋,嫌弃地问:“你搞什么?马车?!御剑飞去不就好了,你是大魔王!大魔王啊!”

君玄琅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不懂,本尊要省着用法力。”将来和陆蔺辰对战时,法力多一分便……能被踩的不那么碎。

陆梧没脾气了,说了句“随便你”便缩回脑袋睡觉去了。

君玄琅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随手搬过一只货箱靠着,谁知这一动,里头垫着的稻草成片落下,露出了一截白色东西。

君玄琅低喝:“出来!”

稻草下的身影动了动,似乎是颤抖了一下,接着,一颗脑袋拱出来,隐匿在暗中的瞳孔露出几分怯色。并不是害怕恐惧,而是担忧被眼前之人责怪。

君玄琅无奈道:“你怎么跟出来了?”

陆蔺辰从一堆箱子中间爬出来,半跪在他身边,埋头不说话。

他头顶还沾着一根稻草,有些滑稽可爱,君玄琅顺手帮他摘去了,道:“既然出都出来了,那就跟在本尊身边不要胡乱走动。”

随着他的动作,陆蔺辰猛然抬头,视线相触之后又飞快挪开,他眼睛微亮:“我知道的,会跟在您身边的。”

君玄琅点头,不再说话,靠在货箱上半阖着眼。陆蔺辰安静地呆在他身边,也不发一言。过了会儿,君玄琅忽然感觉视线暗了暗,一睁眼,才发现陆蔺辰站在身前,手中拿了片大叶子遮在他头顶。

君玄琅问:“你在做什么?”

陆蔺辰道:“尊上,天气热。”日头正盛,他的脸晒得红扑扑的,原来浅浅淡淡的眸子都深了几分。

君玄琅愣了愣,说道:“本尊不热。你还是进去吧,进了暑气就不好了。”

陆蔺辰摇头:“我也不热。”

君玄琅道:“若是病了,会拖本尊后腿的。”

听到这话,陆蔺辰眼神沉了一下,嗯一声,转身钻入箱子之间,上面铺着一层稻草,很好地隔开了炎热。

一路上马车行的不急不缓,却也十分平稳,不多久就到了将军山下,就在这时,远远的,前方的窄道上传来了一阵敲锣声响,伴随着哭哭啼啼的人声。在荒郊野外听来不免诡异。

驾车的马车夫暗淬了一声,赶着马往一旁的草丛避了避。

君玄琅正想下车探查一番,忽而狂风吹来,将一张东西拍在了他脸上,伸手摘下,定睛一看,竟是一张白纸铜钱。

“尊上。”陆蔺辰不知何时已经出来,站到了身边。

君玄琅下意识地揉揉他的头发,道:“没事。”

陆蔺辰顶着一头被揉乱的发,懵逼了一瞬,似乎不太明白过来。

一行队伍愈走愈近,不似想象中的那样。足足有一百人之多,却是彩衣华服,其中八个人抬着的东西也不是棺椁之类,而是一座崭新雕像,面容罩着红布,风吹起一角又很快落下。他们来到将军山下便不哭了,一改之前的萎靡状态,吭哧吭哧抬着东西进了山。

君玄琅正奇怪这是什么风俗,便听到马车夫在前头与人说话。

“这位大哥,你看天色不早了,可否载我一程?”

“哎呀不行不行,我这车货已经够重的了。载不动了载不动了!”

君玄琅看去。马车前站了一位深灰色衫年轻公子,身形颀长,面容白皙斯文,腰间挂着一支白玉箫,与车夫理论不过,他眼里露出焦色,四下望了望,竟是直直朝他看过来。

灰衫公子拿玉箫指来,道:“你看,这不是还载了两个人么?多我一个又如何?”

马车夫回头一望,惊呼:“我操了!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怪不得我说今天的货怎么这么重!”

是隐身术的时效到了,君玄琅汗颜,维持着沉稳面容,不语地打量着那位灰衫公子。对方任由他打量,罢了,还微微笑,朝他作了一揖。

马车夫是个外地人,方才目睹了诡异的风俗,又见凭空里多冒出两个人,任谁都会多想,不禁面色发白,手脚颤抖。

君玄琅一挥手,扔给他个东西。马车夫接住一看是两片金叶子,面色缓了缓,犹豫片刻道:“好吧好吧,都坐上来。不过我这马脚力有限,多了重量赶路就慢一些。你们坐稳了。”

灰衫公子道了声谢,绕到马车后,和君玄琅他们打过招呼,又慢悠悠从怀中摸出块干净帕子来,不紧不慢地摊开铺在木板上,足尖轻点跳上马车,坐了下去。

马车夫见他一个大男人如此讲究,摸着鼻子嗤了一声。

灰衫公子不以为意,对君玄琅说:“这位朋友别见怪。我这人从来都是如此,碰不得脏东西,见不得脏东西,吃不得脏东西。”

洁癖?君玄琅说道:“阁下请便。”

马车一路缓行。将军山绵延几里,走了半天还是在其山脚下。三人坐在同处,免不了时而搭话,灰衫公子指着巍峨山脉说道:“这位朋友和这位小朋友,你们可是外地来的?知道将军山的来历?”

陆蔺辰抬眸,打量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君玄琅见他一副谈兴模样,又想到方才路遇的奇怪风俗,问:“将军山方圆十里,荒无人烟,只有前头有座叫暮云镇的小镇,阁下是那里的人?”

听到暮云镇,陆蔺辰几不可见地缩了缩手指。

灰衫公子似乎有着话痨潜质,兴致一来,玉箫敲着手掌,同他们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倒不是那里的人,只是这几年做生意有些来往。方才路上抬着塑像又哭哭嚎嚎的队伍两位都看见了吧。据说将军山上埋着一位百年前为国捐躯的忠烈,原是暮云镇生人,战死沙场后尸首运回了家乡入土,英魂不散,保卫一方平安,算是暮云镇的守护神吧。暮云镇上的居民在山上建了一座将军殿纪念他,并且时常供奉祭祀,合着这小地方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其他灵验的神明,于是倒让将军殿香火不断。”

他说这话,语气中不可避免带了几分轻蔑。

陆蔺辰定定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

“将军山之所以叫将军山,是因其形状外观恰似一位披甲战士。并没有你说的那回事。”

灰衫公子多看了他几眼,唏嘘道:“这位小兄弟好像很懂的样子,不过,你说的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了。原本暮云镇居民都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就在两年前,那位埋在将军山的将军给他们托梦了,告知了将军山的来龙去脉,并且要求立殿供奉,否则就不保卫这方土地了。”

君玄琅惊道:“托梦?”

灰衫公子一敲玉箫,道:“对,就是托梦。而且半个月前,他又显灵出现在暮云镇所有人的梦中,抱怨居民们给他塑的雕像太丑,所以这不,今天刚好遇上了去给立新塑像的队伍。”

君玄琅又问:“换新塑像就换新塑像,洒什么白纸铜钱?又哭啼什么?”

灰衫公子轻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大约又是那位托梦告知的吧。”

等到夕阳晚照时分,马车终于到了镇子口,三人不同路,就在此告别。君玄琅见陆蔺辰脸色不好,便主动牵起他的一只手。陆蔺辰明显僵硬了下,抬头道:“其实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君玄琅知道他对此有心理阴影,于是转移话题:“天色不早,先找间客栈住下。”

进了小镇,长街宽阔,房屋鳞次栉比,即使到了傍晚,两旁还摆着不少的小摊,马车、行人川流不息。虽是小镇,人烟却比想象中的要多。

走了一路,君玄琅打量了一路,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不管是摆摊的小贩,驾车的马夫,还是走路的行人,皆同下午遇到的那百十来个送雕像的人一样的精神萎靡,眼底青黑,瞳孔无神,在夕阳余晖下,甫一照看,恰如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可无一人察觉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