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辆黑色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土路行驶在密林中。午后的阳光碎入繁盛的绿叶,往地上投下斑驳的痕迹。
伴着窗外喋喋不休的蝉鸣,太宰的手在银色翻盖手机的键盘上不停按动。
“国木田君,我叫了人来支援哦。”
黑卷发男人对开车的国木田说。
“谁?乱步先生吗?”
“他不是去异能特务科了吗?”
国木田下意识认为太宰治叫的是侦探社的成员。
“不对——是一个外人,见到他之后,国木田君就明白了。”
太宰拖长声音解释道。对于国木田的反应早有预料。因为夜斗身为神明的特殊性,他经常会被普通人遗忘,存在感如同背景板一样薄弱。
如果不是太宰经常和夜斗见面,他最后也会忘记夜斗。
当然存在感微弱也有好处,闯进港口黑手党就不会被人攻击了呢,可以大摇大摆走进去。
城市的荒野郊区不只有人工种植的密林、不宜在市中心出现的工厂、风车发电站,还有因为历史原因搬到城市里的人所废弃的房子。
不会有人去修缮这些废弃的建筑,郊外也很少会有人出现。这些建筑只能任由自然逐渐将它们风化成泥土。
关于‘普通人’能发现的线索的案件就发生在其中一所废弃的宅院内。
巧的是这所宅院的主人姓渡边。
那个被中原中也闯进家威胁,又被侦探社带走研究论文的渡边家。夜斗带走太宰,中原中也带走国木田后的第三天守在渡边家的黑手党就已经撤离了。
除了有价值的论文以外与神秘事件不相关的人不必多分心注意。
这是当时两方的想法。
而现在——
“呀,渡边先生为何在这里?”
太宰下车之后看到了披着警察外套,蹲在地上的渡边言一。
渡边言一听到声音之后,抬起头看到是太宰他们之后,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太宰此时也看清了渡边言一的情况。男人皱巴巴的衬衫和西裤上沾满了草屑,鸡窝似的头发上也都是泥土和草屑,布满白色裂纹的眼镜勉强挂在鼻梁上。
哦呀,真是狼狈。
太宰毫无同情心地感叹,他视线移到渡边言一脸上看到点点像血液溅上去的红痕时也无甚波动。
“柴田警官,具体情况是?”
停好车的国木田皱眉问站在渡边言一身后的男人。上半身只穿着制服衬衫的柴田警官闻言指了指蹲着的渡边言一,说道:“是他报的警,渡边先生他,说是要重新修缮宅邸,找来了十几个工人干活。”
午后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暗淡无光,从树林的四面八方吹来阵阵清凉的空气。
“施工半途中突然出现灵异事件,不断有工人死去,最后逃出来的只有渡边先生。”
“我们到达这里时,看见上空有红色的触手出现,现在的话,它们都已经缩回宅子里了。”
柴田说着抬起手臂指着一处方向,“走到宅子门口向里看还是能看见的。”
“至于宅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们还是问渡边先生吧。”
经验老练的警官没有多么恐惧,毕竟他们也会时常跟各类异能者打交道。他以为这是某一个异能者的异能。
“嗯……国木田君,我们直接进去吧。”
太宰摸着下巴,突然提议道。渡边言一听见这话,头猛的转向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沉默。
“太宰?”
国木田对上太宰认真的脸,把疑问吞回去。
太宰这么做看来是发现什么了。
“渡边先生,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了。”
说着国木田抓着渡边言一的领子往宅子那里走。
“等,等一下!为什么我也要去?!”
渡边言一边大叫,边用同样伤痕累累的手指去掰国木田的手腕。但一个文弱的大学老师怎么可能敌得过武侦的武装人员。他现在就是一个小鸡仔,两条腿拖在地上被迫重新进入那个恐怖的地方。
“回见。”
太宰对身后的柴田警官招了招手,随后和国木田的身影一起逐渐消失。
除了太宰,众人看不见的‘生灵’跟在渡边言一身后慢慢飘着。它们全身笼罩在白色的兜帽里,本该是脸的地方却是一片漆黑的阴影。
露出的手,内外指节上都有血色的疤痕。
**
“等等!夜斗神!”
空旷的道路上响起男孩清脆的声音。
踩踏电线杆头顶的夜斗往下看,果然看到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孩拿着面具向他打招呼。一只又一只斜带着同样面具的恶狼从男孩身后走出。
绿幽幽的眼睛齐齐盯着夜斗,呼气时露出的獠牙寒光闪烁。
“?哈?”
“你想干什么?”
夜斗双手插兜看着这一幕,脖子上系着的宽松围巾顺风飘荡。
“你让我咬一口吗?我可以告诉你即将在横滨发生的事情哦。”
男孩纯黑色的眼睛盯着夜斗,像幼儿园讨糖吃的内向小孩子一样露出怯怯的表情。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玻璃瓶,里面不断传来蜘蛛脚敲打玻璃的哒哒声。
对于妖怪来说,神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诱人的味道。男孩早就想吃上一口了,而且现在郊外不是他该去的地方,凭他的实力只能成为渡边玉子献祭的养料。
据男孩观察,暂时和神器分离的夜斗神可以说是‘最好说话的人’了。
夜斗对男孩不加遮掩的眼神感到恶寒,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块饿狼嘴里的肥肉。即使他长得很可爱,神态无辜,但不能相信妖怪的话不是吗?
太宰治。
不,是个混蛋。
两人的分开是提前商量好的,总聚在一起,妖怪的警惕性不容易下降。两人分开,减弱战斗力,给妖怪可乘之机。说不定就引出来大鱼。
既然这样,那就先吊着他。
“喂,你先追上我再说大话吧。”
夜斗起身连续跳跃,把男孩甩在身后。
**
渡边家是一个没落的贵族,有点门路的人了解情况之后也会叹一声都是命。富不过三代,贵也贵不过三代。五代之前的渡边家正值鼎盛,那时他们家管辖的整个领域是远近闻名的富贵之乡。
这多亏了家主渡边胜和儿子渡边松的努力,书上记载是他们两个求来了神明的垂怜来使这贫瘠之地变为鱼米之乡。再后来的后来,人们却发现好好的渡边家却无论男女都活不过四十岁。因为这,没人敢娶他们家的人也没人敢嫁。于是,人口渐渐变少,曾经繁盛的家族退出世人视线。
被荒废的宅子正是渡边家最初的主宅,整体成一个圆形,最重要的大厅建在宅子最中央。剩下的会客厅、起居室都围绕着中心一圈一圈向外扩展。这次渡边言一突然犯神经跑来修宅子,修的就是最中央的水榭厅。
太宰他们从正门进入后,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面仍然暖融融的大白天,里面却是黑暗阴森的夜晚。
狂野生长到半人高的杂草,随着冷飕飕的风舞动。后面是破败腐烂的木质建筑,门上的一条横杆脱落挂在空中。
吱呀吱呀晃动。
再向门里望去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嗯……”
太宰盯着黑洞洞的门内沉吟半响,带着兜帽的那群无面人站在门框边齐刷刷向他伸出手无声做出邀请。
“渡边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吗?”太宰刻意忽略了那群人,转而问缩着脖子的渡边言一。
渡边言一闻言竟控制不住地发抖,艰难地颠出两句话:“老,老虎,头——所有人的头都被咬掉了。”
“还有触,触手,里面的——坛子里还有触手。”
“嗷!”
说话的男人突然惨叫一声。原来是他身后的国木田不小心捏到他的后脖颈了。回过神的国木田迅速放下手,掩饰性地左顾右盼。顺带怒斥:“哪里有这种异能!”
……
太宰无言地走进国木田,揪住他脑后的辫子,贱兮兮地说:“国木田君,你头发炸了。”
“身后有人看着哦~”
“哪里有——”
国木田头后转看到随风飘动的草尖,空无一人。
“混蛋太宰!”随后一拳砸在太宰胸口,面目狰狞地呵斥青花鱼:“快走!有什么好怕的!”
“啊咧,真是的。”
太宰挪开身子,轻松地走上台阶,踏进门里。“走啊,你们两个。”拉着渡边言一的国木田木着脸后一步赶上。
往里走,光线越来越少,不知道走了多远,走了多久,逐渐迷失在深渊里。一束光蓦地出现,国木田变出手电筒,驱散黑暗。
现在换成他走在前面了,轮到太宰看守渡边言一。暗处的无面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两三个。依旧默默地跟着太宰。
“你是不是能看到它们?”狼狈的男人冷不丁出声,细若游丝。前方的国木田并没有听见。“我从小就相信它们是真实存在的,”男人自顾自说道,“即使看不见它们,但却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息。长大之后,理所当然选了历史侧的鬼怪志异研究。”
“但我无论试了什么方法都不能看到它们,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很好奇。”
渡边言一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眼睛盯着掉漆的地板,宛若游魂,“她告诉我来这里能看到梦寐以求的东西时,我相信了,结果却都是——”
“孽。”
此时最后一扇门被国木田打开,腥臭气裹着喝掉的矿泉水瓶滚到太宰脚下。走到现在,兜帽人只剩下了一个,它朝三个人鞠了一躬,随后消失。
国木田无法在前进一步,因为门后是一望无际的血色水面,数个缺了头颅、身穿工人制服的残肢漂浮在水面之下,最中央的位置则是——触手环绕的水榭厅。
“……来了吗?”
靠在一头狮子上的渡边玉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玛格丽特。”
她叫了一声,身穿薄荷绿贵族服饰的玛格丽特眉头蹙起,没吭声。
“刀。”
女人陈述。
下一秒,开着红色山茶花的刀出现在手中。原来的玛格丽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