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哪里晓得里面还有这么一茬,只以为是林语想要逃了与那李家公子的婚约,因而和吴时序苟合,至于林语说的与吴时序是两情相悦,她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做怀疑——只当年轻人心性浮动,出乎预料也是可能的。
她直愣愣地看着目光坦然、不似在说谎的吴耀将军,“将军何出此言?”
吴氏也微长大了嘴巴,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我将那逆子打了一顿,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与我讲了,他说这位外甥女给自己下了药勾引他,他一时没忍住便将计就计做了错事。”
“末将之所以在这里将此事讲出来,不是为我那逆子脱罪,而是想说明这位外甥女并非无辜受到牵连,她自己也有很大责任,应当好好反思。那逆子我已经教训过了,而外甥女这边,还望侯府明察,望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沉下脸,目光转了转,最终落在吴耀将军身上,“吴大将军可有证据?单凭小公子的一面说辞,不还不能说动我这老婆子。我并非不信任吴大将军,只是不信任将军这位成天给侯府惹事的小公子,先前他还对默丫头犯浑,当时我就不准他再去找默丫头。”
吴耀皱着眉:“此事末将也有所了解,老太太做得对。那逆子死性不改,还差点绑架了林默。”
“还有此事?何时发生的?”
老太太惊讶林默竟然没有和自己说。
他目光直视着老太太:“就是最近,不过好在此事未成。我那逆子说的话并不全然可信,末将也心存疑虑。”
老太太:“那将军?”
吴耀缓缓道:“您年纪大了身子不便如此折腾,不如交给末将替您查一查。药这种东西肯定不是贵府原来就有的,定是从外面的黑市上买的,末将将这外甥女的屋子一搜,身边的丫鬟嬷嬷问一遍,便可知道个大碍。末将做事一向公正,光明磊落,请老太太放心。是我家那孽障做的事情,末将定绝不姑息,但末将不愿随意被蒙蔽而错失了真相。”
“我并非质疑将军的人品。”老太太扶着额叹了口气,她早听说这位大将军性格固执,说一不二,在朝堂上就是极其敢讲真话,丝毫不怕得罪其他官员,所以她也不担心他会包庇吴时序,只好点点头。
吴将军正往外走,忽而老太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还有一事情想问将军。”
他转头恭敬地问道:“老太太请讲?”
“若此事当真,将军打算如何?”
吴大将军不假思索,直言:“末将既已经来提亲,将彩礼单奉上了,自然不会食言,也不忍心叫侯府难堪。只是这外甥女嫁去我吴家后,我定要好好敲打一番,给她正正规矩,学学妇道。”
见他往外走,吴氏有些担忧地锁紧了眉,面上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和不安。
她担心林语嫁到吴府后,虽然不会受到婆婆的欺凌,但她这位大哥的性子可不是好欺负的,眼里容不得什么沙子,要是林语再做出有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惹到他,或者知道林语是未婚生女,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
出了侯府,就再没有人会护着她了。
……
林默这几天乐得看戏,侯府的火力全集中在吴时序和林语身上,也没什么人管她,她一个人悠闲自在极了。她就听玲珑和翠微两个人时不时来汇报下实时战况,一会儿说林语在祠堂里如何如何,一会儿说老太太气得如何如何。
翠微家里抱来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带给林默玩,小猫纯黑色的,金色的眸子,灵气十足,她一见就爱上了。前世江业讨厌毛多的东西,时不时就清理一次府里的野猫,她根本没机会养。
林默没事儿就逗逗小奶猫,小奶猫困了,就卧在她身边睡觉,睡得时候嘴里打着呼,还喜欢时不时叽里咕噜说两句梦话,然后小腿抽两下,再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悠闲了几天后,她这才想起来之前去江荀府那会儿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倒把去西市找洛窑的老板的事情给忘了。
这可真是玩猫丧志了。
虽说这黑色的器皿与林默也没有多大干系,但不知怎么总出现在林默的梦里,深沉的黑色仿佛是深渊的原色,仿佛里面装着不能见天日的东西,给人带来一丝不祥的心慌。
可能它与湩阳、与二皇子有关,林默就本能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上次的跳车事件差点给她留了些心理阴影,她上车去西市时特地好好看了看那车夫的模样,推了推车门看看是否完好,还带上了玲珑。
洛窑的秦老板是个胖子,秃顶儿,头顶一溜儿光,看得林默有点冷。
秦老板此人见多识广,小眼睛一眯,经商鬼点子直冒,他见林默面容清丽不俗,头戴金色玄凤步摇,裙摆是轻盈如羽毛的青色薄纱,身上一件雪白色大氅,心里便知道是为贵客,直接将她迎到了待客厅然后上茶。
秦老板赶紧忙不迭介绍:“姑娘想要看看什么成色的瓷器?我洛窑应有尽有,只要姑娘一句话,洛窑便可给姑娘呈上来。”
他一通儿念:“品种有这餐具、茶具、缸,坛、盆、罐、盘、碟、碗,花瓶、雕塑品、园林陶瓷、器皿……”
林默抿两口茶,抬头不急不躁地旁敲侧击:“这青花听说气韵不凡,如行云流水,清新幽静,十分养目,敢于水墨画较个高下?”
秦老板赶紧点点头,“姑娘原来是想看看青花?不知姑娘心里是个什么价位?我也好给姑娘挑一挑。”
林默摇摇头,显得有些遗憾道:“哎……我还没想好,毕竟好看的太多了。听说洛窑什么颜色都可以做?”
说道这个,秦老板有些得意地拍拍胸脯,“什么颜色都会,时新的,管他是色若朝霞的霁红、晶莹如玉的甜白还是娇嫩柔和的浅黄,洛窑都做得出。”
林默见他这样担保,勾起嘴角,仿佛显得极有兴趣地问道:“黑色做不做?”
秦老板一愣,只当是闺中少女好奇的随口一问,便回答道:“黑色?黑色基本上都是些普通的器皿,谈不上有什么价值和难度,洛窑很多年前没有兴起来的时候,还给百姓庶民做些黑瓷,现在洛窑身份上来了,来定制的都是些大户人家、豪门贵族,他们早厌烦黑瓷了,所以洛窑很久没做了。就算做了,哪些平民那里会买得起洛窑做的黑瓷。”
“姑娘若是买那普通的黑瓷,来洛窑干什么?”
林默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这黑瓷怕也有名贵的,秦老板可知道?”
秦老板思忖了一番,觉得林默有心考验她,谨慎地说:“这黑瓷若是上面进行二次创作,如兔毫,鹧鸪斑,玳瑁,贴花等纹路,也是有可能卖出高价的。”
林默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摇了摇,“不,就是纯黑色的。”
秦老板用手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有些为难道:“小人还真不知,姑娘若是想这种名贵的黑瓷,还是另寻别处吧。”
“这黑瓷,在湩阳就有。秦老板可知湩阳有富商用大把珍品宝物去换一件纯黑的瓷?”
秦老板微微睁大了他那原本细眯的眼缝,脖子前伸,又忍不住摸了摸头顶,“姑娘怎会知道此事?”
原来,这老板也听说了湩阳的事情,他在湩阳也开了分窑,便派人去四处打听这种瓷器,试图知道这釉色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这瓷是哪方名窑做出来的。
但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了一面,竟发现与普通的平民百姓家用的毫无二致,成色和花纹也很普通,所以最后放弃了。
林默听完一言不发,“依您的看法,这瓷器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人根据这么多年经验是如此以为的。但小人碰巧眼拙没瞧出门道来也是有可能的,还望姑娘饶恕。姑娘若是真想要,可能得亲自去湩阳找找。”
“多谢秦老板。这样,我家祖母喜欢青花,还请老板先带我瞧瞧去。”
秦老板喜笑颜开。
从洛窑回来,林默忍不住皱起了眉,难道在二皇子府见到的瓷器真是普普通通的东西?若不是,那和传闻中湩阳黑市里高价卖出的一样吗?江业为何会有这样一件东西?他与湩阳又有什么干系?
一回到侯府,门口就有来来往往搬运箱子的脚夫。
林默偏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侯府好好地,这回儿倒跟有人要搬家了似的。
她抬手拦住一名脚夫问:“怎么回事啊?这么多物件,是哪个丫鬟嬷嬷搬走了?”
那脚夫放下手里面搬着的一个箱子,抬手拿起毛巾擦了一把汗,喘了口气:“这些是二姑娘的东西,二姑娘今晚便要嫁到吴府去,老太太吩咐我们把她的东西都搬去吴府。”
林默心下奇怪。
怎么这样着急?
今早吴大将军不是还才来提亲么,为何林语今晚就嫁到吴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