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微微一怔,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赵嬷嬷从她房里冲出来,颇有些邀功似的扬扬手里的剪刀和纸人,说都是在林默房间里找到的。
林默疾步上去,夺过那纸人,端详了起来。
确实是和老太太房里的是一样的,青面的纸人。
她一下子明白了,这暗处的人其实目标不在老太太,而在于她。
这个人就是侯府里的人。
林轩看都没看,便大声说道:“这定不是默儿妹妹做的,是你们有人故意要陷害她。”
赵嬷嬷蹬着大大的眼睛,撑着腰,“大公子,物证如山,你可不能一回来就包庇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呀。”
说着她转向吴氏和林安时,牙尖嘴利地问道:“谋害老太太可是重罪,大娘子和侯爷要如何处置这个不孝的东西?不如将她送到衙门去好好审一审”
林默冷冷的看着赵嬷嬷,斥训道:“放肆!这可是在侯府。即便真是我做的,也由老太太和父母决定,还轮不到你一个下等的嬷嬷说三道四的。”
林轩对吴氏和林安时说道:“原本搜老太太房就是林默的主意,若真是她做的,她早该在搜老太太房之前将赃物销毁,哪里会留着这些东西,贼喊捉贼。若父母亲信我,便可以相信默儿妹妹没有做这种事。”
他睥睨着赵嬷嬷继续道:“依我见,想害的这人多半就是侯府里的人,因为怕祸事查到自己身上,所以急着诬陷妹妹。嬷嬷你说是不是?”
他已经没有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神情严肃,目光如炬。
吴氏问道:“依吾儿所见,应当如何?”
“我已经派了手下去镇北王那里,告诉镇北王侯府有人使用巫蛊之术。京城里最近暗中流行巫蛊之术,镇北王早有察觉,已经捉拿了一批人。而这一批人里,有人说曾有来自侯府的人买过巫蛊之术的技巧。”
林轩勾勾嘴角,看了一眼林默。
林默朝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林语的目光一闪,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显得有些焦灼地问:“此人使用歪门邪道,早该斩首示众,为何还留到现在?”
林默半抬眼眸,和林轩会意一笑,十分镇定地说道:“自然是要问出背后的买家,将整条买卖线查清楚,所以才留着的。”
“还请父亲母亲同意,我将此人带上来。”
吴氏点点头,朝门外张望了一下,以为人早已带过来了。
林轩低头吩咐了几句,抬头说道:“还请父亲母亲稍等。”
众人不禁都将目光转移到堂外,又转回来落在林默身上,有几分猜忌,又有几分试探。
不少丫鬟嬷嬷都想起了林默刚回府时候的样子。
怯懦,哆哆嗦嗦,给老太太请安都慌里慌张,话说不全。
礼义规矩一概不知,六艺全无,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也整日里灰扑扑的没有半分色彩。
一见到人,便闪躲着目光缩到丫鬟背后去。
而如今,她坦坦然然地站立在厅堂内,一袭深蓝色的长裙,黑而纤细的缎带束着腰,越发衬着腰肢纤细,盈盈一握。
她面无惧色,仪态端庄,目光平直如秋水,烟眉微拢,没有什么妆容的一张脸却在深夜里熠熠生辉,有几分夺目的光彩。
赵嬷嬷突然开口道:“我不信,这大小姐从乡下上来的,自然是学了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乡下人么……不懂规矩也不懂王法。”
她不晓得这几句话如刀子一般扎在了吴氏的心里,仿佛在反反复复提醒她曾经的选择是多么委屈了林默。
吴氏皱着眉说道:“等人上来了就知道了,赵嬷嬷不必多言了。”
之前怂恿赵嬷嬷出头说话的那一些人将话都吞了下去。
赵嬷嬷是老嬷嬷了,在侯府是有些地位的,见她被驳了回来,其他人自然都收住了话头。
收了话头的里面,有心虚的,有看戏的,还有真的担心老太太的。
“公子,人押上来了。”一个手下的匆匆忙忙跑上来报道。
“行。对了,有没有替侯府向镇北王道声谢?”
“公子我没忘,镇北王只说是职责所在,不必多谢。”
外面的押进来一个疯婆子,穿着黑色的绣着诡异图案的袍子,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上,一双眼睛浑浊不堪,两颊皱皱巴巴得核桃一样。
那个手下领着她的衣领,强迫她把头抬起来,环顾四周:“你仔细看看,当时来问你买咒符纸人的是谁!要是说不出来,让镇北王再治你一罪!”
那疯婆子踉跄了一下,勉强支起身子,浑浊的眸子环视了一周。
“没、没有。”
“你仔细看看!”
她细细的眯起眼睛,茫然的看了一周。
这时候翠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林默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林默眸色一沉,扬起头在厅内的人脸上扫过去,然后高声道:“柳儿、桃儿,你们两个站出来。”
“站到我这边来,让这女人好好看看。”
柳儿桃儿二人顿时脸色煞白,看了彼此一眼,仿佛前面是悬崖峭壁一样不敢上前。
这两个是平日里给林默房里送饭烧水的丫头,平日里只来一两次,但却被翠微留了个心,觉得很可能是他们两个动了手脚。
林轩问道:“你仔细看看,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吗?”
疯婆子抬眼,将脸吃力地靠上去,端详了两下然后颤颤巍巍地说:“是了,是了,就是这个。”
她抬起手,指向柳儿。
“刚刚为什么没认出来?”
那婆子见林安时瞪她,赶紧抖着嘴唇说道:“我年纪大了,眼、眼花……小的哪里敢不指认出来……”
柳儿直直地跪了下来,咚咚磕了两个响头,连连说道:“冤枉呀!真的不是奴婢!这疯婆子分明认错了人。”
那疯婆子嘀咕道:“就是你这丫头,我忘不了的……你拿了一根银钗子来跟我换,还说我贵了,让我再贴你几两银子。”
林默皱了皱眉,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银钗子。就算是有银钗子,也定是母亲留下或者主子赏的,哪里舍得就交了出去。
对了,主子赏的。
林默弯下腰问那婆子:“什么样的银钗子,你拿出来给我瞧瞧,让大家看看是不是这位姑娘的。”
疯婆子死命地摇头:“没有了没有了!都叫镇北王收走了!你们跟镇北王要去!”
林轩一脚将她踢翻,看穿了她的把戏,“搜身!先搜了再说。”
几个手下的上来将她全身搜了个遍,最后连鞋子都扒了。
那钗子用白布裹了两层,塞在她一只鞋子的侧面。
将白布打开,一个银色的钗子露了出来。
那钗子是一朵梅枝的造型,上头的梅花玲珑可爱,每一瓣上的纹路都仿真般的细致,似乎能感受到梅花瓣那细腻而娇嫩的手感。
林语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嘴唇被她咬着,已经留下了一道血印子,脸色发白,一双眸子愣愣的。
“这,这是二小姐的钗子。”
已经有人将它认了出来。
“原来是二小姐指使的,倒真跟大姑娘没什么关系啊。”
“太太待她多好啊,小小年纪,好恶毒的心肠……”
“歪门邪道可是要下大牢的呀,连这都敢碰!”
“竟然做出这种事情,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一干人纷纷开始议论。
林语勉强支撑住了自己的身子,颤抖地指着柳儿说道:“定是这死丫头!手不干净偷到我这里来了!她分明是自己想要害老太太,又没钱,才想到从我这里偷东西。”
说着,她就狠狠掌了柳儿一个嘴巴,掌完,她觉得自己晕头转向。
柳儿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依旧跪在地上,将头在地上磕出血来,“是奴婢去找的这道婆,奴婢认了!但不是奴婢的主意啊!是、是二小姐……”
她话还没说完,林语冲上去踢了她肚子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上,骂道:“呸!手不干净还赖上我了!看我不打死你!”
柳儿摇摇晃晃地朝林默那里爬去,扒住她的腿,扬起头哀求道:“是二姑娘让我找的道婆,还让我诬陷大姑娘,我都认了,大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啊……”
林语见状,走到吴氏与林安时跟前泪眼汪汪的说道:“祖母待我不薄,我又怎敢反过来害她……母亲,你知道语儿胆子小,连半点血都见不得的……”
“前几日祖母因为柳儿手脚不麻利,说了她几句,她竟起了歹心。母亲、父亲,这事绝不是语儿指使的,是她见我年纪小好欺负才赖在我头上的……呜呜呜呜……”
吴氏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直直窜上了她的脊背。
前几日,她去林语房里的时候,分明见着林语在嘱咐柳儿什么。见她来了,林语立刻支开了柳儿。
林轩心道,柳儿这么快就招认了,分明一点胆量都没有,这样的人怎敢独自策划谋害老太太,难道真是他那妹妹指使的?
为何要指使?只为了陷害林默吗?
两边议论的人都有。
有人说确实见到了柳儿被老太太骂过一顿,还说以后办事再不利索,就拉出去随便配了小厮。
又有人素日里讨厌林语欺负下人的样子,便说柳儿决计没有这样的胆量,定是林语指使的。
一时间房间内僵持不下。
穷寇莫追,更何况也没有证据。
林默终于开口道:“既然这道婆说是柳儿,她也承认了,先将此人拖出去打板子,然后送到衙门去。”
她轻瞥了下林语,话锋一转:“至于语儿妹妹,等老太太醒了再说吧。”
林轩抬眼惊讶地看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