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时赶紧扑上前,哆哆嗦嗦握住老太太的手说道:“儿子在呢,儿子在呢。”
他用手擦了一把眼泪,将身子半伏在老太太的床前,声声念着:“是孩儿不孝,让母亲受惊……是孩儿不孝……”
林语陪在旁边哭得泪如雨下,整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老太太的手被林安时抓着,但是她并没有就此摆脱噩梦,反而是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又喊了几声“吾儿”,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浑汗。
林安时以为老太太梦到了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伏在她床前寸步不敢离开。
老太太口中突然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名。
“轩儿啊……”
林安时、林语皆是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林轩,不明白老太太为何一会儿喊“吾儿”,一会儿喊“林轩”。
过了一会儿,他这才明白过味儿来,老太太喊得“吾儿”并不是他,而是他早早就夭折的一个哥哥“林安璇”。
林安时只知道自己母亲早年生活艰难,虽然出生大户人家,但是嫁给了自己那混账父亲。他父亲宠妾灭妻,整日与妾室厮混在一起,将他母亲娶进门后便不闻不问,任由妾室骑在她头上。
后来,他母亲就在这最艰难的时期,为侯府生下了第一个男孩儿,也就是他的哥哥,林安璇。
他不知道自己这位哥哥是如何夭折的,只从他人口中知道自己母亲的艰难。
老太太一生强硬惯了,或许也只有这样坚硬的外壳,才能保护她自己和孩子。
已经没有人记得她当初进入侯府时柔软怯懦的模样,第一个孩子夭折的悲恸也被她深深埋藏进回忆里,对林安时也极少提起。
她这一病,一病就是好几天,整个侯府都乱了。
趁着一波波太医来,林默叫来陈医,给他换了一身衣衫,让他假装成太医进去替老太太看病。
陈医出来后,脸色也不大好看,搓着手倒是显得极其不安。
林默问他如何。
陈医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但依我愚见,老太太似乎倒不是简单的病了,而是、而是……”
这时,老太太突然不再喊些“吾儿”、“璇儿”了,反而满口胡乱地痛苦地喊着,歇斯底里的样子像是恶鬼上身一般。
众人均是吓了一跳。
陈医转过头来,低声对林默说道:“这么说姑娘可能不相信,我见老太太倒是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林默拧着眉,严肃地质问他:“魇住了?你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吧。倒像是因为医术不高明,检查不出,便拿这些妖魔鬼怪做借口。”
“小人在民间行医多年,看过许多人被人下了巫蛊、恶咒或其他一些邪术之类的,发起病来就是这般样子。或是突然晕倒,或是满口胡话。醒来就说被困在噩梦里,噩梦一个接一个。”
陈医试探地看着林默的脸色,见她愿意继续听,便补充道:“依小人所见,老太太的病确实是有几分像,不然也不敢跟姑娘说这样无凭无据的话。若是普通的病,必然有病根病由,我检查了,却没有发现。”
他的话和太医说的一样。
林默朝房间里又看去一眼,再这么喊下去,正常人都要筋疲力尽了,何况是七老八十的人。
她嘴唇翕动,眼里似有犹豫之色,“这歪门邪术真有这样的作用?”
若真有用,那会的人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看谁不顺眼就可以干掉谁?
陈医低声说:“姑娘可听说过前朝的‘巫蛊之祸’?”
林默点点头。
前朝末代皇帝因为宠幸袁贵妃,引得来自域外和亲的皇后的嫉妒。皇后使用外族的巫蛊之术,将袁贵妃并着袁氏一族悉数除尽。后来她的手法被人发觉,皇帝立即将她和外戚、身边的侍女一并处死,又引来一场与外族的混战。
这场祸乱从巫蛊之术开始,虽一开始只落在了一位贵妃身上,却将前朝积攒的气脉悉数耗尽。
这位皇后被杀之后,巫蛊之术在中原便悄无声息的流传开,有些人说是剪纸、剪头发,有些人说是念恶咒,有些人说是下蛊虫……竟不知最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若真是‘巫蛊之术’,会持续多久?”
“没有定数,由那施咒的人说了算。”
“不知是谁想害老太太?老太太深居侯府,与人无仇无怨,究竟是谁这般恶毒。”
陈医摇摇头,叹气道:“民间那些因为巫蛊之术横死的人,施术的往往都是生前最亲密的人,倒不是外人。姑娘莫要忽视这侯府里的人,若是侯府里的人想害老太太,只怕是更容易。”
“我也只能帮姑娘到这里了,剩下的要看姑娘自己愿不愿意相信了。”
“真是巫蛊之术的话,要怎么破解?请个道士吗?”
林默问这话的时候心里不大服气,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对神神叨叨的道士之流都没有什么好感。
“需找到邪术所依附的东西,比如最简单的邪术便是将生辰写在纸人贴在要诅咒的人床下,只要撕毁该纸人便可。”
林默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但也没有完全排除是巫蛊之术的可能。
毕竟,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不代表就不存在。
老太太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人,若是真被下了歪门邪术,此人还是侯府里的人,那施咒的方法多半选的是比较简单易行的。
原因有二,其一,此人极有可能并不精通,所以选择比较简单的下手;其二,若是邪术过于复杂,容易引起较大的动静而被怀疑。
林默想先搜一搜老太太房间里的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规划一下,林轩便找到她屋子里来。
“妹妹可是对老太太这病有什么看法?我见妹妹今日在老太太床前沉思着,觉得妹妹应该是有些自己的想法。”
林默不禁感叹林轩观察之细致。她今日站在老太太床前,想了许久陈医说的话,心中的疑惑应该是通过表情透露出来了。
她稍稍一犹豫,想着将此事告诉林轩也没什么不好。若真是中了巫蛊之术,那揭穿该术最好有别人在一旁见证,如此更能让他人信服。
再者,以她一个才回来的大小姐的身份,搜老太太房间确实有些困难……
但若是林轩便没什么可忌惮的。
她将这一想法告诉了林轩,说完,便仔细着林轩的反应。
林轩皱着眉回忆道:“其实这巫蛊之术曾经在湩阳也发生过,当时施术之人很快就被发现并处死,因而没有大规模显现。在湩阳出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湩阳与外族只隔着一道连绵的山脉,外族的邪术自然也先流入湩阳。”
他接着说道:“只是没想到这京城里也有这些子歪门邪道。”
“京城外来人口众多,人种复杂,其实比湩阳更难控制民间流传的这些东西。”
林轩觉得她说的十分有理,事不宜迟,两人便打算今晚去老太太房里搜一搜。
他们遣散了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和侍女。
林默还是听了句陈医的话,建议林轩先从床底开始搜。
林轩怕林默撞一头灰,便拦住了她,自己伏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挪进去。林默怕他手里蜡烛熄灭了,点了好几支在旁边候着。
只听见有什么东西“咚”地一声被□□,然后林轩跟着就钻了出来。
他脸色极其难看,眼底冻着寒冰。
几张剪纸的小人和一根钉子被他扔在地上。那钉子咕噜噜地滚了一会儿,然后停在了林默面前。
林默捻起那纸人,发现背面写着一串生辰八字。她二话不说,将纸人撕成两半。
……
吴氏和林安时被丫鬟们匆匆喊醒后,赶到了议事堂。
深夜了,议事堂里灯火通明。
林轩带了好几位军营里的手下站在最中央,手里捏着那几张纸人,冷冷地看着赶来的一干人。
“儿子,大半夜的你让我们来议事堂干吗?”
他向吴氏和林安时解释了事情的原末,吴氏听完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子直抖,半倚靠在林安时身上。
林语颤声对林安时建议道:“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祖母性命,还望父亲将整个侯府搜一遍,找出作恶的人才是!”
林安时表情严肃,直接下令:“搜,都给我搜一遍!所有的房间一个都不许落下。”
赵嬷嬷领着一行人先来到了距议事堂最近的林默的院子。
林默房间里布置简单,搜起来也十分容易。
房间里一时挤不下许多人,她便坦然地背着手跟在林轩后面,静静等着这群人搜完她房间去搜下一个。
没想到这时发生了变故。
只听赵嬷嬷在房间里大喊:“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