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小姐

这一世,她竟然依然无法给自己做主。

林默缓了一缓:“引我去祖母那请安吧。

玲珑惊讶地看着林默,要知道她自从来候府之后就从来没有想着要主动过去请安。虽然先前有嬷嬷教了林默半年的礼仪,可她天性胆小内向,底下练得好好的,可一到了台面上她就开始手脚打结。

见玲珑发愣,林默问道:“怎么了?”

玲珑摇了摇头:“奴婢就是觉得小姐这一病性子倒是变了些。”

林默舒然一笑:“看开罢了,以前活得太憋屈。”

……

候府,寿安院。

“老夫人,大小姐来请安了。”

老太太手里笼着一个铜捂子,另一只手里却是一串佛珠,听到嬷嬷的话便睁了一只眼问道:“哪个大小姐?”

李嬷嬷将帘子放了下来,不让冷气露进来,回道:“从乡下回来的那位。”

“哦?”

听到是林默,老太太颦了眉。候府的血脉竟被养成了那幅样子,虽说样子长得不错,可那气度实在是比不上林语那丫头。只得等着年龄到了找个老实人嫁了便是。

老太太只道是大约是得知皇上赐婚的事情才来请安,略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林默冲老太太行了个礼,说道:“祖母安康。”

动作落落大方而得体,说话中气足,丝毫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

李嬷嬷多看了她一眼,竟瞧不出什么错,脸上带了丝惊奇。

“快些起来吧,”老太太瞧见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这么冷的天,怎么连手笼都没拿,李嬷嬷给小姐上个手笼。”

林默娇笑着说道:“谢祖母关心,默儿不冷,念着过来见祖母出门得急,一时倒是忘记了。”

李嬷嬷将手笼递给林默,附和道:“大小姐孝心一片,可也要顾着自个的身子骨,这冰天雪地可不是开玩笑的。”

手笼外头套了个雪白的套子,颜色倒是和林默今天这一身红色极搭。

她接过手笼,坐在老太太旁边,冰冷的手慢慢转热,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她话。林默也没有直接提起赐婚的事情,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脸上没有一点拘谨,处得像平常人家的祖孙一般。

这时外头又传主君、夫人和二小姐来了,便是林默的亲生父亲、母亲和占了她位置的林语。自从林语回来后,林默便成了名义上的大小姐,林语成了二小姐。

老太太脸上的笑盛了几分,忙不急待地说道:“快些让他们进来。”

林默听到传话便起了身跟在老太太身后,一抬眼抬就见到身量未足八尺,面容清瘦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妙龄女子,她亲昵地挽着一个和林默六分像的妇人。

林语和吴氏看见林默的时候皆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祖母安康,”林语嘴里说着请安的话,却并没有行礼,而是径直上前挽了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语儿今日来晚了些,您可莫要怪罪。”

老太太哈哈笑了几声,手轻轻戳了戳林语的额头,对吴氏笑道:“你看看她,说得好似我是那刻薄的老太太一般。”

“那怎么会呢!祖母是世间最为慈祥的老太太了!”

一席话惹得大家脸上都带了笑意,林默也跟着笑了笑,这才出来对吴氏和林语行了个礼。

吴氏面对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怎么表情,林默觉得可能自己和她并不是很亲近。

林语好似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走到她面前仿佛两人很熟一般牵起她的手,说道:“姐姐今日怎来了?往日便是赶的都赶不来。”

林默想来这位就是抢了她位置的林语了,对她笑了笑:“就是想来看看祖母,以前礼仪学的一塌糊涂,不敢来脏了祖母的眼惹她看得心烦,所以现在才来请安,还望祖母莫怪。”

“默丫头情况特殊,往后慢慢就好了”,祖母转头又对吴氏道:“你平时也多带默丫头走动走动。”

听到这话吴氏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林默,恭敬回道:“是。”

林语垂眸时眼底划过一丝晦暗,林默和吴氏生的太像了,两人站在那不说话外人一看也知谁才是吴氏真正的女儿。

林默陪同两人服侍老太太用完早膳之后,老太太让林语和林默先回房,留下林安时和吴氏。

老太太看着林语林默的背影,问道:“皇上如今赐婚了,默儿和语儿哪个更适合那个位置?”

吴氏将漱口的茶水递给老太太,看了林安时一眼,低声道:“大小姐虽然是亲生的,但毕竟是乡下上来的,气度和才情均不及语儿,也不懂什么礼数。语儿虽然是被抱错了,但是也只有咱们府里人知道,且是从小养在身边,让她嫁给镇北王,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老太太打断了她,转头问林安时:“吾儿也这么想?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啊?”

林安时赶忙说:“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语儿更为合适,默儿自小长在乡下,回了侯府以后,与我们也不亲热,不如将语儿嫁过去。”

老太太就着李嬷嬷的手,用手帕遮挡着将漱口水吐到旁边的痰盂中,说道:“可语儿毕竟是乡野妇人的血脉……万一瞒不住镇北王,再被皇上怪罪下来,这罪咱们也承担不起。”

说到底,老太太也非常疼爱林语,况且还自小就在她身边长大,她也是真的不在意林语的出身。可毕竟不是是圣旨所书的“嫡长女”。

吴氏插上来说道:“这我们都替老太太想好了。语儿的生母已经去世,父亲也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她与默儿其实一般年纪,对外,咱们侯府就有两个丫头,语儿就是咱们的嫡长女,也没人会怀疑。”

吴氏顿了一顿,接着说:“一来是毫无对证,二来我让下人们口风紧一些。”

老太太将唇边的水渍擦拭干净,才点了点头道:“嗯,容我再想想。”

林默屋内。

玲珑理了理衣服,匆匆忙忙推开屋门,将一阵寒风漏了进来。

林默停下手里的东西,抬头问:“何事?手忙脚乱的。”

“姑娘大事不好。有丫鬟早上在老太太门口偷听,说是主君和夫人有意瞒着外面,让林语代替姑娘嫁给镇北王。”

林默一皱眉:“此事当真?”

“我见那丫鬟平日里不像是会乱说话的,多半是真的。”

林默露出疑惑的神色:“侯府为何不认我这个亲生的,反倒是向着那位没血缘关系的?”

玲珑解释道:“姑娘来得晚所以有所不知。这二姑娘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跟吴氏和老太太都十分亲昵,自然是都疼她的。吴氏还常向外人赞扬道,她这个女儿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在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林默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侯府要将林语嫁给镇北王,必须得坐实嫡长女的位置,他们这么做就必须隐瞒住当年被抱错的丑事。可他们为何要隐瞒,只是为了保全侯府的名声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默接着问道:“这是老太太的主意吗?”

“说是主君和吴氏的主意。”

林默摩挲了一下下巴:“那老太太同意了?”

“老太太说此事还得容她再思量思量。”

闻言,林默觉得此事想必还有转机。

镇北王,林默在心里反复琢磨这这个名字。

若是她要为前世的自己复仇,嫁给镇北王也算是有了不错的靠山,但若将林语的嫡长女身份坐实,那么她日后只会被随随便便嫁出去,吴氏和林安时也不会对她更上心。

林默又想起一事,便正色道:“他们不怕事情泄露出去吗?这可是欺君之罪!”

玲珑为难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主君和夫人未免也太冒险了些。这事情要是泄露出去,奴婢也不敢想象……”

晌午过后,林默从花园里穿过,隐隐听到有老妇人呜呜咽咽的哭声,声音被有意压低,但还是透着一丝凄惨。林默寻声走过去,心想这人为何在外面哭。

她只见一个嬷嬷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台阶,另一只手捂着腿,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的抖动。

她走上前,嬷嬷被吓了一跳,赶紧擦了擦眼泪,连连说:“打扰姑娘了,奴婢这就离开。”

说着,嬷嬷转头,缓缓向前挪着身子。

林默问道:“嬷嬷是哪个房里的?为何在这里哭,可是要打扰老太太休息的。”

“奴婢一直在二姑娘房里头的,今日因为失手打了一盏茶盅,被二姑娘打了一顿。”

林默微微皱了眉,这位嬷嬷看上去年老体迈,想必也服侍林语很久了,失手打了茶盅骂两句就得了,老人家哪里禁得起这一通打。

“不过是一盏茶盅,再倒一杯就得了,何至于打一顿。”

嬷嬷头上疼的都是汗,哆哆嗦嗦地说道:“二姑娘说是她最喜欢的茶盏子。”

林默之前听玲珑说过,二姑娘林语虽然知书达理,但是私下里苛待下人,她身边的都有些怨言,但是都是敢怒不敢言。想必这话是真的了。

林默拿了几两银子给嬷嬷,“这银子,嬷嬷拿去治治腿吧。”

嬷嬷赶紧叩头,连连说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

林默将她扶起来:“我问你,你既然一直在二姑娘身边,对二姑娘的身世可知道一些?”

嬷嬷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奴婢确实知道一些,二姑娘的生母已经去世,父亲是个酒鬼,欠了一屁股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嬷嬷可有此人消息?”

嬷嬷摇摇头:“奴婢不太清楚,不过侯府里的车夫说前一阵子在码头似乎见到了此人……”

林默思忖片刻,觉得要揭露林语的身世,得先找到此人。

*

又一个早晨,陈公公拿着丞相府的请帖,驾着车来到侯府。侯府门口往日里庄严整肃,今日却热闹非凡,乌压压的一众百姓凑在门前看热闹,吵吵嚷嚷地跟着起哄。

有侍卫拼命的阻拦,奈何寡不敌众。

一黑衣男子披散着头发穿着松垮的衣服,在侯府门口上蹿下跳,陈公公远远地便听到他胡乱喊着“还我女儿”、“侯府吃人”、“蛮不讲理”之类的话。

陈公公对手下说:“去问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下的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低声说道:“那些百姓说,侯府害死了那个男的妻子,夺走了他的女儿,他要和他女儿团聚。”

陈公公一皱眉:“他女儿是谁?一个丫鬟吗?”

手下的犹豫了一下:“他说是现在侯府里的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