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生病

柏林咚咚咚的心跳骤停了。

他面无表情,“啪”的一声把五三合上了。

“没有关系,”他说,“还有,《五三》是曲一线编的,王后雄是《教材完全解读》,预习用比较好,我们已经用不上了:)。”

简萦“哦”了一声,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随即低下头,道:“你刚刚心跳的好快。”

这都能听到?他刚刚心跳得是有多快?

他想要转移话题,掩饰般的张望了一下,突然转身拿起了一只吹风机,说:“女孩子头发湿着不好,我给你吹干吧。”

简萦愣了一下,柏林已经插好电,打开了开关。大功率吹风机的轰鸣下,他把魔爪伸向了简萦的头发,心想自己这话题转移的不错。虽然有点生硬,但是他自己不尴尬啊。

微湿的头发在手中不像干燥的头发那样柔软蓬松,但是把它吹干的过程有一种别样的成功感。

简萦伸手想要自己吹,被柏林按住:“别动。最近在学厚涂,一直画不出湿发的质感,借我观察一下……”他笑道:“第一次给别人吹头发,吹得不够好请见谅。”

简萦似乎对他说的“第一次”没有抵抗力,缓缓地垂下了手。

房间里只剩下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很吵,柏林的内心却有一种熨帖的宁静。他甚至在想,网上各种各样的“最萌身高差”,不能仅仅用什么壁咚或是接吻来衡量,也应该想到吹头发这样温馨又浪漫的事情才对。

他吹的很小心、很紧张,怕自己给她吹坏了,吹到半干就停了下来。他以为简萦会露出“酷刑终于结束了”的表情,谁知她像是有隐隐的失望,但掩饰的很好,转过来对他说:“我也给你吹吧?”

柏林笑着摇摇头:“我是男生,不用。”

她执拗的说:“还是吹吹吧。”

柏林微微低头,指着自己的头发说:“你看,已经干了。”

的确干了,只有摸起来的时候还凉凉的,但是已经不用吹了。

简萦看上去更失望了。柏林把吹风机放回原位,突然觉得自己情商有点低。他回头,看到简萦在把外卖盒拿在手上,试了试温度。

“这个还是温的,”她打开,露出里面小份的野菌松露卡邦尼意粉,“要吃一点吗?”

这个柏林曾经点过一回,好吃是好吃,就是价格太贵,不是“家境贫寒”的他可以承受的。但是这也是吃起来比较“优雅”的外卖了。柏林稍一犹豫,就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看他开吃,简萦靠在桌子边缘,从袋子里拿出一罐还带着冰冷水珠的可乐,拉开盖子,缓缓的喝起来。

柏林抬头,突然发现她持着罐子的右手上红肿一片。刚才因为灯光昏暗没有发现,现在他看的清清楚楚,手指关节处还有些破了皮,露出了粉红色的肉,而且因为洗澡沾了水有些泛白,虽然是小伤,但是看上去十分狰狞。

“怎么回事?”柏林一下站起来,掰开她的手看。

“没什么,就是摔……”她突然顿住,好像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乖乖说了实话:“那个,我打碎了一面镜子。”

“打碎镜子?你为什么要打碎镜子?……算了,不说这个。”他从书包翻出创口贴,小心给她贴上。虽然知道伤口已经干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小心吹了吹。

轻柔的风拂过指尖,简萦似乎被吓到了,烫到一般往后撤回手。柏林赶紧道:“别动!”然后也猛地意识到他在干什么。

她的手就放在他的宽厚的大掌中,指尖有些冰凉,软软的、小小的,能被他完全包住。柏林差点连手都握不稳了,别让自己摒弃杂念边碎碎念道:“以后受了伤,伤口千万不要沾水,消毒完贴好创口贴……记住了吗?”

简萦乖巧点头。柏林见伤口被包的很完整,才坐回原位,从外卖堆里拿出一罐奶茶,戳了吸管喝。

简萦继续喝着她那一罐可乐,柏林突然发现他都不知道简萦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在学校食堂里,他看见她每天似乎不是吃寿司,就是吃三明治,从来没有换过别的。虽然食堂二楼是高级餐厅,做的寿司和三明治都十分美味且营养,但是柏林始终不能理解,她怎么顿顿都吃这个。他也这么问出口了。

简萦想了想说:“因为干净。”

干净?

柏林看了看她手中握着的可乐罐,又看看自己手边的奶茶。虽然寿司三明治和可乐也不能说是干净,大锅饭奶茶也不能成分一定复杂,但他突然有点理解了她的意思。

就比如,如果在她手边放一杯流光四溢的香槟,和一罐普普通通的啤酒,也许她更乐意选择啤酒。如果接了香槟的话,就好像步入了高档的或是成年人的社交场所一样,需要在金光璀璨的场合中中穿着礼服端着假面,与人交谈经营。而啤酒,则更像是一种单纯的、放肆的消遣。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柏林还是觉得回锅肉配大米饭最好吃。

他两三口干完了那一份小意面,抹干净嘴说:“我们走吧?”

深夜酒店大堂几乎没有人了。等退房不像开房时那样紧张,他去办理的时候,前台小姐表情都有些讨好的样子。

她把押金和房费都退给了柏林,柏林一愣,刚才说什么,身后的简萦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柏林转过头,低声问:“怎么了?”后来又想起在外人面前,简萦是从来不会说话的。简萦把他一路带到了门口,才说:“刚刚洗澡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这家酒店是我家集团旗下的。”她迎风笑笑,叹了一声:“白让你紧张了一趟。”

“啊这……”柏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那我也得给一半啊。”

“不用了,这些酒店亏的也不少了,不差你一个……阿、阿嚏!”

还在下雨,虽然雨已经不大了,但是风还是有点冷。柏林脱下外套,裹住简萦,还替她戴上了帽子。

“小心着凉。”他低声嘱咐,打开了伞,撑在他们两个人上方。

酒店里。两位前台羡慕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你说,这是太子爷和小娇妻呢,还是富婆和小狼狗呢?”

“不知道,都有可能。但好甜啊,我也想恋爱了!”

“呵呵,没人要你,你就等着做黄脸婆吧。”

“滚!”

谁能知道,其实他们还不是情侣关系呢。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柏林怕淋到简萦,又不能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只好把伞往她那里一偏再偏。简萦察觉到了,往他那边靠了靠。

“能扶我一下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柔弱和无助:“下雨天黑,我看不清路。”

柏林的脚步一顿。然后把伞换到右手,左手坚定有力的扶住了她的肩膀。

雨仍旧劈里啪啦地下着,他们也仍旧沉默地走着。可柏林就是觉得,踏过的每一处水洼,走过的每一条路,都突然变得更有意义了。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简萦突然说:“下下周六是我生日,你会给我庆生吗?”

柏林已经在她的身份证上看到日期了,不意外,高兴答道:“当然。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简萦顿了顿,看了一眼他,慢吞吞地说:“不用了。”

柏林以为她在客套,心里已经开始在盘算着要送什么了。

他把简萦一直送到家门,才挥手离去。

简萦躲在自己家门后面,望着漆黑走廊中少年的背影,突然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把它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她低声喃喃:“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柏林回到家中,就躺倒在了床上。

已经不太早了,他掏出手机,想要多定几个闹钟,免得明早起不来。闹钟定完,本该关机手机之时,他突然鬼使神差打开浏览器,输入:“打破镜子。”

只见弹出来的第一条就写着什么“镜子在玄学风水中有很重要的意义……”,虽然不太信这个,柏林还是点了进去。他拉到后面,只见上面写着:“打破镜子,预示着灵魂的毁灭。”

他没来由的心中一抖,一股寒意在背后缓缓游走着,吹的他脖颈发寒。

他刚刚忽略了,或者说是刻意忽略了之前余扬被打的事情,还有简萦身上的变化。现在想想……简萦从来不笑的,说话也不常带“我”字,可刚刚在酒店里,她笑了几次?又说了多少个我字?

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简萦。简措不可能自愿消失,唯一的解释就是,简萦杀死了简措。

还是那个问题,究竟是简萦还是简萦,还是她已经变成了简萦和简措的结合体?

如果是结合体,那他面对的就是上一世测试体面对的那个简萦,或者说更加糟糕,上一世简萦虽然是一个可怕的病娇,但还有一个简络在牵制,简萦1.0没有办法杀死简络。

后来简萦2.0“召唤”出了简措,而简措是可以杀死简络的,也就是简措>简络,并且简措>简萦。但是简措弱点也很明显。他在她身上只看到了动物性,就像野兽一样还未开化,被欲望支配着,她被简萦反杀,柏林有些惊讶,但仔细思考后却并不意外。

而现在的简萦3.0,如果是简措和简萦2.0的结合,那是真真正正的强化版。

虽然柏林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兴奋,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病娇,他内心还是有一点虚的。

他动用了“智周万物”,问自己:“简萦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答案:你。

“啊?我?认真回答,她到底要什么?”

答案:你。

柏林以为“智周万物”在开玩笑,再三问,答案还是:你。

“所以,她想要……我吗?是她自己……”

柏林沉默了。“智周万物”所知的是所有人类知道的事情,而这个问题只有简萦自己知道。

也就是说,是简萦说,她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他。

外面雨声依然滴滴答答不停,柏林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几点才睡着。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事情坏了。他抓起手机,发现自己早已错过了闹钟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更糟糕的是,他头脑昏沉,嗓子像是塞了亿坨棉花一样,又疼又痒,连喝水都像是咽刀子一样,在自己的喉咙处刮擦。

这种体验让他不喝水是种煎熬,喝水,更是一种煎熬。

他放下水杯,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清楚自己应该是感冒了。可是昨天也不过是淋了几颗雨,吹了点小冷风,怎么就这么容易病呢?

身体一阵寒一阵热,他随便在医药箱里搞了一颗感冒药吃,又裹着被子给班主任发短信请假。

吃了感冒药后,睡意袭来,眼皮更加沉重。他缩在床上,全身动弹不得,看到班主任回了他“好好休息”的短信,手一松,任凭手机跌落在了地上,在一声沉闷的响声后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好像多了一床被子,他开始出汗,意识还是不清明,觉得浑身又湿又热,十分难受。

有温热的毛巾扑上他的面颊,擦掉了他脸上的汗,又开始擦他的手。柏林觉得还是不满足,他的脸和手也没出多少汗啊,就掀开了被子,并且把自己衣服也给脱了。

脱下来的一刹那是有些冷的。汗水蒸发,带走了身上的暖意。良久没等来那双擦汗的手,柏林有些委屈,想要把被子拉上。那只手突然伸过来阻止了他,接着温热的毛巾就开始擦拭他的上半身。

那双手的动作很轻柔,不会让他因为生病而变得敏感的皮肤被弄疼,也可以擦干净他身上粘腻的汗液。

他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喟叹。

那只手顿了顿,接着帮他把被子盖上了。

两床被子压在身上非常沉。柏林不自在的动了动,接着自己的头被轻轻扶起,嘴巴被掰开,一颗药片塞了进来。

是要他咽下去吗?这药片的味道可不好啊!

病中柏林神志不清,他呸的一声,把药吐了出来。

那只手又掰开了他的嘴,把药片喂了进去。

柏林皱皱眉,正想再吐一次,一个柔软的东西立马堵住了他的嘴,接着温水渡了进来。

这水温恰到好处,柏林很久没喝水了,这一口水又太少,连嘴唇都还没湿润就被他咽下去了,落到胃中空空如也,只想要渴求更多。

他往堵着他嘴的柔软处吮吸了一下,可是他哪怕用力了,也只有一点点,还是不够。他不禁伸出了舌头,可当他舌尖碰到微微湿润处,那柔软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他正失望着,生理的干渴和内心的干渴一同涌上来,一个略微冰冷的东西就抵住了他的嘴唇。好像是玻璃杯口,水温依然十分适宜,他开心的、酣畅淋漓的大喝了起来。

柏林真正醒来的时候,屋子全黑了。冬天快来了,外面的天黑的早,应该是晚饭时分,天空呈现一种墨蓝色。

屋里没有点灯,他转了转头,发现简萦正坐在他床边,背靠着床头柜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黑暗中,她的眸色很浓,像极了他和他第一次在漆黑楼道里见面的样子。

他看见她拿出一个红外测温枪,在他额头“滴”了一下。

“退烧了。”她低声说。

柏林恍若身处梦中。

*

退烧的他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是至少他也算一个青壮年,不说生龙活虎,但至少也恢复了生机。

他趁简萦在厨房帮他煮粥的时候,立刻冲进厕所,洗了一个战斗澡。

笑话,他出了一身汗,浑身又脏又臭,怎么好这样子出现在人家女孩子面前?

这回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套上一件卫衣,穿好裤子,打扮清爽了,才往客厅走。

简萦围着围裙,正拿着勺子往碗里装粥。

“你怎么起来了?”她头也不回地说:“马上就可以吃了。”

柏林同手同脚带走过去,发现帮不上什么忙,又在餐桌旁坐下。

粥端上来,他发现简萦的厨艺居然很好。普通的青菜山药粥,做的喷香扑鼻,软糯爽口,让人胃口全开,食指大动。

他满足的尝了一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进来的?”

柏林都要惊恐了。虽然他们住对门,但柏林没有给她过钥匙。这件事情就像上一世她帮他改了高考志愿一样恐怖。

简萦表情一变未变:“我从阳台爬过来的。”

柏林:!!

阳台是可以爬,因为他们家都没有装防盗。但不装防盗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家住七楼。并且阳台之间也隔了两三米。

“太危险了!”柏林震惊:“你知道掉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为什么不敲门、不打电话?”

“敲门了,也打电话了,”简萦很委屈:“但是你都没接。”

“我……”的确,他在昏睡中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但是你也不能直接爬啊!”他冲到阳台看了看。露台是半开放的,两家隔了两三米,中间只有一根水管能够接力,但看上去已经都要老化了。七楼已经能算高层,往下看看楼高得令人腿软,他都不能保证他能万无一失的爬过去。

“以后不准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柏林表情严肃极了。

简萦看了看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柏林看她有些萎靡的样子,不禁心软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了他才冒险的,他第一要做的应该是感谢。

他走过去,在简萦身旁蹲下来抬头看她,低声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没事,是我太心急了。”离近了才看到简萦眼眶都有些红了:“你今天一天没有去上学,我很担心,就……”

柏林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那你这样我不会担心吗?”

简萦愣愣地看着他,柏林站起身,从房间拿出一把备用钥匙交给她。

“以后随便来吧。”他摸摸简萦的脑袋:“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简萦愣住了。

她没有接过那把钥匙,反而伸出双手,把他拿着钥匙的整只手都捧在自己掌心,脸贴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脸颊柔软而微烫,似乎带着无限的依恋。她小声说:“谢谢你的信任。”

柏林把钥匙放在她掌心,抽回手,坐在座位上,继续喝起了粥。

“也谢谢你的粥。”他说。

简萦笑笑,没有说话。

柏林突然发现,撇去之前简措为了装得更像个人一样而露出的虚假笑容,简萦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像是微风中摇摆的素白扶桑花,重瓣掩映之下,露出花心的一点点娇嫩嫣红。

作者有话要说:这字数太美了,真不是我故意少更(狗头保命

我突然发现,女主的三个人格的名字,(虽然是我乱取的)但还挺有意义?

简萦是“兼以”,是原人格,也是兼并人格的存在;

简络是“减弱”,减弱简萦人格的力量,达到制衡;

简措是“检错”,用来检验并杀死对原人格有害的人格(减弱)……

好叭我在乱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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