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行字,柏林心里咯噔一下。
这剧本难道是……是受害人自我陈述?
他看了下去。
“就叫她萦好了。
我高二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转学了,到新班级里面坐在了萦的后面。
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孩子,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注意到她……”
后面几段都在说一些原主平时观察简萦,还有日常和简萦相处的细节。
“……她是那样的完美,哪怕从来没有在人前说过话。这一点也让她更加臻于完美。而我是那样的残缺,我自卑、胆小、拧巴,可是有一点相同的是,我们都很孤单。
第一次月考后,我确定自己喜欢上了她。那是一个非常喧嚣的午后,同学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对答案、讨论问题。这样的场合,我从来没有融进去过。可当我看向前方,那个如高岭雪莲一般的女孩子也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我心里就突然被熨帖了。那些同学是一个圈子,我们这里却另外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这样的一种臆想,让我从心里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乐。”
柏林看着后面几段的描写,暗暗咋舌。原主真的是一个心思纤细敏感的少年,每一个动心的场景和过程,每一次内心的喜悦和煎熬,都能被他写成小作文。
柏林跳了几段,接着往下看。
“后来有一天,我晚上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在路对面看到了萦的背影。
原来她也是走读生,只不过她会上完晚自习再回家。
我本来想立刻走上去打招呼,却看到萦的脸色很不自然,并且越走越快。我才发现她身后有两个很高大但是形容猥琐的男人在跟着她。她显然也发现了,想摆脱他们,却不料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面。
我心中一惊,忙跑过去看。那两个男的动作比我快一点,等我跑进巷子里发现萦跌倒在地上,那两个男的正往她前面凑。
一股怒火冲上头顶,我跑上去就是一拳。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厉害和勇敢,打倒了那两个看上去比我还要健壮的男人。我一把拉起摔在地上的萦,飞速的跑出了巷子,跑到了家里。
萦的两个膝盖摔破了。对,我是要给她包扎,所以才把她带进了家里。
我给她涂药水的时候,她疼的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太可爱了。她很乖很软的跟我道了一声谢谢。
我惊喜极了。她在和熟悉亲密的人单独相处时是会说话的,那这是不是说明,我已经成为了她熟悉亲近的人?
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全部都是我主观的以为。她并不是弱者。如果但是我没有出现,被吃到连骨头渣都不剩的不是她,而是那两个男人。
有过这么一次之后,我也在学校里上晚自习,晚上送她回家。她居然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渐渐地,我们熟悉起来,在路上会聊聊天,偶尔也会到对方家里去学习。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恋爱,但毋庸置疑,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后面写了大段他们之间相处的细节。
大概就是一个少年从对一个人的喜欢到沦陷的过程。例如:“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渐渐和她无话不谈,甚至把我想跳芭蕾舞的梦想都和她分享。我本来以为她虽然是面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和别人一样想。但过了几天她竟然送我了一叠资料,那是她为我写的职业规划书。上面几岁什么时候去哪里巡演,都安排的一清二楚。我捏着那一份资料,心口滚烫。这一份爱好,连我自己都放弃了,可是居然得到了她如此珍重的对待。”
柏林看完这一段,终于看到了转折。
“我的姑姑是儿童心理学的高材生,我知道她在本市的一户豪门家里当保姆。那天她突然要我去接她,我才知道原来她的东家姓简。
我早就听说过萦的家里有钱有势,但没想到世界那么小。我去的早了,姑姑还有事要忙,要我再等一会儿。我在那一座比欧洲庄园还要华丽的大别墅里手足无措,我想看到萦,但又不太想这样看到她,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这个时候却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女孩子。
她穿着红色的网球裙,明艳的像外面闪耀的太阳。她和萦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露出了一个萦从来没有过的笑容。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忘记了,呆呆的叫了一声‘萦?’她笑了,笑容有着无忧无虑的张扬。她歪头问我,‘你认识我姐姐?我是她的孪生妹妹,我叫简络。’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萦有一个孪生妹妹,而且,如果她们两个是同龄的,为什么没有在学校里见过她?
我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络根本不用去上学,她的家人给她请了最好的家庭教师,她在家里就能得到最好的教育。但是萦不一样,萦有轻微的自闭症,如果一直待在家里,反而对她治疗不利。
络非常开朗活泼,和萦不一样,她是一个倾诉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和用不完的精力。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独自环游过世界,而我连国都没有出过。
通过和她的交流,我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心胸也变得更加宽广。我虽然并没有对她有别的意思,但和她说话的确使我受益无穷,于是每周末我去接姑姑的时候,都会和她在一起待一会。
我就这样读完了高二。
这一年我感觉是我人生当中最充实的一年,因为萦和络,我逐渐变得开朗,成绩也越来越好。我没有交别的朋友,我坚信这个世上只有萦和络才是我的朋友。”
柏林看到这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觉得后面是……是要翻车了吗?
“到了高三,大家都变得繁忙起来。我们班是理科竞赛班,和那些出国班不一样,班上大部分同学的目标是国内名校。那段时间班里的同学都在参加各种自主招生考试,为校长推荐书争得头破血流。
班里有一个女孩子叫苏,成绩好、性格好,我平时还挺欣赏她的。有一天放学是我值日,大家都走光了,只有她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哭。
出于对同学的关心我就去问了一句,苏就把所有她的遭遇告诉了我。有一个看她不顺眼的女生和她争一个名额,明明苏的笔试成绩更好,可那个女生和校长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名额最后落到了那个女生的手里。
和从不说话的萦不一样,苏虽然成绩家世长相都不如萦,但是性格开朗会来事,是学校男生中公认的女神,也是很多女生的眼中钉。
这和我之前被排挤的经历非常相似,出于怜悯之心,我就安慰了她几句,并且还和她一起吃了饭。饭后我们一起回到教室,快走到教室的时候我们很有默契的分道而行,她先往教室里,而我转身,想拐到走廊尽头去打水。
转身的时候发现,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好像已经跟了我们许久。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冷汗都下来了。但是我又一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于是并没有对她有什么解释。
第二天我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为委屈屈的六个字,‘有我还不够吗?’我知道是萦写的,但是也没有多想,觉得她可能是吃醋了。
我告诉了她苏的事情,以为她会和我一样对她产生同情,可没想到她却异常尖酸,语气和脸色都非常阴沉,警告我不许再和苏有任何交往。她对我强烈的控制欲开始显现,我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抗拒。于是我说,‘我只是想帮助别人,这不管你的事。’然后就走了。在那个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萦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还有我们之间的感情,悄悄地产生了裂隙。”
后续的发展简直惨不忍睹。
到了原主高考考完、要填志愿的时候,他已经临近崩溃。
那个时候,他已经全知道了。
萦和络就是同一个人,她是双重人格。不仅如此。正常情况下主人格都是比较懦弱的,而副人格会更加强势开朗,甚至会激发主人格中深深隐藏着的黑暗的一面。
但简萦不是。
她的副人格仅仅只有开朗,而她的主人格看似懦弱可怜,实际上却是极恶的反社会人格。
后来因为某次原主和苏晨晨的单独相处又被简萦撞见,并且原主不仅没和她解释,还和她吵了一架。简萦把苏晨晨骗到一个废弃仓库里面,打算放火烧死她。若不是原主及时赶到,她恐怕已经犯罪了。
之后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和许许多多的矛盾。
至此原主恨透了她,也怕死了她。
他写到,“我认为如果以后还要继续做朋友的话,我们应该各自分开静一静。所以填志愿前萦问我要填哪里,我骗她说我要去北京。但是实际上我已经准备好填了上海的学校。
直到系统关闭的前几分钟,我重新检查的时候,也是看到我填的是上海的学校。
之后我和萦虽然没有见面,但是偶尔会通话。她非常积极的和我探讨今后的打算,我表面上敷衍着她,内心虽然感觉到非常的心虚愧疚,但快要解脱的快感占据了上风。
可是志愿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人傻了,直到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都不敢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录取我的是北京的那所学校?!我根本没有填这个志愿!
通知书下面还压着一封信,我打开,看见里面只有小小的张纸条,上面只写了短短六个字,‘我在北京等你。’后面还加了个笑脸,可以看出写信人的欢喜雀跃,我却感觉心底一片冰凉。
难道我真的没有办法摆脱她了吗?我的人生,难道就要这样过吗?
在大学又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仍旧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工作日是萦,但是周末会变成络。
所以有一天我跟她摊牌,说,我爱上了你的妹妹。
她露出了极其震惊以及茫然的表情。
主人格不知道副人格的存在,她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当时,她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那种茫然到极致的表情,让我看到都有些心疼。但害怕占据了上风,我还是不管不顾的走了。
后来我跟了一个导师进了实验室,天天泡在实验室里肝论文,不去理会外界,逐渐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再后来,就……全是听说了。
听说她突然发了神经病,跑到天台上,一个人自言自语。听到她说什么‘杀了你’之类的话,路人匆匆报了警。
最后警方消防队都出动了,她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下来,却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
我知道,多个人格之间的矛盾激化之后,就会产生人格之间的自相残杀,最后导致人格死亡。可我没想到,她真的会走到这一步。而我在这件事情里面,责任是最大的。
我突然想起其实我们之间也有过一段很美好的回忆……不,甚至可以说她拯救了我。她化解了我所有的难过,给了我追逐梦想的自由和支柱,可我却什么都没有给过她。
我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想见到她。
可是我很想她。
很想很想很想她。
是我太懦弱,太没用,太自私了。
也许我们之间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再招惹她,而她一定要遇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信笺没有署名。
柏林看完之后,缓缓站了起来。
一阵风吹过,不知道是不是他没有捏紧,那张信笺就被风吹到了公园边上的河里。
柏林赶紧扶住栏杆往下看。河道里正巧有一位环卫工人拿着网在捞垃圾,把他那张信笺捞住了。环卫工人抬头喊了一句:“小伙子啊,这你还要吗?”
柏林摇摇头,道了一声谢,恍惚般地转头走了。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良久和系统说:“这次任务有点难。”
系统沉默了一下,说:“这剧本已经很详细了。”
柏林说:“就是因为详细。因为如果不看剧本的话,我的很多选择都会和原主差不多。”
系统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说:“本来不能告诉您的……这已经是您二周目了,宿主。”
“这怎么可能?!”柏林震惊:“我和原主的性格还是差别很大的。”
“其实也不算是‘你’。”系统说:“是我们基于你和原主融合之后的性格进行了模拟测试。一周目的时候测试体到后期几乎崩溃,任务失败了,但是测试体当时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让他自己写剧本。否则这个剧本怎么会如此详细呢?”
回想了一下剧本,柏林信了一半。照这么说,的确是“他”经历过一周目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一次难度hard+++。
为什么呢?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萦和络他肯定都喜欢,可到时候两个人格争起来了怎么办?
真令人发愁。
柏林连家都不想回了,索性就在学校公园和小区周围全部都逛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地理环境。所以等到他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这个房子是原主父母留下的。小区虽然不能说老破小,但也不新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怎么跺脚都不肯亮。他摸出一串钥匙,准备开门。黑暗中看不清钥匙的模样,他只能一把一把试。
楼道中突然响起脚步声,应该是路过的邻居来了。
柏林手上有些着急,手上越急,那些钥匙就越插不进去。
“咔哒。”锁被钥匙打开的声音。柏林以为是自己家的门开了,后来发现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他下意识的转头。
对方也正巧转过头来。
夜色之中,只能看清半个轮廓。少女的气质有些楚楚可怜,看上去既温柔又无害。
柏林想自己应该打一个招呼,手却自然而然地摆好了姿势。
“hi,”他站在黑暗中,轻轻开口:“晚上好,简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