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星期后。
《维纳斯之海》开机了。
亨利金已经不止一次打量伽碧莉了。
这个女孩简直是他心目中完美的维纳斯海之花,容貌年轻娇艳,气质忧郁神秘。浅浅一笑,倾倒众生。
试镜的时候,只要一眼,他坚信所有男人都会为她疯狂。
更绝妙的是,当她随意的目光偶然间和你对上时,会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种甜美让人放松警惕,可亨利金当导演多年,早就练出了敏锐的捕捉能力,那种笑容,正是他百求而不得的——
像是有人在后颈吹凉气的笑容。
让人像是中了迷药一样晕眩,又让人在瞬间清醒的一霎那毛骨悚然。
他笑着向伽碧莉招手。
“宝丽,”他亲切地微笑着,“拍完这一场戏,下一场在几天后,那是一场很重要的戏,好好准备。”
*
柏林来得有点早。
他坐在车里,远远地往拍戏场地看。
她穿着低调却又不失华丽的洋装,头上戴着宽大的欧式丝绸帽,在被落日染上一层金辉的海边,倚靠在白色的栏杆处。
木制桌上放着一杯拿铁,她的姿势优雅而慵懒,潋滟的琥珀色眼睛盛着世间美景,黄昏为她的身影、她精致的五官勾勒出金边,场景美好的像一幅油画。
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
所有人都随着她沉浸在这宁静的傍晚时光之中,一瞬间不管是戏里的谍影重重还是戏外的错综复杂都远去了,消散了,只剩下眼前的美景、美人,让人不忍心打扰。
就连亨利金的眼中都满是痴迷的神情。
直到伽碧莉看到了柏林的车。
她拿起咖啡杯盘上的小勺子,“叮”地在杯沿上一敲。
亨利金一个激灵,摄影师猛地按下了暂停。
伽碧莉站起来,拿起手袋,无懈可击地和众人告别。她连衣服都没换,径直走到了柏林的车前,敲了敲窗户。
柏林镇定地和她对视,示意她自己上车。
伽碧莉转身,到车的另一边去,柏林才低下头,按了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
他的女孩……
她的妆没有卸,笑容比平时更多一分明艳。长睫一眨,那双猫儿一般的眼睛波光璀璨,柏林差一点就要躲闪。
“我们要去哪里啊?”
“吃饭。”
柏林在原地等了一会才发动了汽车,还很多余地和她解释了一句:“太久没有开车,有些生涩。”
“原来教父还会开车啊~”
她笑眯眯地说,柏林听到她那如同掺了蜜糖一般的嗓音,差点联想成另外一层意思。
他脸颊有些发烫,好在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并看不分明。却不知道伽碧莉的眼睛异于常人的灵敏,在昏暗中,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把伽碧莉带进了一间高档餐厅。
其实自从伽碧莉开始拍戏,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在赌场里面作威作福好像挺无聊,他索性找了一间米其林餐厅,跟着大厨学艺。
对,没错。
他相信自己的厨艺一定会提升的。
不过她今日的胃口不是很好,柏林有点失望地想着。前菜她只吃了一只虾,牛排也只切了一小块,他尝试了很多次的提拉米苏她只挖了一勺就停下了。
“怎么样?不好吃吗?”
他终于紧张地问出口。
伽碧莉不置可否。
“以后不必带我来这种餐厅。”
她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
“还比不上你的手艺呢,简直难吃至极。”
柏林僵住了。
接触到他尴尬的眼神,她一下子明白了,惊奇地挑了挑眉。
“阁下?不会吧?”
柏林低下头,闷闷地说。
“我下次努力,再做给你吃好不好?”
“不行哦。”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教父的食物我都没有办法拒绝呢。”
*
伽碧莉最后去了后厨,吃光了所有的他做的菜。
她捂着涨鼓鼓的肚子,幽怨地看了一眼柏林,柏林忍不住笑了一下。
“大小姐,”他轻轻地替她揉着肚子,“您的食量让我敬佩。”
伽碧莉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是在喂猪吗?”
柏林惊讶地说:“我做的是双人餐啊。”
伽碧莉一回想,发现的确,他自己什么都没吃。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地拍开他揉着她肚子的手。柏林笑着顺势牵过她:“我们去散步好不好?”
中心广场人来人往,音乐喷泉涌动着欢快的乐章,有孩子的欢笑,有宠物的奔跑。柏林上完卫生间回来,伽碧莉已经坐在长椅上等候多时了。
“抱歉,这个地方的卫生间有些难找。”
他坐到她身边,和她一起享受这喧嚣而平静的夜景。广场上的夜灯散发着蓝紫色的柔光,夹杂着路边刚刚亮起的暖黄色的灯火,有一种奇异的温馨。
伽碧莉的关注点可不在他的身上,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睛锁定在广场中央。
柏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是一对情侣。男人半跪在地上,虔诚地和女人告白,而女人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
俗套又动人的求婚故事,伽碧莉却看得入了神。
柏林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在夜灯的照耀下轮廓柔和,琥珀色的瞳仁流光闪耀,呈现一种瑰丽的光彩。
他强迫自己转过脸去,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哀伤。
他的任务是让她感受爱,学会爱,然后……也不知道他功成身退后,谁还会陪着她呢?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脸上写满了沮丧,伽碧莉的一声轻笑让他猛地清醒。
他抬起眼,发现伽碧莉的眼睛还专注地看着那对情侣,脸上逐渐浮现出了那种顽皮又狡黠的神态。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笑容带着玩味。
那对情侣之间完全没有了刚刚那种温馨感人的气氛,他们无措而慌乱,男人甚至恨不得把眼睛贴在地上。
“会不会……会不会你没有放进口袋里?”
风中传来女人颤抖的声音。
“不,不可能!我检查过好几遍……”
男人的神情懊恼且急慌,面容因为强作镇定扭曲着,似乎只要一点点刺激就能让他支离破碎。
“会不会是你检查的时候……”
“不!不!”
男人暴躁地打断,双眼通红,埋头检查着地面。
然后,柏林看到伽碧莉不慌不忙伸出手,指尖拈着一枚小小的钻戒。
那一点点璀璨的光芒在她的眼中反射,像是流星般的碎光在天际一闪而过。
柏林惊讶地站起来:“你拿了人家的戒指?!”
“啊。”
她转了转手中的指环,柏林只觉得那颗小小钻石的那样刺目。
他一把拉起伽碧莉。
“去还给他们。”
伽碧莉顺从地跟着他站起来,柏林伸出手,让她把戒指交出来。她看了看那个小巧的指环,目光变得幽深而莫测。
“这个东西真的能套住那个女人的一生?”
她偏偏头。
那对情侣快要走远了,柏林没时间教育她,只板着脸说:“给我。”
伽碧莉撅撅嘴,把戒指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柏林一手握住戒指,一手紧紧拉住她,边走边说:“等下要跟他们道歉。”
她没应声。
柏林快步走到那对情侣面前,这时女人正和男人相持不下。
女人拉着男人:“回家找吧?说不定就在家里呢?”
“我不!”男人挥开女人,继续蹲在地上,眼睛已经急得通红,但还是努力睁大,不放过一寸缝隙,“我要在这里……我一定要找到它!”
柏林叹了一口气,走上前。
“请问你们是在找这个吗?”
“啊!是……我们确实丢了一枚戒指……”看到突然出现的华裔绅士,手上正握着那枚精巧的小小钻戒时,女人连话都说不清。
男人回头,原本灰败的脸突然放射出激动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柏林面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戒指。
“是啊,是啊!这是我的,是我要送给我未婚妻的……”
“谢谢您,谢谢!”
男人女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然后男人颤抖着手把戒指套在女人的无名指上,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又激动的笑容。
“谢谢您,先生!如果不是您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场求婚我策划了很久呢!要是因为这个失败了的话……”
女人笑着拉了一下男人的手。
“其实我想跟你说,没有钻戒我也会答应你的啦!”
男人惊喜地扭头注视着女人,然后他们忘我的接了一个吻。
准备了一肚子道歉语的柏林:“……”
他在原地踌躇,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实情,那对男女已经分开,喜悦地望着对方。
伽碧莉突然从柏林身后探出头:“祝你们幸福啊。”
他们同时回头,看到伽碧莉的脸时一呆。
“啊……谢谢!”
男人真诚的道谢。
“也祝你们幸福。”
伽碧莉甜甜地笑了,朝柏林吐了吐舌头。这个时候也没机会说出实情,柏林无奈地扶额,拉着她往回走。
那对男女也走了,他们还没平复心情,激动地闲聊。
“那个华裔好英俊!”
这是女人的声音。
“那个女孩也很漂亮!”
男人评价道。
“喂!”
女人打了他一拳。男人“呵呵”笑了,说:“我眼中当然是你最美!”女人才罢休,良久也评价了一句:“那个女孩的确很漂亮!这样让人惊艳的混血儿……她不会是一个明星吧?”
“唔,好像没有见过……说到明星,亨利金又拍新电影了,据说是个文艺片,到时候去看?”
“好啊!”
柏林和她回到那张长椅。伽碧莉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柏林正面对着她,轻声说:“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也看到了吧?一个戒指并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真心。戒指虽然改变不了他们的感情,但是这不是你偷窃的理由。伽碧莉,既然洗手了,就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他们之间安静了很久。
柏林以为伽碧莉听不进去,又补充:“那个男人的衣服虽然很干净,但是很旧了,说明他很久没有买新衣服,连求婚这样的日子都没法支出,我猜那个戒指一定花光了他所有的钱。”
伽碧莉低头笑了一下。
“教父,您的观察力,很有做我们这一行的潜质。”
柏林板起脸。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虽然他的真心决定了女人答不答应他的求婚,但是显然,丢了一个贵重的钻戒会让他们的生活和原先的轨迹大不相同。你所以为的小小举动,会给他人的生活带来无法估量的影响,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她突然抬起头,问他。
“真心是什么?”
“就是爱。”柏林给她解释,“戒指代表着男人对女人的爱,但是就算没有戒指,女人仍然能感受到男人的爱,所以她会答应他。”
伽碧莉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套住女人的,不是那枚戒指,而是男人的爱?”
“也不能这么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套住’?”
柏林皱皱眉,他很不喜欢这个词。
“我师傅说的。”伽碧莉摆摆手,“她说女人总会被男人送上来的项链、戒指、花言巧语套住,永世不得脱身。”
柏林无言。
“谁都没法‘套住’谁,”他轻声说:“只有付出同等的真心才能获得真正的结合。”
伽碧莉注视着他,目光从若有所思逐渐变得灼热起来,栗色的眼瞳闪耀着明亮的碎光。
“真心、爱……”
她舔舔嘴唇,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魅惑,又有些迷茫,那种纯真又勾人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她天使般的面庞,她突然问:“那你爱我吗?”
“什么?”
柏林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心中乱跳,看着伽碧莉不似开玩笑的模样,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他艰涩地说:“我……我把你当妹妹看。”
“嗯?”
“就是……”他艰难地说:“我会像一个哥哥一样爱护你。所以,我想……也许我是……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