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我……”

季霜寒只觉得喉咙艰涩无比,一时间又慌又乱,既惊又疑,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猜测苏卿眠此举的用意。

“不必惶恐。”

苏卿眠随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口剑,掷向季霜寒,淡淡地说:“你性子还需要多加打磨,否则日后容易受心魔蛊惑。这口伏魔剑是我偶尔收到的,有朝一日或可襄助于你,算是补偿你一二。”

他还不至于小气到真用一句“自由”打发了曾经的徒弟,毕竟季霜寒这些年也算兢兢业业,好聚好散罢了。

这口剑是他在整理居所时发现的仅剩的几件有用器物之一,属于中品法器,对才炼气八层的季霜寒而言,称得上不可多得的法宝。

苏卿眠喝了一口灵茶,感受着茶水在体内化作一股真气,温和地滋养着经脉,“你本就是我强行收入藏剑峰的,没名没分这些年,如今师徒缘尽,你自寻出路去吧!”

季霜寒飞快地看了一眼苏卿眠,以为他又在刁难他,膝盖一软就准备跪地叩首,却被早有准备的苏卿眠用真气托住了,再也跪不下去。

“弟子断不敢忘却师尊当初恩德!”季霜寒只能维持着这种半跪不跪的姿势,垂头咬牙,声音悲怆,“弟子自问这些年没有大错,也绝无二心,恳请师尊莫要赶弟子走!”

苏卿眠喝尽最后一口茶水,茶盏落桌,发出“砰”的一声响声。

半晌才冷然道:“随你罢。”

他没有再理会众人,语毕便拂袖离去。

季霜寒仍死死低着头,没有了苏卿眠的真气支撑,他的膝盖终于“噗通”一声狠狠跪在地上。

杂役弟子们目送苏卿眠离开,屋内很快炸开了锅。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面露讥讽,更有甚者直接指指点点。

记名弟子才配被称作外门弟子。

没有峰主的偏宠,再没有师徒关系,哪怕是季霜寒,也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杂役。

跪了好一会儿,季霜寒才敢揉着膝盖站起来,眼中的阴鸷几乎化为实质,心底越发认定苏卿眠又在“考验”他。

他捡起地上的伏魔剑,扫了一眼其他人,骇得讥讽他的人一个激灵,纷纷闭上了嘴巴。

夜晚,星河灿烂,窗外明月透过薄薄的一层云,在床前落下一地银辉。

苏卿眠盘坐在床上,沐浴着月华,开始了重生以来第一次修炼。

真气从丹田处升起,一路沿着经脉而行,如此运行一周后,才生出一口甘甜的金津。融入肌理的月光则在特殊运行功法的作用下,生出一口玉液。

金津玉液一相逢,一缕纯之又纯的剑元才真正诞生,复又归于丹田,如此一周天才算真正运行完毕。

谁料就在第一缕剑元诞生的那一刻,沉浸在修炼中的苏卿眠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猛地睁开眼,震惊地发现自己已不在居所内,反而出现在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

放眼望去,大地白茫茫的一片,积雪不化、冰层厚重,但并不平坦。

苏卿眠飞到空中俯瞰,只见冷冽的山峰直冲云霄,冰岩垒垒,怪石枯木影影绰绰,山谷绵延几千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想了想,朝最近的山峰飞去。结果还没飞出一会儿,就不得不落到地上。

这里的环境很奇怪,灵力比曾经游荡过的异域世界还要稀薄,消耗异常之快,补充又极为困难,必须节省使用。

好在那山看上去不过小半天距离。

谁料才刚走了半盏茶功夫,一阵天旋地转后,苏卿眠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居所。

月华静静地洒落,四周静悄悄的,连风都没有。

窗外夜幕更加深沉,意识游离的这么半盏茶功夫居然过了两个时辰。

苏卿眠双目微凝,低头一感应,发现己身的修炼不仅没有随着意识的游离而中断,体内的剑元还异常充沛活跃。

他微一运功,金津玉液快速交融,化作一股洪流奔涌。修为势如破竹一举冲破筑基初期,打破筑基初期圆满,直到冲到筑基中期才停止!

这……

两个时辰跨越一个境界,哪怕是大能兵解重修,也闻所未闻啊。

难道是那个奇怪地方的影响?

苏卿眠沉吟片刻,再次进入了修炼,不一会儿呼吸之声便绵延悠长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星阑如有所感,抬头看向东方。

藏剑峰、授道场,乃至御兽门、中州等都在这个方向上,茫茫不知感应来自何处。

他的目光掠过藏剑峰时顿了一下,又投向更远处,越过渡仙门,穿过中州,直到目力不可及处。

怀中的狮猫也跟着站了起来,冲着东方低低叫了一声。

正恭敬汇报事情的杂役见状楞了一下,止住话垂手恭敬地立在一边。

明明冥冥之中似乎与谁建立了联系……错觉吗?

沈星阑看了一阵,才略有些迷惑地收回了视线。狮猫也很快又懒洋洋地躺回了主人怀中。

沈星阑虽在宗门辈分极高,听说又是中州来的权贵世家之子,身份极为尊崇,但平素没有什么架子,对他们这些杂役外门弟子等都非常和善,不仅平易近人,还时有赏赐。

这名杂役就因多次被召见,沈星阑喜他伶俐聪慧,收做了随身道侍。

见沈星阑回过神,这名道侍大着胆子上前,一边为已经空了的杯子斟满酒,一边问:“沈师祖,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沈星阑摇了摇头,取过酒杯凑到唇间。

酒是佳酿醉仙青,在皎皎月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酒香四溢,就算元婴期修士都会不自觉沉醉其中。

他正欲饮酒,忽地顿住,放下酒杯看向道侍。

沈星阑的唇本就生得极好看,如今沾了酒水,更显妩媚。更兼似笑非笑望过来,眉目含情,自有一股风流韵味,敢叫神仙也想着一亲芳泽。

“你刚刚说到哪了?”

那道侍像是如梦初醒,脸上一热,慌忙低下头去,结结巴巴道:“回、回沈师祖,说、说到苏峰主与季霜寒解除师徒关系的事了。”

道侍毕竟在沈星阑身边呆了不少日子,对他的妖孽程度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如今隔了这一会儿,又是目不斜视,话到后半截终于能做到口齿流畅了。

“苏峰主?”

“就是苏卿眠。”

道侍飞快地看了沈星阑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忙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这事儿已经在宗门传得沸沸扬扬了。说是苏峰……咳,苏卿眠刚一出思过崖,就对藏剑峰进行了大整顿,又是遣散杂役,又是撵到坊镇居住,还把唯一的徒弟给逐出了师门。”

“最后您猜怎么着?苏卿眠都这么说了,那季霜寒居然还赖在藏剑峰不走。这也算了,结果苏卿眠也不阻止,还送他剑,这不尴不尬的,其他人都等着看他们笑话呢。”

“哦?”

这倒有趣。

沈星阑略有些惊讶地挑了眉,之前他与苏卿眠在思过崖边的照面,一回峰又这番大动作,到底是装腔作势还是别有所图?

至于“迷途知返”?想起苏卿眠曾经的所作所为,他满饮一杯酒,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呵。

季霜寒憋着一口气在院子里练剑,手中的伏魔剑一招一式都带着蛮横劲儿。

如今苏卿眠和他的事在门派内传得沸沸扬扬。今天早上他去杂物殿领取月供,结果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别人对他指指点点,还被发月供的弟子冷嘲热讽了一番,弄得他无地自容,只能掩面匆匆回来,在这里练剑出气。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定让那人如这木头人一样!

季霜寒恶狠狠劈砍向木头假人,把它当做假想敌,不一会儿就砍得木屑乱飞。

还有苏卿眠,没有了师徒关系他怎么学习剑法,怎么拿外门弟子月供,什么时候才能大仇得报!

剑光一闪,木头人从上往下被劈成两半。

他心中的戾气慢慢平复,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才发现用的是苏卿眠给的伏魔剑,——倒是一把好剑,平时至少要砍两三个木头人才能消气。

季霜寒默默收拾了下心情,开始练起《十三剑诀》。

这套剑诀是一个名为“十三”的人创立的剑诀,品阶属于下品偏上,是苏卿眠收他入门墙时随手扔给他的。

这么多年,季霜寒不是没有动过念头更换剑诀,奈何典藏阁二层以上不是他这个外门弟子可以进入的,一层只有下品剑诀,还不如这本。加上囊中羞涩,坊市淘换不到好的,只能将就练了下来。

练到现在,也算小成。

正想着,眼前忽然莫名亮起一道天外飞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剑光占据,再反应过来时,一把被铜棕色沉重剑鞘包裹着的长剑便轻轻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季霜寒悚然而惊,僵在原地不敢有动作,额前慢慢沁出了冷汗。

“空有剑势,毫无剑意!”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是他?

季霜寒浑身一震,顺着长剑看向执剑之人,果不其然看见了板着脸斥责他的苏卿眠。

“剑修的剑术不是这样的。”

“华而不实是凡人的剑法。剑修之剑,剑剑有剑意,杀人不见血。”苏卿眠收回秋水剑,冷淡地瞥了季霜寒一眼,“如果不领会剑诀剑意,一味追求剑招,不如不练。”

季霜寒握着伏魔剑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