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晋江独发

凌霜雪来晚了,见大家都在等他,有些过?意不去,说了两句场面?话,略表歉意。大家客气地寒暄了两句,叶澜溪招呼他落座。

接风宴免不了要小酌两杯,沈骁早早地备了酒。他斟酒之时,沈灼特意看了一眼,是?纯度不高的桂花酿,味道软糯,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图个闲情逸致,以凌霜雪的酒量不会醉,可以喝。

金色澄明的酒液浓香四?溢,大家举杯共饮,席间一片其乐融融。今天这顿饭,图的就是?高兴,所以那些扫兴的事谁也没提。

偶尔避不可免提到幻月仙宗,也是?问问宗主时渊夜,以表关切。

当年?时渊夜路过?花锦城,在炼药师大会上一眼相中意气风发的少年?沈灼,惊叹他的天赋和心性,亲自到沈家登门拜访,把沈灼拐回了宗门。

那时大家都觉得是?沈家的辉煌时刻,不曾想之后的剧情急转而下,沈家竟然因此江河日下。

时渊夜和沈骁很投缘,秉烛夜谈,君子之交,沈骁也念着?他在沈家落难之时搭了把手,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前往幻月仙宗拜会。可惜家里事情多,忙起来脚不沾地,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下来了。

“我师兄也挂念着?沈家主,只?不过?他身份特殊,不宜走动,不然这次也会随我走一遭。”凌霜雪淡淡地说道,他这人没有架子,看上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做事却很随性,让人相处起来不会拘谨。

沈骁闻言大笑,不觉得凌霜雪只?是?嘴上客套,道:“尊者说的我更不好意思?了,等把手上的事缓一缓,我一定要走一趟幻月仙宗。”

时渊夜还没忘记沈家,沈骁作为家主,一直没点表示未免过?于失礼。

凌霜雪眼神柔和,道:“师兄要是?知道沈家主前往,一定会很高兴。”

时渊夜这种盛名在外,修为甚高的人,平日里不能轻易出手,想找个人切磋都难。不过?他和沈骁碰头,彼此间就没那么多顾忌,论起炼丹,就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说不完。

沈骁很高兴,酒意正浓,多喝了两杯。

叶澜溪见他高兴,一时心软便不拦着?他。

长辈之间的谈话沈灼没插嘴,安安静静地坐在凌霜雪身边,偶尔给凌霜雪布菜,按照他的口味给他夹他喜欢吃的。

三叔闷头喝酒,没什么话。小姑照顾沈乐的同时注意到沈灼的小动作,她有些诧异,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是?感?慨当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如今也懂得心疼人了。

凌霜雪伤势复发未愈,不敢多喝,只?是?小酌几杯。

花锦城的饮食文化?和幻月仙宗有很大的不同,但难得的是?这些菜合凌霜雪的口味,想来是?叶澜溪在这方面?下了功夫。

膳食之后,三叔和小姑要出门,就不多作陪。

沈骁今天要去药坊,正好拿这个当个借口,询问凌霜雪的意思?。凌霜雪听出话外之意,知道叶澜溪要问沈灼事情,他不方便在此,便欣然同意。

沈灼一看凌霜雪又要出门,把娇娇放出来,拿出披风给凌霜雪搭上,道:“花锦城风寒,师尊莫要大意。”

凌霜雪抬眸,眸光淡如水。

沈灼做的顺手,不觉有异,倒是?一旁的叶澜溪看了过?来,但很快就被娇娇吸引了注意力?。

娇娇在小世?界里和乌云豹玩的正欢,突然被主人叫出来,险些摔了个大马趴。好在它身姿矫健灵敏,踩着?桌子落地,这才避免了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娇娇出现的突然,屋子里还没离开的人吓了一跳,沈乐更是?一激灵,从桌边跳开。但她好似初生?牛犊不怕虎,愣了愣就兴奋地拍手道:“好大一只?猫咪。”

娇娇也受了惊,叼着?尾巴钻到凌霜雪的披风下,只?露出一颗大脑袋,打量眼前的这些人。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沈灼的气息,或是?气息和沈灼相似。娇娇摇晃着?大脑袋想了想,把他们和亲人对上号。

娇娇歪头,慢吞吞地从凌霜雪的披风下走出来。

沈骁和叶澜溪眼力?不凡,自然瞧出娇娇的不同之处,寻常的雪豹周身可不会有这样浓郁的火属性。

娇娇自觉地到了凌霜雪的身边,夫妻二人也想起外界的消息,依稀记得他是?收了这样一只?豹子。只?是?没想到这豹子跟着?他来了,也不知道刚才是?藏在何?处,这会儿才现身。

“尊者这只?雪豹毛色漂亮,身姿矫健,不知是?何?品阶?”沈骁问道。

娇娇这会儿看上去不太凶悍,但周身的气息却让沈骁也有一些忌惮,他从一只?豹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威压。

凌霜雪看向沈灼,娇娇是?他叫出来的,沈骁这话也该他回答。

沈灼浅笑,在凌霜雪耳边低声?道:“既然是?师尊的宠物,那我怎么好回答?”

这无疑是?把娇娇送给凌霜雪,不争这个主人的身份。

凌霜雪垂眸遮去眼底的异色,待沈灼系上披风退开,方才道:“它是?别人寄养在我这儿的,品阶我没问。它性子好动,怕留在宗门拆家,便带出来打打猎。”

娇娇如今已是?越阶妖兽,临近化?形,这话要是?告诉沈骁,估计之后沈灼对娇娇稍有使唤,他都不答应。

之所以没说是?沈灼的契约兽,是?因为此刻还有些解释不清楚。以沈灼的修为,平白收了一只?修为远高自己的妖兽,却没遭到妖兽反噬,也是?个稀罕事。

沈骁有些遗憾,没在多问。

沈乐乐呵呵地看着?娇娇,仰头道:“我可以摸摸它吗?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大猫咪。”

“它是?雪豹,不是?猫。”凌霜雪说着?,拍拍娇娇的头,娇娇会意,看在主人和师尊的面?子上,屈尊化?作幼年?体,跑到沈乐的脚边蹭她的腿。

沈乐觉得新奇,开心地把娇娇抱起来。

沈骁见状,觉得不妥,想要出言阻止,凌霜雪看穿他的意图,道:“小孩子喜欢,就让她玩吧。沈家主,我们不是?还要去药坊吗?请吧。”

凌霜雪都没意见,沈骁自然不会不识趣,让沈乐带上娇娇同他们一起出门。等他们走了,叶澜溪才让沈灼和自己去书房。

沈灼见这该来的躲不掉,内心忐忑地跟上叶澜溪。他的神识触及到储物袋里的木匣子,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安稳下来。

母子二人到了书房,不等叶澜溪开口发问,沈灼就先发制人,把木匣子拿出来双手递给叶澜溪,诚恳道:“娘,之前我不懂事,软磨硬泡要你把这只?簪子给我。现在我认识到错了,这簪子你收回去吧。”

叶澜溪愣了一下才从沈灼手里把东西拿回去,她打开盖子,里面?躺着?的正是?她和沈骁定情的信物。她把簪子拿出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簪子还是?那个簪子,但其内灵力?充盈,一些时间久远染上的旧痕也被抹去。

“你找人修过?这个簪子?”叶澜溪看向沈灼,欣慰道:“有心了。”

沈灼险些没反应过?来,簪子到了凌霜雪手上他都不敢要回来,哪里有时间找人修复?有时间做这件事的人,只?有凌霜雪。

沈灼神色微恙,像是?被人塞了一颗糖在嘴里,甜的人眼生?笑意。

叶澜溪身为娘亲,对儿子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她把簪子放回去,冷不丁地问道:“你把簪子送给谁了?”

沈灼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异样,解释道:“没有,我要是?送了人,还怎么还你?”

沈灼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这话时,语速有些快,反倒像是?要掩盖什么。

叶澜溪听出了不对劲,不动声?色道:“听说除了那个和你闹出不好传闻的师弟外,你又喜欢上别的人了。怎么,还没表明心迹,不能让我知道?”

叶澜溪对沈灼曾经追了个男人的事不怎么放在心上,提起来也是?轻飘飘的口气,连人名字都没记住。但追问他现在喜欢的人时,那声?音却压低了一些,给沈灼造成不小的压迫感?。

沈灼两眼茫然地看着?叶澜溪,疑惑道:“娘亲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事呢!”

喜欢这两个字在沈灼这儿还没有那么廉价,对着?谁都能说出口。他若不是?真心实意,也不敢用这样的话去讨别人的真心。

叶澜溪问到这里,其实心里已经有底。她收起簪子,道:“这簪子毕竟是?姑娘家的东西,给你确实不合适。你要是?碰上喜欢的,那就投其所好。我这当娘亲的,也就最多给你出点钱。”

叶澜溪话里有话,沈灼听着?是?有些不对,但细想好像也没毛病。喜欢就投其所好,总要般配才算得上是?有诚意。

叶澜溪见沈灼没话说,看他一眼,笑了笑就没在谈论这件事,话锋一转,问起之前在秘境中和几家的恩怨。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灼编着?说辞,叶澜溪不为所动。

她很耐心地等沈灼把他那一套看似过?错都在自己身上,实际没提到重点的话说完,笑意微敛,严肃道:“阿灼,其他事情我都可以让着?你,但这件事不行。就算你用别的东西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也不会让你蒙混过?关。当年?秘境事起,沈家没落还是?其次,因为这是?我和你爹商量后的决定,和你关系不大。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明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沈灼见自己没能忽悠过?去,顿时哑声?了。想不起过?去的事,对他来说真的是?个麻烦。他垂下头,虚心听训,没有半点不耐。

叶澜溪见状,教导道:“从小我就教你人命可贵,你是?炼药师,半个医者,更应该心怀慈悲怜悯。你若是?惩戒恶人,手刃凶徒,我不会说你半个不字。但你是?把手伸向无辜者,践踏别人的尊严,把人命当成蝼蚁,漠然无情,冷酷至极。是?,当初沈家家大业大,你又拜入幻月仙宗,风光无限,但强者不是?靠欺凌弱者来获得满足感?,那样的强,不过?是?仗势欺人。”

叶澜溪说着?就有点来气,但看儿子知道错了,她便强压着?火,她痛苦愤怒的是?沈灼和她的教导背道而驰。

这个世?道做个纯粹的好人难,但做个带着?锋芒的好人不难。可沈灼当年?是?只?剩下锋芒,尖锐的,锋利的,一点点碾碎大家的希望,把所有人推入深渊。

叶澜溪听闻这件事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任凭找上门的几大世?家如何?口诛笔伐,她都没有辩驳。她难以想象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默默承受了旁人的怒火。

她的骄傲,她的强势,在那一刻,都变成了克制和隐忍。她不是?洒脱纵|横大陆的散修,孑然一身。她若是?任由脾气拍桌而起,事态更是?无法挽回。

说起当年?的一幕幕,叶澜溪心里依旧堵得慌。她当年?比沈骁更希望沈灼回家解释清楚,可是?沈灼避而不答,直接躲起来。

仗势欺人,懦弱,不负责任……那个时候的沈灼伤透了她的心。

但叶澜溪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被这种事击倒。她很快冷静下来,凭着?她对沈灼的了解回想了所有的事,总觉得不对。

她的儿子,就算真的为了一个男人堕|落,做出有损家风之事,也不会丢了本?心。

所以在之后的时间里,叶澜溪在等,等沈灼愿意回家,等沈灼给她解释。她要亲眼看到这一切,如果分毫不差,她宁愿没有沈灼这个儿子。

沈灼听的心酸,面?露痛苦之色,他在叶澜溪面?前跪下来,闷声?道:“娘,对不起,是?孩儿回来晚了。”

叶澜溪心疼,可是?她还是?强忍着?没有让沈灼起来,闭了闭眼,掩去那点脆弱的神色,严厉道:“阿灼,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错再错,最终无可挽回。你有心悔过?,你就做出点样子来。”

“娘,你放心,我这次就是?为了这些事回来,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伤心了。”沈灼见不得叶澜溪难过?,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疼。

叶澜溪鼻子发酸,热泪盈眶。她抬手擦了擦眼泪,道:“有些事爹娘能处理的都帮你处理了,不过?公输家和段家还需要你亲自去看一看,段秋她……”

叶澜溪于心不忍,心里痛苦不已,嘴唇轻颤,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段秋毒入骨髓,形容枯槁,恐怕你如今见了,都会觉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