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灼救下的两个散修姓苏,一个叫苏戚,一个叫苏易,因为同姓,两个人觉得有缘就结为拜把子?兄弟。
他们这次能够逢凶化吉对沈灼二人感激不尽,路上沈灼问一下,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走南闯北的散修,平日里有些宗门受宗规约束,不便?下山入世,就是他们帮忙倒腾一些需要?的小玩意儿。
南边这一片大大小小的宗门他们都门清,这次算得上是鬼迷心窍,想干笔大的,不曾想差点把自己折进去。
沈灼听见他们和各个宗门的关系有些惊讶,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两人还有这经历。冒牌货惹下的那摊子?烂事还没说清,沈灼就不宜和丹心宗硬碰硬,沈家积攒的威望不能拿来消耗,他正好需要?两个像这样的人帮他跑腿。
沈灼心里有意请人帮忙,却没急着说出?来。他这个身份此刻还有些不太合适,过一段时间给丹心宗找点不快后更合适。
花锦城越来越近,沈灼不便?继续带着二人,他和凌霜雪商量后把二人安排在离花锦城不远的小镇上,给他们留了些灵石,让他们在这里好生休养。
二人知恩图报,见沈灼他们不愿意透露身份,就送出?一枚可以联系他们的玉简,只要?沈灼开口,他们一定不会推脱。
沈灼收好玉简和二人告别,带着凌霜雪踏上前?往花锦城的官道。
阔别多年,一朝重?回,眼见城楼巍巍,墨云低垂,沈灼近乡情怯,心里反倒不安起?来。
沈家因为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四分五裂,家族不宁,沈父作为一家之主,身上扛着的担子?可想而知。
当年冒牌货闹出?这些事端后更是不愿意再回来,沈家主为此还气?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尖塔楼递来的消息中提到他这些年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强健。
沈灼心里难受,血脉牵引,父母情深,这些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他们坐着云车穿过城楼,记忆中的城池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不同便?是当初插着沈家棋子?的那些店铺不是关门大吉,就是改作别的生意,热热闹闹的一条街走完,再也看?不见昔日沈家的痕迹。
沈灼觉得闷,他想下车走走。凌霜雪让他把娇娇和乌云豹都收入小世界,自己下车陪他。
花锦城的冬天没有雪,但也会冷上一段时间,那种乌云朦朦的湿冷,寒风猎猎,吹在人脸上像是刀割一般。
气?候反常多变,凌霜雪在幻月仙宗呆久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沈灼拿出?备好的斗篷给他披上,把他的身影遮了个严实,帷帽挡了肩头和脸,远远看?去,很?难分辨性别。
沈家原来的府邸在沈家没落以后就没用了,沈家主将其?封印在城中,对外?说是抵押给了段炎淳,没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沈灼和凌霜雪路过府邸,门口的火云狮玉像威风凛凛,那双玉石刻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是在日夜不休地替沈家看?守大门。在火云狮的脚下,踩踏的是作祟的小鬼,那鬼的一只角被人削下,切面平整。
那是沈灼小时候的杰作,因为不懂事,拿着剑比划的时候栽了个大跟头,剑刃好巧不巧地斩下一只角。
火云狮是沈家的门面,其?他人觉得有损不宜继续摆放,沈家主却不以为然?。打造火云狮的玉石十分坚韧,沈灼那时年纪轻,却能轻易的斩断,沈家主觉得他有学剑的天赋,知道他拜凌霜雪为师的时候还很?高兴。
比起?其?他人的计较,沈家主是耐着性子?和沈灼讲道理。有错认错,不会因为他是谁的儿子?就可以免去。
睹物思人,沈灼心里的那点怯意因为回忆变成了迫切的思念,难以斩断的血脉亲情勾起?了他回家的欲|望。他之前?害怕爹娘的眼神里流露出?对他的失望,那是由他引发的一切。可如果他不回去,就是把爹娘推在前?面,让他们来面对这些不公。
他已经不是年少躲在爹娘的庇佑下享清福的公子?哥,又岂能因此而退却?
沈家四分五裂,大家从府邸搬出?去后就各奔东西?,一小撮还跟着沈家主的人搬回了原来的旧宅,那里有着沈灼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
沈灼带着凌霜雪穿越了长长的街道,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巷,绕了大半个花锦城,逐渐远离集市的喧嚣,跨过弯弯的河流,在一排排柳树垂堤的河岸边瞧见如今的沈家。
这里门可罗雀,青砖黛瓦,白墙上泼了浓墨山水,因靠近河岸,烟云薄雾生,温婉娴静,是让人心情舒畅的动人水乡。
凌霜雪目光微闪,许是沈家如今的情况过于平静,让人看?不见涌动的暗潮,不自觉的就会放松下来。
沈灼上前?敲门,可是好半天都没人应。他有些疑惑,耐着性子?又敲了敲。这一次有脚步声响起?,轻盈灵活。
大门被人吃力的推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跳出?来,约莫十一二岁,脸若圆盘,眉目带煞。她手上提着一根长棍,指着沈灼怒冲冲道:“敲什么敲?你们这些大坏蛋,就会欺负沈伯伯,你们要?是再不滚,我就把你们打出?去!”
少女眼睛瞪的圆圆的,长的可爱又伶俐,这怒气?放在脸上,倒像是娇嗔一般,没什么震慑力。
沈灼迎头被怼,哑然?片刻,他还没来得及亮明身份,少女又道:“别以为我们沈家是好欺负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也不会猖狂太久。我们沈家就是只剩下一个人,也一定会和你们清算笔笔旧账!”
小丫头片子?声音洪亮,目无惧色,握着长棍的那只手尤其?的稳,没有丝毫的颤|抖。
沈灼心里既欣慰又心酸,欣慰的自然?是他们沈家傲骨犹存,千磨万难也没有屈服,心酸的就是此时此刻,站在沈家门前?维护沈家尊严的竟然?是个小娃娃。
离家时间太长,小丫头又年纪不大,沈灼猜不出?她谁的孩子?。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家里没有大人在家吗?”沈灼轻声问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温柔,免得吓坏小孩子?。
小丫头抬眸斜了他一眼,道:“不是找麻烦的就快走,不然?麻烦就该找你了。”
说罢,小丫头收回自己的长棍,转身就要?回屋。
沈灼连忙上前?,拦住她要?关门的手,道:“你都不问问我是谁吗?”
小丫头抬头看?他,老气?横秋道:“藏头露尾,看?着就不像个好人。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了,跟我们沈家走的太近不是好事。你就是在这门口多留一会儿,也会有人把你的来历翻个底朝天。”
“我就怕他们不翻一翻。”沈灼发笑,听明白了小丫头的意思。
哪怕沈家没落到此地步,依旧是某些人的眼中盯肉中刺,被时时提防,就怕死灰复燃。
从小丫头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们平日里没少为难沈家,给沈家找不快,下绊子?。
若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此刻恐怕已经赶尽杀绝。
沈灼的神色冷下来,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小丫头不想和他多言,可是被挡着门她也不好进去。好在小丫头擅自来开门还是惊动了其?他人,他们匆匆而来,沈灼闻声抬头,走在前?面的是沈家的大管家,他顾念沈氏夫妇的知遇之恩,跟着他们同甘共苦,没有离开。
小丫头一瞧见人,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连跑带跳地奔进人怀里,撒娇道:“安伯。”
沈安连忙护着她,面容严肃,担忧道:“七小姐,家主吩咐了不许给人开门,你怎么能擅自冲出?来,你可有受伤?”
小丫头摇头,看?向?沈灼道:“他说不是来找麻烦的。”
沈安顺着视线看?过去,觉得眼前?人就是带着面具也有些眼熟,他眼皮一跳,紧跟着心脏也狂跳起?来,没由来的激动。
看?见熟人沈灼也不再遮掩,他抬手取下面具,露出?那张和沈家主有几分相?似的脸,道:“安伯,我回来了。”
沈安愣住,跟着他一起?来的人也吃惊不已。沈灼离家多年,模样上变化不小,但大家还是一眼认出?来,把他和少时的公子?哥对上号。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临近年关,沈灼竟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沈安捂着心口,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他没有上前?给沈灼行礼,也没有开口让沈灼进来,反倒是很?快板起?一张脸,道:“公子?对不住,你能不能再踏进沈家这道门得家主说了算。”
沈灼预料过这样的结果,没有为难众人,谦和道:“那就麻烦安伯再走一趟,跟我爹娘说一声,我回来了。”
一句回来了说起?来是轻巧的,可落在众人的心里却都是沉甸甸的。
小丫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眼睛在众人身上转了转,在脑海里分析眼前?的局面,很?快就想到沈灼的身份,惊讶道:“原来你就是阿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沈灼低头看?向?她,安伯连忙把人护着,解释道:“公子?不认识了吗?这是你三叔的小女儿。”
沈家主这一辈,他爹名下只有他一个,他名下又只有沈灼一个,算得上是代代单传。但他爹那一辈不一样,他爹一共有四个兄弟,可谓是子?嗣繁多,和沈灼同龄的兄弟姐妹叫的上名的也够凑几桌了。
沈灼好一会儿才理清这个小丫头的身份,隐约想起?来是有那么回事,他离家第一年的书信往来中爹娘提到过三婶有喜的事,叹道:“一转眼都长那么大了。”
安伯见他没有发难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怕小丫头再说什么不对的话,连忙叫人把她带下去。
虽然?沈家主对沈灼很?是气?愤,但毕竟是沈家的少主,而且沈家外?面探听的视线不少,安伯也不便?让沈灼站在外?面,而是让他进来在院子?里等?候。
沈灼颔首,回头请凌霜雪进门。安伯见状,有些诧异,他疑惑地打量凌霜雪两眼,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沈灼含糊解释是同行的友人,安伯半信半疑,没有多嘴,而是离去请示沈家主。
沈灼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候,看?着天色渐晚,歉意地笑了笑,道:“师尊,看?来这次我要?连累你跟着我被赶出?去了。”
凌霜雪诧异道:“何出?此言?”
沈灼的目光转向?庭院深处:“我爹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我。”
凌霜雪偏了偏头,以他的了解,沈家主并非蛮不讲理之辈,又岂会做出?把亲儿子?赶出?家门之事?
沈灼苦笑,冒牌货闯的祸太多,不少还是祸害亲族,光是这点,就够他爹大义灭亲。
仿佛是父子?间的心有灵犀,沈灼这边话音刚落,另一头不用沈安回复,师徒二人就听见沈家主中气?十足的声音,怒道:“孽子?,你还有脸回来?”
沈灼叹气?,沈家主强大的神识从后院扫过来,凌霜雪适时摘下帷帽,那神识一顿,沈家主的声音再度响起?:“咳……回来了还不过来见我,等?着我派人请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