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憬被迫与秦肃拜了天地,一肚皮恼火。他眼下却又醒了,清醒的,就像脑子里头那个梦散了后,又被人迎头泼了盆雪水。
“不明不白的,谁同你拜天地!”程怀憬挣扎着就要跑,手脚被制,周身大穴被点,但是他脸上却现出浓重不甘。
他的不甘,刺激了秦肃。
秦肃恨恨地咬牙望着他。“你我二人父母高堂都不在此处,待来日孤去了河间程家,再补这第二拜!”
说完,也不管程怀憬高不高兴了,直接扛了人夹在腋下,半拖半抱,扭头噔噔噔就往帐篷里头钻。
“咱们这就洞房!”
“洞个屁的房!”
这厮居然与前世一般德行!程怀憬来了脾气,白着脸,破口大骂。
“不是屁,屁不得成。”秦肃凑到他耳边,咻咻地低声笑道:“先生还少说了一个字!”
“你……!”程怀憬瞪着一双又明亮又清澈的桃花眼,简直被这粗话给惊了。
“先生那处,就是孤的房。”秦肃又得意洋洋地补了句,然后哼着祁山北边儿的胡人歌调,边哼边笑道:“孤子孙的寝房!”
“秦、肃!我.操.你大爷!”
程怀憬怒吼着被扔入了里帐深处的柔软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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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铺满了雪色山茶花。花瓣夭而灼,繁花香味从帐底一缕复一缕地,被秦肃哺入他口唇深处。
程怀憬被剥的干净,大力抛掷在帐子内。与前世两人刚欢好时极似,却又有些许不同。这里是野外青帐,荒野外没有设红罗帐,帐子前,亦没有那对晃晃悠悠的黄金钩。
秦肃气势凶猛地俯身压下来,亦不再存片刻温柔。
昔日在淮地时,燕王秦肃那样小心翼翼地凑近他,伺候他,吻尽他眼角的一颗泪花。可是今夜的秦肃发了狂,浓眉压眼,眼底现出赤红色。
“你是我的!孤不许你娶妻!”
秦肃一遍遍发了疯地冲刺,然后翻来覆去地将他折叠成各种不可思议的模样。山茶脂膏香味在帐内幽幽地弥漫,掺杂了鲜血的腥味。
他该觉得疼。
可是程怀憬艰难地抬起手,春葱般指尖抚摩秦肃狂躁的眉眼,怔怔地,从嗓子里轻笑出声。这人,不,这厮就是个傻子呵!天下都道他死了,都道江南完了,可这位江南的主子、这个已被宫中扶棺下葬的人,正在恶狠狠地与他洞房。
“……王爷!你……轻些,夜、夜还长着呢。”
秦肃置若罔闻。发了狂的秦肃满心满眼都是猩红色,在帐子里、在前世败走的乱军中,血光冲天而起,溅了他一身。
“卿卿,孤的卿卿!”
秦肃不停歇地索取他一次又一次。从嘶吼到咆哮,从咆哮到悲鸣,秦肃披头散发地抱住程怀憬,恨不能将他揉入骨血深处,与他打碎了筋骨和成泥,重新塑成同一个人。
程怀憬在陷入彻底昏迷前,朦胧中又看见了前世光景。不过这次,他是笑着的。笑着与那人携手步入红罗帐底,笑着看那人三脚两步攀上琼树高枝,为他摇落一地琼花。
花瓣纷纷扬扬,落雪般披洒在他身上肩头,连雾沉沉的鸦发也染了白。
“王爷,我想与你白头。”
程怀憬无声地张开殷红薄唇,唇瓣间话语四散逃逸,却没能落入那个在他身上癫狂的人耳朵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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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先生?”
秦肃见这人忽然不动了,终于渐渐歇了怒气,将大手探到少年鼻下,皱了皱眉。“真是朵娇花!”
秦肃还没能彻底尽兴。他惯来异于常人,只可惜少年的身子特别娇,只能忍。
秦肃叹了口气,不死心地努力了片刻,总嫌不得劲。他复又轻巧地跨下来,抬臂将人温柔地搂抱在怀内,亲了又亲。
抬手,还不忘给人哺肉糜。前世程怀憬也常体力不支,但那会儿在燕王府,他有的是老四样,逐样地喂,这里一切从简,只得了袋肉糜。
秦肃咬牙拧开皮袋,又咕嘟嘟给程怀憬灌了口烈酒。大手顺势摩挲,替少年活血通络。虽然少年总是这样倔,对他不冷不热地隔一层,摸不准心思,但是秦肃气完了,又把人惩罚过了,到底还是只剩了心疼。
也只能心疼。
独自对着昏迷中的少年,秦肃喃喃道:“卿卿,这是你我合卺酒。孤如今亡命天涯,诸事简陋,望你……莫要怪我。”
前世少年隐瞒身份在他府内居住十年,两人来不及交心,就只剩下欢愉。长安的杀机藏在每一个日夜晨昏,他和他都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尽头,到底有没有尽头。他拿少年当家室,少年却总觉得,他约莫只是为了贪欢。
秦肃叹了口气,含着口中尚未吞尽的酒,一点点沿着少年雪白脂皮亲下去。从眼角到眉梢,从脖颈到脚踝,虔诚匍匐。
抬起头,有那么一瞬,秦肃琥珀色的眼底尽是温柔意。
“卿卿,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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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嘁!谁要同你死别生离!”
程怀憬醒来后,又叫他折腾了一夜,昏昏沉沉,到最后也不晓得到底醒了还是昏着。眼泪都流了许多,嗓子也喊哑了,眼下浑身疼得跟散架似的。他脾气来了,见这厮就不再有昨日的离愁别绪,只剩下负气。
这厮最好能离他远些!不然他就这具身子骨,迟早要死在床榻。
程怀憬从床脚捡了件不知谁的外袍,随意束了衣带,又将散落鸦发一并在脑后扎了个长尾。左手扶了扶后腰,咬牙忍着酸疼,想努力挪下地。
秦肃刚要来扶,大手却啪嗒挨了一巴掌。
“不许碰我!”程怀憬气哼哼地道:“也不许跟着!”
秦肃摸了摸鼻尖,眼巴巴地坐在帐前,望着他艰难地一步步挪动,刚走了两步,滴答,滴答,地面多了汪可疑湿迹。
再细看,那白色膏糊物淋漓地流了一路。
秦肃忍不住顺着那湿迹往上看,唇角不自觉地高翘,就差在额头上写着“是孤的子孙”。
程怀憬面色涨得通红,入鬓长眉高吊,横眉竖眼地回身骂道:“仔细你的眼珠子!再看、再看我就……”
秦肃吃足了,乐得装傻。直挺挺往后一栽,轰隆倒入软床深深处,信手牵过枕边被揉得稀巴烂的那件白色绢纱婚衣,凑到鼻子下,故意大力狂嗅。
嘴里还啧啧连声。“香!真香!”
这次,程怀憬眼底胀得都发红了。桃花眼下泪痣跳了又跳,简直像粒活生生的相思子。
秦肃偷眼觑他,忍不住目光落在那粒“相思子”,随后目光就跟长了脚似的,再挪不开。这人前世就欠着他,今生依然不欢喜他。
秦肃觉得巴巴地委屈。大手不自觉松开,想了想,又把那件白绢婚衣覆在脸上。眼不见,心不烦。只要这人是他的了,就成。
“无赖!泼皮!吃不饱的夯货!”
程怀憬不晓得秦肃也有这样细腻心思,他还在气刚才这厮的无赖样,一叠连声恨恨地骂了个够,随后扭身,再次一瘸一拐地往外挪。
他打算洗个身子。
出了帐篷,外头却是成百上千的兵勇,都站在野地里。见到他探头出来,忙收住脸上的邪笑,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行礼。
“见过王妃!”
“给王妃请安!”
“属下见过燕王妃!”
……去他妈的王妃!程怀憬顿时又将身子缩回帐篷。
秦肃眼角余光瞅见他,咦了一声,随后扔掉衣服翻身坐起,大步流星涎着脸凑到他身边。“卿卿……”
“给我热水!”程怀憬眼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见秦肃都觉得他脸上写的是“无赖”。
“啊?”秦肃略有些茫然。
前世燕王府伺候程怀憬的人多得是!就连今生在淮地,他也没怎么着程怀憬,不过帮少年过过口瘾,今儿个当真是他第一次为自家快活。快活完了,还得伺候少年清洗……这事儿先前就不在燕王爷脑子里。
秦肃终于明白过来,为啥程怀憬刚才扶着腰也得推开他往外跑。
“啊,这个,这个孤带你去。”秦肃不好意思说他不懂,拼命忍着臊,面皮却也涨红了。
见程怀憬当真没力气,秦肃一股热气蹭蹭往脑子里冲,他大吼一声,瞬息间扛起人就往帐外走。三两步奔到栓马处,把少年放在马鞍上,然后跨镫上马,单手抱着人,右手一抖缰绳。
“驾——!”
马蹄声有力而又欢快,半盏茶后就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溪水浅滩。
日光投落于溪水底,返影粼粼,有游鱼嬉闹着跳出水面。芦苇摇曳于风里,倘若不是眼下实在浑身疼得厉害,或许程怀憬还能赞一声,好景致!不枉他昏天黑地被人压了这么久。
“……还难受?”秦肃偷眼觑他脸色,轻手轻脚把人从怀里放下。他浪荡了一夜,眼下又十足是个人了。
程怀憬板着脸动手解开衣带。先前在帐内未发觉,敢情他身上还沾了许多雪色花瓣。刚解开半襟,花瓣从他被啃咬得青紫色的肩背往下落,沸沸扬扬,纷飞如落雨。花瓣掉入溪水里,在日头底下仿佛也有昨夜尚未散尽的脂膏香味。
两人不约而同,目光都落在溪水上那些不听话的花瓣。
“嘿嘿嘿!”秦肃摸着鼻尖傻笑。
“滚开!”程怀憬翻了个白眼,春葱般指尖卡在衣带,不肯再开了。“你背过身去!”
“你都同孤成亲了!”秦肃小声嘟囔。
“谁许你的?啊?你是送了聘,还是请了期?”程怀憬听见这话就冒火,桃花眼瞪得极大,少年沙哑嗓子抖得要滴血。“你给我背过身去!”
秦肃慢吞吞地背过身,听耳内衣衫窸窸窣窣声,索性也懒得偷看。反正该瞧的、不该瞧的,他尝都尝了个够。
他在琢磨另外一桩事。
“我说卿卿,正好趁着此番长安替孤‘治丧’,放松了戒备,孤打算回江南去。”秦肃笑吟吟地回头,假作不紧张。“你……随孤一道去江南吧?”
哗啦啦!
迎面一大波水珠朝他浇过来。随后是被纽成长条衣带的绛色衫儿,鞭子似的,接连抽向他。
程怀憬人站在溪水里,越想越气,气得连赤.身都不觉得臊了。把脱下来的长衣拧成条儿,蘸了冷水,使出了鞭风。他一边抽秦肃,一边恨恨地骂道:
“谁许你的装死?”
啪,抽一下。
“你就不晓得让暗十二他们去给我送个信?”
啪。
“你死了,我怎么办?”
啪。
“官道上劫婚,你就不怕长安派兵来剿你?”
啪。
“你这个贼子、夯货、匹夫!”
啪.啪.啪。
秦肃起先不明所以,本能抬起手臂挡住头,再后来,听程怀憬骂着骂着,话语里都带了哭音,瞬间心都软得要化。
先前那些猜测、委屈、不平,就像是盘在他心头的七月夏雪,此刻叫少年三言两句,早就冰消雪融了。
“卿卿,你……”
秦肃哽了哽,嗓子眼里也有些堵。他放下手,静静地立在溪旁任少年抽打,“鞭子”落在他身上,却像是春风里少年的亲吻。他唇角止不住上扬,琥珀色鹰眸内亮得仿佛燃着两团簇簇野火。
不知过了多久,程怀憬终于不抽他了,软着腿儿,扶腰晃了晃。他扑地弃了衣衫,双手按住膝盖,昂着头恨恨地咬牙冷笑。“王爷!”
“唔,孤在。”
少年刚才真下了狠手,燕王爷秦肃难得疼得龇牙咧嘴,望了望周身水痕,索性也剥了衣衫,赤.条条迎面朝少年走过去。
秦肃生得极高,待他逆光走到程怀憬面前时,连日头都笼住了。
程怀憬慢慢地抬直身子,扬起脸,阴影罩在他的绝色桃夭面,那两片殷红薄唇翕动了数次,才极轻地道:“王爷,你回江南吧!”
秦肃拿大手摩挲他脸颊,满心欣欣然。“唔,今儿个就走。数千兵士会护送你我同去江南。”
“不,”程怀憬按住他的手,望入他眼底,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王爷你速回江南起事,我留长安!”
“为何?”秦肃急了。“倘若你还同孤生气,孤站直了让你打!要是孤皱一皱眉头,孤就不姓秦!”
程怀憬怔怔地笑,片刻后掉开视线,目光落在溪水里。阳光粼粼地割裂了两人的影子,从前他总是盼着能助这厮,眼下他却又怕了。宿桓告诉他秦肃死了时,他当真慌了,也怕了。他也想同秦肃在一处,地久天长,哪管世间白云变了苍狗。
但棋局已经走到了这地步,任谁都不能退。
“丹丸散案已经初见端倪,只须再加些火候,就能逼得中宫退位还政!”程怀憬依旧错着眼,不去看秦肃那张脸,只静静地道:“渌帝九子,皆不足以胜大任。中宫还政后,想必不久就会昭告天下,宣布渌帝已薨,好将权柄尽数交与大皇子秦蔺。王爷,此乃天赐良机。”
秦肃心头那点子欢喜落空,扯开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就这么不看好秦蔺?”
“此人眼界甚小。”程怀憬垂着眼冷笑。“当不得应天世主。”
秦肃假意道:“须还有秦戎。”
“二皇子秦戎,”程怀憬不知秦肃在长安的手到底伸了多长,是否知晓他近日与南阳郭家和二皇子府走动甚密,沉吟了片刻,转脸看向秦肃。“此人心胸狭窄,或可为一州一郡,或一地之主。但亦不足以震慑天下。”
“哦,就孤能?”
“就王爷能。”程怀憬终于真正地笑了。日头打在他绽开的笑靥,瑰美无双。“王爷是这世上最猛的猛将军、是这天下最仁的仁德主。”
秦肃踏着水又进了半步,与少年贴身地立着,大手把少年面颊摁在胸前,声音沉沉的,像是上古空荡荡的风埙编钟乐,震动得少年耳尖子血红。
“孤这么好,那你为何不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尽力了,如果你们没看全,咳咳……可能它就没了。大吉大利,网三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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